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最後方姝當然沒能早點回家,等應酬結束,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她刻意放緩了動作,誰知打開家門之後,玄關處竟然亮著燈?

  方姝猜想是阿姨走的時候特意給她留的,可到了客廳之後,心臟再次受到不小的驚嚇。

  「你怎麼還沒睡?」方姝拍著胸口,對沙發上的男人說。

  電視開著,可他似乎根本沒在看,聲音開到了最低,就連客廳的燈也沒打開,整個環境看起來透著幾分詭異。

  直到聽到她的聲音,他才緩緩地睜開眼。

  剛才分明是睡著了……方姝也沒刻意等他回答,放了包徑直走去廚房倒水喝,身後卻傳來微微有些低啞的聲音。

  他說:「在等你啊。」

  方姝伸手拿水杯的動作頓了下,但她不會真的以為,這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果然等她回過身,那人也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雙手抱臂倚靠在門框上,微微含笑打量著她,「等你回來做吃的。」

  方姝:「……」

  「能不能麻煩老婆大人給我煮碗麵,餓了。」

  程燃喜歡藍色,他很多衣服都是藍色的,就連這會兒身上的睡衣也是藏藍色,但他皮膚白淨,這樣略顯老氣的顏色也被他駕馭的十分好看。方姝這會兒才發現,他似乎都已經洗過澡了,平時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此刻柔軟地趴伏著,沒有一點濡濕的痕跡。

  居然……回來的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早?

  程燃見她走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嗯?」

  那樣清爽乾淨的笑容,倒是和學生時代有些相像,方姝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淡定地將水杯遞到嘴邊,「你在外面沒吃飽嗎?」

  回來這麼早已經夠奇怪的了,結果居然都沒吃什麼東西?不過也對,初戀情人見面有太多話要說,大概也沒什麼時間吃東西才是。

  不知道為什麼,程燃聽完這話反而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方姝這才回過味兒來,糟糕,剛才那話怎麼聽都像是妒婦反諷一樣。天知道她這句才是真的字面上的意思!

  果然和學霸說話處處都是陷阱,方姝暗自懊惱這話說的有些不合時宜。至少這樣的話對於他們倆的關係而言,不太合適。

  結果程燃也不知道有沒有想歪,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你知道,我一向不愛吃外面的東西。」

  他說完便回了客廳,方姝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吐出兩個字,「毛病。」

  雖然這樣說著,但方姝還是開了火。其實晚上她也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胃裡也空的難受。

  本來一個人的話,她是懶得弄東西吃的。

  方姝上學時成績不好,但她的廚藝卻是沒幾個人能比的。她在這方面確實有些天賦,就連眼下一碗食材簡陋的面條,方姝也能做的味道極好。

  相反在這一點上,幾乎無所不能的程燃反而落了下風,讓他做飯簡直是場災難。

  方姝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有幸」見識過程燃做的黑暗料理的人。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程燃打小就是個「留守兒童」,父母常年在外工作顧不過來,他一直都是爺爺帶大的。不都說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是有那麼些嬌氣嗎?

  方姝覺得程燃就挺嬌氣的,至少他的胃很嬌氣。

  不知道和自己結婚之前,程燃都是怎麼解決伙食問題的?方姝把面條端上桌的時候,腦子裡還在默默思考這個問題。

  程燃在拿著手機查看郵件,放下手機時對她道:「媽和瞳瞳後天回來。」

  「好,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他們。」方姝點了點頭,她剛巧也想問他關於瞳瞳的事,小傢伙這次離開她的時間太長,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她想了想又問:「林醫生有沒有提,瞳瞳的情況有好轉嗎?上次我真的感覺到她想開口和我說話。」

  程燃吃東西的動作稍稍停了一秒,很快又恢復如常,「還不錯,很少鬧騰。逸笙說情況很樂觀。」

  林逸笙是程燃的發小,也是瞳瞳的主治醫生,只不過長期待在s市,有事幾乎都是直接和程燃聯繫的,方姝也只能從程燃這打聽。

  聽程燃這樣一說,她總算放心不少,嘴邊也不自覺帶了笑,「一年多,總算聽到有好消息了。」

  程燃抬眸看過來,臉色竟然有些古怪,方姝和他四目相對,心跳陡然一窒。

  接下來誰也沒再開口說話,兩人都在低頭吃東西,但方姝知道,他們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

  如果瞳瞳的病好了,那他們倆……接下來該怎麼辦?

  其實和程燃的這段婚姻,方姝心裡是十分清楚的,與愛情無關,怎麼可能是因為愛呢?

