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燃原本冷硬的面部線條，在看到瞳瞳時瞬間變得柔和起來。他沖小丫頭勾了勾唇角，手指比出一個「biu」的手勢。
瞳瞳和他在家玩慣了，這彷彿成了他們之間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小傢伙立刻配合地舉起兩隻小手身子往後仰，整個人好像被他給打到了一樣，但小嘴樂得快要合不攏。
方姝以往一定會翻個白眼，可此刻她還真沒這個心情。
因為秦可歆見程燃和孩子這般熟稔，似乎更加好奇了——
而程燃也再度往她的位置看了眼。雖然隔著玻璃視線無法對焦，但方姝總覺得他像是深深地看進自己眼裡一樣。
程燃的目光向來很有壓迫感，當初他給方姝補習的時候，只要一記眼刀飛過來，方姝馬上就能正襟危坐、老老實實聽講。
大概是學生時代被鎮壓慣了，方姝還是有那麼丁點害怕對上他的視線。
反正事已至此，方姝也就大大方方地降下車窗打招呼，衝著兩人明媚一笑：「嗨。」
程燃靜靜看了她一眼。
方姝一臉「我是被逼的」無辜表情，又越過他朝秦可歆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啊。」
其實前兩天才見過。
秦大美女也沒根究這一茬，吃驚過後，指了指瞳瞳的方向，「這是你……」
「唔，我侄女。」方姝脫口而出，「她比較喜歡帥哥，路上遇到帥哥就會主動搭訕。」
「是嗎？好有意思。」秦可歆也不知道信了沒有，看瞳瞳的眼神倒是很溺愛，「她很漂亮，長的很像你。」
「謝謝。」
方姝笑了下，怎麼可能像她，倒是有不少人說是像程燃的。不都說外甥像舅嗎？難道自己和程燃也長的有幾分相像？
方姝偷偷瞄了眼程燃。
咦，怎麼好像臉色更差了，難道她解釋的不對？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啊。」秦可歆對程燃道，「眼睛一直盯著你呢。」
程燃「嗯」了一聲，「她是我——」
「誒，通車了。」方姝看到前面車流終於開始挪動，幾乎感動到淚流，「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簡直通的太及時了有沒有！！
程燃抿著唇沒吭聲，周身都在散發著低氣壓，方姝發現這人實在太難伺候了。她在替他解圍難道看不出來嗎？
她瞬間有點佩服秦可歆了，這麼喜怒無常的個性，大概也只有她能hold的住。
方姝對秦可歆說了聲「拜拜」。秦可歆「哦」了一聲：「好的，再見。」
秦可歆似乎每次見她都一臉想再和她多聊幾句的依依不捨狀？方姝覺得這兩人一個比一個難讀懂。
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小丫頭，瞳瞳正疑惑地頻頻回頭張望，大概奇怪程燃為什麼不和她們倆一起走。
方姝也看了眼程燃的車。很快車子便利落地轉了個彎，朝城市的另一端開去。
看來晚上不用發愁做什麼吃了。
後座的瞳瞳忽然不高興地把手裡的魔方扔到了一邊，臉頰氣鼓鼓地，喉嚨裡還發出嗚嗚的聲音。
方姝知道她在鬧脾氣，解釋說：「舅舅送朋友回家，很快就回來。」
瞳瞳皺著兩條秀氣的小眉毛，顯然不相信。
方姝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這個點，他大概要晚餐之後才會回吧？
還是不要騙孩子的好……
結果程燃竟然和她們前後腳到家，方姝看到他開門進來時愣了一愣，「這麼早？」
程燃像是被噎了下，又好似這話不知哪裡惹到了他，立時反問道：「這是我家，我不能早回？」
說完又覺得不對，眉宇皺得極深，「我平時回來很晚？」
「……」某人看起來似乎心情極差的樣子，方姝覺得自己應該遠離炮火區。
她識趣地脫了外套往廚房走。
可不知程燃哪根筋不對，也脫了外套扔到一旁，竟然一路跟進了廚房。
「你還沒回答我。」
「回答什麼？」
「我平時回來很晚？」程燃說完又道，「還有上次也是，這次也一樣，什麼叫『這麼早回』？」
程燃抱著胳膊站在她對面，一副她不回答不罷休的霸道姿態。可笑的是，他今天戴的竟還是她前些日子送出的那條領帶！
方姝覺得這人實在太莫名其妙，但還是克制道：「我只是隨口一說。」
「隨心呢？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他似乎也是衝口而出的一句話，因為說完之後，程燃竟然也詭異地沉默了。
方姝搭在流理台上的手慢慢緊握成拳，她也沉默著，許久才說：「我沒怎麼想，無心的一句話，你抓著它不放有意思？還有，你在鬧什麼彆扭？」
程燃：「……」
「是秦可歆懷疑了什麼？」方姝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但她覺得自己還真是冤枉，「我已經在極力隱瞞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婚是他求的，隱婚也是他提的，現在她不正是按著他的意思辦麼？
這大約是程燃唯一、僅有的一次面對她時矢口無言，方姝也從不知道自己竟然這樣伶牙俐齒。
程燃的面色幾近於鐵青，方姝都能看到他下顎因為生氣而緊繃的肌肉。
