第 4 章
黑色陰風

有時候,一旦遇到了糟糕的狀況,好運氣就會開始逆流。人的感官會覺得一切都變得不順利。

例如元玥,她自從昨天遇到死亡通告後,就發覺連臨時決定出門都艱難無比。原本簡單俐落就能搞定的瑣事,將她如同提線木偶般鎖住,例如刷牙找不到牙刷、又例如洗臉發現洗面乳不見了。

以前幾分鐘就能完成的事,女孩足足折騰到了上午九點過後。最終熊貓眼還是沒遮住,她穿了雙運動鞋,匆忙的朝手提袋塞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跌跌撞撞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就在她跨出門的瞬間,本來還陽光普照的天氣,突然變得惡劣起來。

不知何處吹來一股陰風,吹得她猛地抖了幾下,打了個寒顫。

「怪了,怎麼變天了?」元玥抬頭望了天空兩眼。陰沉沉的天,烏雲密佈,雲層壓得很低,低壓壓的雲朵被風吹拂得不停以極快的速度朝東方流動。看得人極為壓抑。彷彿無數的陰魂在那些觸手可及的烏黑雲層中嘶吼,尖叫。

女孩看得有些怕,她拉了拉單薄的外套,加快了腳步。

曼徹斯特的街道是方塊形的,路網四通八達。在三個街區外就有一座聖公宗教堂,雖然元玥從來沒有走進去過。

早晨九點多的天空,不再通透明亮,藍色天際消失不見後,就連地上的影子都倒映不出來。每每走過櫥窗,元玥總想加快腳步。因為從櫥窗玻璃的反射中,她能看到自己衣服外貼著許多白色影印紙。

關於這些紙,元玥又有了個新發現。密密麻麻的影印紙不但會順著她的穿著而緊貼在她最外層的衣服上。而且最可怕的是,紙上那些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數字,竟然非常的主觀。

只有當她的眼睛看到紙面時,紙上倒數計時般的數字才會變化。每看一次就會減少一點。元玥用心計算了一下,兩次視線之間落在紙上的時間間格無論隔多久,通通都會流動十秒鐘左右。

這死亡通告實在是太怪了!完全不同於任何都市傳說中的詛咒。說它有跡可循,但卻又偏偏令人摸不著頭緒。

元玥不想承擔紙上的數字歸零後的後果,沒有人想死!

女孩的腳步不斷加快,雖然別人看不到紙上的數字,但是卻看得到紙。背後揹著一大綑影印紙,讓她有些羞恥的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媽媽,那個黑頭髮的姐姐背上為什麼揹著那麼多影印紙,是今年的流行嗎?」一個金髮小屁孩從她身旁路過,好奇的問。

他的母親搖頭,「那姐姐可能是什麼行為藝術家吧。現在曼徹斯特的街頭,行為藝術家比野貓野狗還多。」

全世界的小鬼都是一個德行,金髮小屁孩眼珠子骨溜溜轉了兩下,居然在和元玥錯身而過時,伸手扯住她背上的一張紙。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襲風,無形的風,有形的吹了過來!

小鬼的手剛接觸到影印紙,就被紙黏住了。確切的說,紙黏在他手上。那個只有五、六歲的小鬼愣了愣,下意識的將手甩了甩,沒甩掉。接著用力甩,紙仍舊如同附骨之蛆,牢牢的貼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

「約翰,你過動症又犯了。」他媽媽不滿的敲了敲兒子的腦袋。

小鬼委屈道:「媽媽,這張紙黏的我不舒服。」

「快點拿下來還給姐姐。」母親瞪著兒子,一邊說一邊伸手想要替他把紙拿下來。可是用力一扯,非但沒有將紙扯開,反而把自己的兒子給扯倒了。

「嗚嗚,好痛!」小鬼一屁股倒在地上,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母親皺了皺眉頭:「怎麼回事?」

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兒子的手紙以及紙張的貼合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哪裡是貼上去的啊,紙和手指的黏合整齊無比,彷彿這張一分鐘前才被兒子扯下來的紙,已經長到了肉中。

