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是程燃的母親馮玉華女士帶著瞳瞳回來的日子。方姝一早就讓維尼空出半天時間，準備親自去接機。
眼見著節目剛剛錄製結束，方姝便匆匆忙忙地直奔化妝間卸妝，就連錄影棚外碰到了製片人，也只是意思性地打了個招呼。
維尼對此似乎頗有微辭，跟在她身後嘀嘀咕咕地小聲抱怨：「這幾天組裡都在傳，說咱們節目可能要改檔，也有可能停播，老大你怎麼一點也不操心啊。」
以方姝為人處世的風格，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不作為，見了製片人還那般敷衍了事才對。
見方姝只顧著卸睫毛根本沒理自己，維尼不高興地繼續道：「我今早還看到製片人在駱總辦公室待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密謀什麼，總覺得他們這樣的資本家，隨時在想怎麼扒我們幾層皮……」
「放心好了，節目不會停，你也不會失業，更不會被扒皮。」方姝總算開了尊口，伸手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不會讓你餓死的。」
「老大你好霸氣哦。」維尼作出一副崇拜的樣子，狗腿地往她面前蹭了兩下，「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
「嗯，知道不少。」方姝在鏡子裡衝她擠了擠眼睛，故意逗她，「但不打算讓你知道。」
「……」
維尼原本因為興奮而立起的兩道秀氣的眉，瞬時又垮了下去，簡直哭笑不得：「老大你這樣真的很不可愛！女人這麼壞心眼很容易嫁不出去的！」
呃，可是她已經嫁出去一年多了啊。
「到底什麼內幕你告訴我嘛，不然強迫症今天會吃不下睡不著的！」
維尼在她身後急的跑來跑去，方姝對著鏡子卻漸漸走了神。
其實是因為那晚程燃的「提點」，讓方姝對節目有了許多新的想法，於是連夜做了份計畫書給製作人看。當然結果是否可行還是得由他們專業人士下定論，不過以方姝接觸圈子這麼幾年的經驗看，成功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一想到程燃，她的心情又變得複雜起來。
那晚他忽然問出那樣模棱兩可的問題，她不過多猶豫了幾秒，那人就扔下一句「算了」，黑著臉回房了。
房門還被摔的震天響。
其實她很能明白他的心情，結婚雖然不是以感情為出發點，但程燃還是說過，婚後彼此都要做到忠誠不欺騙。
所以大概本著對「程太太」的尊重，他才會想要解釋？
隔天一早，方姝抱著有恩必報以及主動示好的心理，特意起了大早給他準備早餐。可當她準備完畢去敲門，這才發現程大少爺早就出門了。
昨晚似乎也是到後半夜才回——
方姝揉了揉有些作痛的太陽穴，要是自己將來有了孩子，一定一定不能讓他做留守兒童，簡直後患無窮有沒有？
程燃的個性還真是有點差。
餘光瞥見安安靜靜躺在化妝台上的手機，方姝想了想還是給程燃發了條短信過去，告知他自己先去機場了。
雖然是假夫妻，但也要敬業一點才好。
接機時間還沒到，方姝提前出發特意先去了趟商場。
她到專櫃給瞳瞳買了小傢伙一直喜歡的小豬佩奇玩偶。佩奇一家四口，瞳瞳上次卻不小心將弟弟喬治給弄丟了。
為此瞳瞳發了很大一通脾氣，方姝本想給她補上的，可沒料想第二天她就被婆婆給接走了。
想到小東西收到喬治時的欣喜，方姝臉上也不自覺泛起笑意。
一路乘電梯下行，恰好看到四樓品牌男裝店的logo格外顯眼，想到鬧脾氣的某人，她忽然心下一動。
方姝其實鮮少會給程燃買東西，少女時期總是幻想給自己未來的另一半搭配衣服，那時候她的幻想對象就是程燃。
程燃是衣架子，什麼樣的風格都能撐起來，方姝那時候就想過很多畫面：給他買衣服，兩人穿情侶裝，一起拍情侶照，甚至給他織圍巾。
但事實是，程燃始終也沒能成為她的男朋友。
如今兩人倒是結婚了，成了這世間男女間最親密的關係，但卻又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合。
真是尷尬。
結婚一年多，她也從沒給程燃買過東西，這會兒第一次走進男裝店，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挑了件看起來不錯的風衣，有店員禮貌地迎上來，詢問她男士的尺碼。
方姝一時還真答不上來，要是換做從前她肯定能脫口而出，但現在……面對成年後的程燃，除了他的身高之外其他一概不大清楚。