……秦可歆到底和他說什麼了，都能把人給氣成這樣？
方姝認為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來緩和下氣氛，畢竟她和程燃從未鬧這麼僵過，他們好像從沒吵過架。
這竟然是第一次？
可她還沒想出說點什麼，程燃忽然步步逼近她。
方姝被他越來越近的高大身軀給逼得往後退，但她本身就站在流理台旁，並沒有多餘的空間給她避讓。
他從不抽菸喝酒，所以身上的氣味很清新，可即便如此，方姝還是覺得不太習慣。
程燃將她完全困在自己懷裡，兩人鼻息相聞，他結實的胸膛牢牢地貼著她的。方姝都擔心他能感受到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他斂著眉，聲音壓得極低：「聽好了方姝，我不需要你為我隱瞞什麼。一個同學、同事而已，還是你覺得我和她的關係不僅於此？」
方姝：「……」
「讓你失望了，我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程燃說完淡淡一笑，有點諷刺的意味，也像是怒極反笑，「至於結婚，不公開，難道不是因為你嫁的心不甘情不願，還想著那個人？」
他個子極高，燈光散落在他密實的睫毛上，落下一層濃重的剪影。方姝無從分辨他此刻臉上的神情，但他無端提起那個人，讓她也有片刻的恍惚。
見她不說話，他似乎不想再多談，轉身就走。
結果兩人一起在廚房門口看到了瞳瞳。
小丫頭安靜地站在那，手裡還提著一隻布娃娃，也不知在那看了有多久——
程燃和方姝瞬時都很尷尬。林醫生說過：家庭溫暖，家庭溫暖很重要！
於是方姝抬手摸了下鼻子，乾笑道：「我和舅舅在玩遊戲，對，玩遊戲而已。這個遊戲叫『我們一起大聲來聊天』！瞳瞳要一起來嗎？」
程燃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直接上前將瞳瞳給拎走了。
小傢伙被他夾在臂彎裡，還衝她嚴肅地搖了搖頭，似乎很不願意參與她這無聊的「遊戲」。
方姝身子往後靠，這才重重地吁了口氣。
因為這場鬧劇，方姝沒能來得及告訴程燃自己要出差。其實前幾天她隨口提過的，但猜想程燃根本沒留心聽。
第二天方姝走的時候，還是留了張紙條，她將條貼在了冰箱較顯眼的位置，上面寫的都是瞳瞳平時的生活習慣。
方姝拖著行李箱下樓，結果卻在樓下碰到了海叔。海叔笑眯眯地迎上來幫她拿行李，「程燃讓我來的，他前兩天就說了你要出差的事。」
原來他聽進去了。
方姝心情複雜地點點頭，「麻煩您了。」
這次方姝去b城是參加一場新品發佈會活動，雖然她是美食節目主持人，但平時也會被邀請主持一些典禮和活動什麼的。
這幾年年輕人不再盲目追逐西方腳步，反而更加追崇中國傳統民俗，這也讓很多商家抓住了商機，七夕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離著七夕還有段時間，網上就已經鋪天蓋地地開始了各大電商的促銷活動。
方姝這個活也是早就接下了的，當時她並不知道這天是七夕。
認真算起來，這是她和程燃婚後的第一個七夕。雖然之前也恰巧趕上過一個七夕和情人節，但那時瞳瞳情況嚴重，他們哪有心思過這種節日。
現在倒是天時地利都有了，可惜……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他們之間，似乎總是差了點什麼。
海叔車上開著收音機，裡面播的全是最近流行的情歌金曲，也有年輕男女互為彼此點歌的，說著甜言蜜語，許下山盟海誓，幻想著遙遠而迷茫的將來。
明天才是七夕，可甜蜜的氣氛已經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
到了機場，海叔一直陪著方姝等到維尼趕來才離開。方姝低頭看著手中的登機牌，對維尼說：「怎麼樣，目前為止，有男孩子主動約你嗎？」
維尼有點氣結：「老大你一天不傷害我幼小的心靈，是會覺得生無可戀是嗎？」
方姝順手拿手中的東西往她臉上拍了一下，「走吧，既然生活裡沒有人愛，那就多愛工作一點吧。工作也是個不錯的情人。」
維尼嘟了嘟嘴巴，「也只能這樣了。」
可在候機廳裡，維尼老毛病又犯了，去了趟衛生間回來便一直和她八卦：「老大老大，我剛才在衛生間門口看到了一個大帥哥，超級大帥哥啊啊啊，個子好高，腿好長，聲音好好聽。你說會不會和我們一趟航班？」
方姝在低頭看新聞，聞言只是「嗯」了一聲，「聽起來條件不錯，不過可能性大概為零。」
「為什麼？」維尼難掩心中失望。
「聽起來條件這麼好，大概是明星吧，應該不會和我們一個機艙。」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他很眼熟。算了，帥哥本來就是用來肖想的。」維尼嘆氣，「不過要是能在一個機艙的話，旅途好歹也沒那麼無聊。」
「哪有那麼巧的事。」
方姝說這話時還拍了拍維尼直冒粉紅泡泡的腦袋，可等她上了飛機，發現坐在自己身側的人時，才發現這世界上還真有巧合到不可思議的事。
程燃昨晚才提到他，今天就能在飛機上撞見……還真是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