可是,這怎麼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喂,妳背上的紙是怎麼回事?上邊塗了什麼?」母親移動視線,最後停留在了元玥的臉上。護犢的情緒開始滋長,「妳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我、我什麼都沒做!」元玥接到死亡通告後,精神狀態已不太好,她被男孩母親的這句話問傻了,「是妳兒子自己去扯我背上的紙......」

「我不管,你們這些外來移民就是問題。外來移民都是罪惡的人,你們把罪惡帶到了英國。說,妳到底用了什麼東方巫術?」眼看兒子的手越來越痛,母親的語氣也越來越惡劣。

人類天生愛八卦,有人吵架,就一定有人圍觀。路上行人見這邊有狀況,紛紛湧過來,圍成一圈。

大家指指點點,雖然分不清狀況,但都對母親的排外種族主義有些不滿。

元玥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不想再糾纏,正準備儘快溜掉。但是那位凶巴巴的母親已經認定了女孩對自己兒子使用了巫術,匆忙中一把抓住了她背部的衣服。

「別走,喂,妳這個東方女人如果不解除我兒子身上的巫術,我一定報警。不,我要報告教廷,讓教廷燒死妳這個東方女巫。」男孩母親兇狠的說道。

元玥簡直無語問蒼天,這到底是什麼瘋女人。明明是自己的兒子調皮,居然一股腦的將責

任扔在受害者身上。都說曼徹斯特裡有許多中年婦女被各種包裝著宗教的邪教洗了腦,特別是小地方越嚴重,想來身旁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放手。」元玥完全沒了耐心,她提高音量,用力掙扎想要擺脫男孩母親的手。說時遲那時快,她後背上的衣物鬼使神差的掃到男孩母親的手臂。

頓時,好幾張影印紙就那麼貼到了男孩母親的手臂上,那個中年女人連忙尖叫著鬆開了手。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金髮的中年婦女似乎覺得不太舒服,發瘋般撕扯手臂上的紙。白色的影印紙,竟然如同貼在殭屍額頭的符咒般無論她怎麼扯都扯不掉。越是撕扯,婦女越是痛得尖叫。

不只元玥,連周圍的圍觀者也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到了。元玥不停的向後縮,想要離開這鬼地方。不斷有周圍的人倒抽一口冷氣。而被圍在圓圈中心的母子則歇斯底里的扯著手上扯不掉的影印紙,看得人不寒而慄。

突然,母子倆的動作,不約而同的停住了。

他們彷彿看到了什麼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母子抬頭,望著天空。接著視線沿著一條什麼都沒有的曲線移動了片刻。

「風,好可怕的風!」男孩母親的話音剛落,兩人的腦袋,竟然就掉了下來。

毫無徵兆的,兩個大活人的腦袋竟然就掉了。直到那兩顆頭滾到元玥的腳旁時,母子倆的脖子才噴出了五公尺的紅色噴泉,身體逐漸被地吸引力掌控,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元玥被嚇得不停尖叫,她的腦袋完全無法思考了,她推開旁邊同樣被嚇傻的人牆,拼命的跑,拼命的逃。她無法閉眼睛,只要一閉眼睛,腦子裡浮現的就是那對母子的頭。

母子倆的腦袋被割得整整齊齊,猶如被鋒利無比的手術刀齊根切斷。到底是什麼東西,割斷了這對母子的頭?元玥明明什麼都沒看到,可那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卻死了,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難道,這也和那莫名其妙出現的死亡通告有關?