最後為了安全起見，方姝給程燃挑了條領帶。
很簡潔的花色，不過顏色稍豔，但方姝覺得程燃戴起來應該很好看。
滿意地提著兩袋禮物往外走，出門時卻不慎遇到了熟人，短短三天內竟然見了兩次，連對方都覺得意外。
「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秦可歆一臉驚訝，隨後微微有些遲疑，「你……買東西？」
這話問的真是好笑，到商場不是買東西難道還能是賣東西？大約還是因為這是男裝店吧。
結果秦可歆的目光在梭巡到她手中的佩奇玩偶時更加驚愕了，「方姝你，有孩子了？」
方姝沒回答是或不是，只隨手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臉上笑意不變：「我已經買好了。你慢慢逛，先告辭了。」
「好——」
秦可歆臉上的表情很難以形容，似乎還想同她多聊幾句，但方姝實在不覺得兩人之間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回到車裡，方姝將兩個袋子扔到後座，坐在駕駛位卻遲遲沒有發動車子。
秦可歆也進了那家店，她會給誰買東西……？
方姝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別多想，她給誰買都沒所謂，反正自己給程燃買東西的原因很簡單——謝謝他給了自己關於新欄目的靈感。
就這麼簡單。對，就是這樣。
去往機場的路況非常好，方姝到了之後，離預計的接機時間還有十分鐘。她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拿出手機查看才發現有個未接來電。
電話是程燃打的，而且他居然回了短信。
以前方姝給他發訊息十之八九都是石沉大海，所以這次也沒抱什麼期待。看了眼時間，竟然回覆時間是她剛發出去的五分鐘之後……
而且信息內容是：我來接你，一起走。
方姝有點頭疼，她都能想像此刻那位大少爺的臉色能有多難看。
方姝給他撥了電話過去，結果那邊一直無人接聽，方姝猜想他恐怕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幸好並沒有等太久，航班也沒延誤，馮玉華帶著瞳瞳出來的時候，程燃也剛好走到方姝身邊。
方姝看了眼自然而然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目光稍稍上揚，看到他微微緊繃的下巴線條，再往上偷偷瞄了一寸……
唔，果然是臉色不太好。
他攬著方姝朝馮玉華和瞳瞳的方向走，嘴角微抿，倒是也沒說什麼。方姝本想解釋一句的，但看到瞳瞳已經飛快地鬆開馮玉華的手，朝著自己的方向跑過來。
出口處此時都是人，方姝臉色一變。好在馮玉華已經搶在她前頭，緊緊將小傢伙的手撈了回去，還矮身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瞳瞳今天穿了條紅色連衣裙，一頭黑順長髮被高高豎起梳成了馬尾，齊劉海下一雙黝黑的大眼睛直直地朝方姝瞧過來。
小傢伙不會說話，但眼神足以表達一切。
隔得這樣遠，可方姝還是讀懂了她眼中的想念和依賴。
瞳瞳今年五歲，但這麼小的孩子，曾經卻患有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慶幸的是，經過治療之後，小傢伙現在除了不能說話之外已經正常了許多。
但在她孤單的世界裡，唯一信賴著的人只有方姝了。
想到她第一次離開自己這樣久，內心可能經歷的恐懼，方姝不由加快了步子。瞳瞳也迫不及待地拖著馮玉華往這邊跑。
等走近了，方姝張開雙臂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寶貝，想姑姑了嗎？」
可她的話音落下，小傢伙卻是往她旁邊撲了過去。
小小的女孩兒一頭朝著程燃扎過去。她個子低，只能笨拙地用雙手抱住程燃的一雙長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著，直愣愣地仰頭望著他。
程燃也愣了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片刻之後，程燃忽然溫柔地笑了，露出頰邊淺淺的酒窩。他俯下身抱起孩子，輕輕揉了揉她軟軟的額髮，那柔軟的質感一如自己此刻的心。
「我明白了，瞳瞳也會想舅舅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