  就像群裡那些人嘲笑的一樣,方姝年少時的確不自量力地喜歡過程燃,而且是從初中到高中漫長的六年時光,遠比他們以為的還要久。

  在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哪裡會思考那麼多,只剩單純的喜歡,空有一腔孤勇罷了。

  那會兒程燃是眾多女生暗戀的對象,畢竟年紀小、羞澀懵懂,大多數女生都選擇將這份喜歡悄悄藏在心底。可方姝不一樣,她表現的很明顯很張揚,成天「班長長、班長短」地追在程燃後面跑。

  有好事的男生起鬨,方姝也絲毫不避諱地承認。於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方姝喜歡程燃。

  女生們會覺得她臉皮太厚,就連程燃似乎也這樣覺得。

  程燃是老師和同學們眼中的尖子生,做事克制自律,他幾乎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當然早戀更是不允許的。所以那幾年,程燃幾乎沒給過方姝什麼好臉色。

  當然了,程燃對其他女生也不會太親近。方姝以為程燃就是這樣子的,直到秦可歆轉學過來,方姝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以為」而已。

  和所有經歷過暗戀的人一樣,方姝也跌過跤、受過傷,她其實早就不再痴心妄想了。

  只是命運有時候太會捉弄人,在方姝以為不會再和程燃有任何交集的時候,瞳瞳的事情發生了。

  明明瞳瞳不是兩人的孩子,但卻因為這小傢伙,神奇地將兩人再度綁在了一起。或許從某些角度來說,她和程燃還是注定了有緣的。

  只是緣分是好是壞就未可知了。

  想到秦可歆的再度出現,方姝有些胸悶。如今瞳瞳的病情也漸漸有了好轉,程燃失去的初戀也剛好回來,這一切是不是都預示著,他們這段婚姻是時候該修正了?

  這場婚姻本就和契約沒什麼兩樣……

  方姝悄悄看了眼對面的男人,程燃這樣的人,幾乎很少看見他皺眉頭,在他的世界裡幾乎沒有搞不定的事情。可此刻,他兩道濃眉深鎖,就連吃東西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方姝確定他一定也是在煩惱這件事,想起某些往事,她決定主動說點什麼。總不能厚著臉皮等人家主動提離婚吧?

  「那個,關於瞳——」

  誰知她的話才說了一半,程燃馬上放下筷子,打斷她的談話:「你今天和鵬遠的張總一起吃飯?」

  說起這個,方姝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最近她的節目收視率有所下滑,其實只是很小的浮動,但贊助商竟然以此為藉口要撤資。

  「你也知道,那位大明星莫小姐忽然接了檔節目,也是以烹飪為主題,她前幾期節目請的又都是當紅的流量小生做嘉賓,所以收視非常好。原本的贊助商便想借題發揮轉投她那邊。」

  撤走贊助沒問題,可被對方這樣一鬧,其他的贊助商也想有樣學樣。現在欄目組那邊壓力很大。

  方姝每天被拉著找新贊助,她這輩子低過的頭恐怕還沒這些日子多。這也是她最近頻頻晚歸的原因。

  見他聽的認真,方姝也沒什麼顧及地開始吐槽。

  「也不全是嘉賓問題。」

  方姝吐槽吐到一半硬生生剎住,狐疑地盯著面前的人,「什麼意思?」

  程燃意有所指地掃了她胸口一眼,「也可能是主持人問題。」

  方姝:「……」

  雖然不是親老公,但也不用這麼直白吧!方姝發誓,要是他敢說出什麼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她一定馬上將他的面端走!

  「莫小姐以前走的就是性感路線,她拍過很多……」程燃停頓了下,丟了個「自行體會」的眼神給方姝,「所以她有非常龐大的男性粉絲群,節目製作方的思路也很明朗,本來就不是傳統的美食節目。」

  方姝繃著臉:「so?」

  「層次不同,當然沒什麼好比的。」眼見著方姝的臉色比之前還要差,程燃糾正道,「我指的是節目深度。」

  「所以程先生你也看過莫小姐嗯哼的影片?」

  「重點真是奇怪,我在安慰你。」

  但程燃還是一本正經地解釋:「逸笙看過,向我轉述過而已。」

  「所以林醫生為什麼要向你轉述,而不是和一位女性探討?」

  「這麼嚴肅的問題,你可以下次見面問問他。」程燃沒有絲毫實力坑友的自覺,認真地表示,「問完記得告訴我答案。」

  方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自從婚後,她發現程燃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說不定那位投資商也是莫小姐強大粉絲群中的一員,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支持自己偶像,本來就不關你的事。」程燃說完漫不經心地看向她,「舒服點了嗎?」

  方姝衝他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個強行微笑的弧度,可低下頭時心底卻當真輕鬆不少。

  她看似外表強悍,其實內心深處或多或少還是會很敏感,這次的撤資事件對她影響不小,很多次晚上睡不著,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主持功底。

  可程燃到底是怎麼看出她不開心壓力大,甚至失眠的……

  程燃非常善良地給出答案:「你那兩個黑眼圈真的非常難看。」

  方姝抿著嘴半晌沒說話,要是這會兒她回罵回去,是不是有點恩將仇報?

  大概真是程燃和她認識的時間已經足夠久了,所以即使她什麼都沒說,他也能洞悉一切,還三言兩語就能將她心底那些疑慮給消磨掉了。

  方姝再次看了眼程燃,發現他也在無聲地觀察自己。

  那樣的眼神著實有些讓她讀不懂,居然像是溢滿了溫柔似的……

  她快速地低下頭去繼續吃東西。安靜許久,只聽程燃那邊忽然再度開了口:「對了,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問我?」

  程燃微微低著頭並沒有在看她,可方姝直覺他指的就是秦可歆的事。

  電光火石之間,方姝腦海中忽然冒出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所以程燃回來這麼早卻遲遲沒睡,會不會是在等著向她解釋秦可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