驚魂未定的元玥連滾帶爬的終於跑到了附近的教堂前。看著那灰牆紅尖頂的建築,彷彿內心找到了支柱似的,竟然就那麼稍微安定了些許。

她在教堂前停頓了一下,整理了凌亂的衣服。這才是心事重重的走入教堂內。

神就在教堂內中央的位置,那白色的雕像安寧祥和,彷彿將人間所有的罪惡,都釘在了十字架上。

猶豫了片刻,元玥找了一間告解室,敲了敲只隔著薄薄木板的神父的窗戶。

「神父,我被詛咒了。」元玥開口第一句話如此說道。

神父說:「我的孩子,主會寬恕妳。」

「不是的,神父,我沒有罪。我的意思是,我被詛咒了!」女孩提高了音量。

「主會寬恕妳的,我的孩子。」神父大概是告解聽多了,機械式的回答。

「我被詛咒了!神父!妳們家驅魔的部門在哪裡啊!」元玥非常焦急,她用力敲了敲告解室的窗戶。

薄薄的門板另一邊,神父的聲音卡住了。等了短短幾秒之後,窗戶薄板被推開,一張蒼老的臉露了出來。老神父上上下下打量了元玥好久,這才道:「妳被詛咒了?」

「對!」元玥指著自己的臉,深深的點頭。

「主會寬恕所有的邪惡。」老神父撓了撓頭,覺得眼前這個靓麗的東方小妞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但是最近這幾年,幾乎沒兩天都會有人跑到教堂來聲稱被魔鬼附身了,最終證明這些人都是精神有問題。

於是老神父很乾脆的將窗戶又關回去,「聖水會消除邪惡,請用我主神像下的聖水,洗滌妳被詛咒的靈魂。」

這句話說完後,老神父就死都不願再理會她了。

元玥沒有辦法,只能離開告解室,來到教堂的主廳。雖然只是小教堂,但這家屬於聖公宗教會的教堂仍舊十分恢弘。巨大的圓形柱子支撐著尖頂的穹窿,不甚明亮的主廳內,一排排長椅子並列擺放著。

三三兩兩的信徒正坐在椅子上禱告。

聖主雕像就在大廳的最內側中央。元玥覺得自己跟這間教堂格格不入。她背上揹著一堆影印紙,她用猶豫的腳步,朝聖主雕像下的水池走去。

水池中有個潔白的裸體聖女雕像,聖女手裡捧著一口盤子,盤子正中間不斷有水噴出來。這就是教堂所謂的聖水了。

由於元玥的父母也是聖公宗教會的信徒,所以她對教堂中的一切並不陌生。雖然勝水的成分沒有人清楚,可元玥總覺得,這東西其實就是被信徒認為加持了某種神秘力量的一般自來水而已。

但是她接到的死亡通告,已經離奇到無法用常識以及科學知識來解釋了。

首先,死亡通告來得就很離奇。元玥抓破了腦袋都搞不清楚,究竟這詛咒是怎麼傳到她身上的。真的是因為那個來自風嶺鎮的神祕網友嗎?

如果真是她,又為什麼要詛咒自己?

第二,這死亡通告邪門得很。根據元玥所掌握的資訊,詛咒會以視線看到為標準,主觀的進行倒數計時。根據自己室友孫妍的說法,紙上的時間倒數為零時,被詛咒者通常會以各種原因死掉。

第三,作為詛咒的主體,貼在自己背上的數量驚人的影印紙通常都服貼在元玥最外層的衣服上。而且,透過路上那對母子的經歷,詛咒似乎能夠轉移。所有試圖扯掉影印紙的人,都能輕易的將影印紙扯下來。

但是被扯下來的影印紙,彷彿會長進那個人的肉中,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

最後,街上母子倆臨死前最後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風,好可怕的風?」

這會是他們腦袋突然掉下來斃命的原因嗎?

可是這又關風什麼事了?

一邊朝聖主雕像走,元玥的腦袋一邊思考個不停。就在這時,她想起了孫妍昨晚也曾說過一句話。

她說,小心風。

又是風。

死亡通告和風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終於穿過教堂主廳,元玥走到了水池前,她心不在焉的拿起小勺子舀了些許聖水,輕輕用手沾了一點,澆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管這被稱為聖水的自來水有沒有用,元玥總歸想要尋找一些心理安慰。

就在聖水澆在她身上的一瞬間,異變突生!

整間教堂,猛地劇烈震動了一下,就彷彿教堂外有什麼龐然大物,撞擊了這棟古老的建築。

「怎麼了?」教堂中的所有人都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震動,紛紛抬起頭望向頭頂。

巨大的教堂頂端,有著悠久歷史的石砌穹頂上因為撞擊,不停有灰塵『唰唰唰』的往下落,極為震撼。

元玥不寒而慄,她站在偌大的教堂主廳中,拿著盛有聖水的勺子,不知所措。聖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濺入水池裡。

地震?不像!哪有地震只震動了一下就沒有後續了。

教堂裡有些人感覺沒什麼後,又重新坐了回去。元玥下意識地舉起手裡的勺子,再次往自己的身上澆了些聖水。

說時遲那時快,教堂再次震動。女孩嚇得夠嗆,就連拿勺子的手都哆嗦著鬆開了。好巧不巧的,勺子中剩下的水澆了她一頭一臉。

這些被稱為聖水的自來水順著元玥的臉滑了下去,流經她的背,最終流到了她單薄的外衣上。只聽到背後的催命符影印紙發出『嗤嗤嗤』的猶如油鍋裡濺入了水的難聽聲音,整個世界,彷彿都要崩潰了。

至少教堂,要碎了。

外邊就像有無數的挖掘機在瘋狂的從四面八方撞擊教堂的外牆。天花板的灰塵不停掉落,癲狂的搖晃將深深藏在地板下以及下水道的老鼠都給驚了出來,數百隻老鼠紛紛從各處湧出,順著大廳朝外逃。

小動物都有預知危險的能力,但是人類類似的能力就差了好大一截。禱告的信徒,內屋的神父楞神了好幾秒,才瘋了似的往教堂外跑。

「地震了,真的地震了。我的主!」一個中年女性信徒尖叫著,看著正中央的聖主雕像塌了下來。堅實的十字架砸在水池中,變成碎塊。滿地的聖水流到了元玥的腳底。

元玥終於被這恐怖的變故驚醒了,她抱著腦袋拔腿就跑。年輕人始終比老年人動作俐落。直到她跑出教堂,許多人都還沒逃掉。

教堂的震撼在陰沉的天空下,似乎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街道外依然表持著曼徹斯特郊區外小鎮的寧靜,偶爾有些許遊客和路人走動,竟然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間擁有兩百年歷史的教堂在顫抖。

元玥傻呆呆的,站在街道上發抖。她和其他幾個同樣逃出來的人表情一模一樣,同樣的迷惘,同樣的摸不著頭腦。

並沒有地震。震動的只有教堂而已。

可一座好好的擁有兼顧結構的石製教堂,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晃動個不停呢?元玥不名所以,她傻呆呆的轉過身,朝教堂內望去。

年邁的老神父還在往外跑,他一邊跑,一邊還在不停安撫身旁幾個同樣老邁的信徒。教堂本體的震動,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

街道上的安靜,和剛才教堂中的驚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元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背,直到現在,她才突然發現,緩過神來,站在自己身旁的信徒們,視線全都集中到她背上。

「妳的背........」其中一個人指著元玥的背,驚駭的瞪大了眼睛。

元玥的手摸到了影印紙,觸感似乎也不太對:「我的背怎麼了?」

「我的主!我的老天!」越來越多的信徒開始恐慌,只知道禱告,完全沒人告訴她背上有什麼東西,居然令他們如此驚慌。那種恐懼的程度,甚至比剛剛教堂震動時還甚。

該死,自己的背上到底有什麼?

元玥恨不得將外套脫下來自己看看,可是她不敢。理智告訴她,越是反常的狀況,越要冷靜,搞清楚究竟是怎麼了。否則便會受到莫非定律影響,變得更加糟糕透頂。

就在他被那些驚訝的信徒們弄到快要崩潰時,身旁的教堂卻先於她崩潰了。只聽震耳欲聾的『轟隆隆』聲響起,教堂的穹頂轟然墜落。無數石塊支撐的穹頂原本是靠著自身的重量互相支撐,現在支撐被打破,整個教堂頓時如積木般,四分五裂。

還沒有跑出來的神父以及幾個老信徒再也沒有逃出來的可能,就那麼被跌落的石頭掩埋在教堂底部。

灰塵四起,瀰漫了視線。剩下的信徒和元玥嚇得心膽劇烈,飛散而逃。

之後的事情,堪堪逃回宿舍得元玥,也是蜷縮在被窩中,透過當地的電視台看到的。藉著新聞,她發現了驚人的詭異的一幕。

教堂的倒塌,居然如此的超自然,難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