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人生何處不尷尬啊。」對方似乎也頗有感慨。
陸雅城將鼻樑上的墨鏡往下壓了壓，確定是方姝時，嘴角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再遇到方大主持。」
方姝忽略掉他話裡的陰陽怪氣，踢了腳他往邊上抻的大長腿，「麻煩讓讓。」
陸雅城倏地將腿收了回來，規規矩矩地擺好，然後又有些惱，怎麼到現在還是這麼怕她！
他往方姝的方向凶狠地看了眼，結果發現人家壓根沒看他，還安排了個助理模樣的姑娘坐在靠近他的那一側。
……不想理他的意思很明顯了。
但陸雅城哪是那樣知情識趣的人，飛機還未起飛，他便刻意往前靠了靠。方姝正好坐在他前面，就是不想理也能清楚地聽到他講話。
「不用這麼冷淡吧？怎麼說也是老同學，還差點成為情侶的關係。」
方姝直視前方道：「說話注意點，我可不想被你那些老婆粉女友粉打死。」
陸雅城哼了一聲：「是不想被班長打死吧？」說完看了眼她周圍，酸溜溜地道，「程燃沒跟著你？不怕你又被人拐跑啊。」
方姝頭疼地取了本雜誌過來看。
有時候她真是搞不懂，沒人比陸雅城更清楚程燃對她的感覺了，可為什麼還要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
陸雅城是誰，除了是眼下圈裡的當紅小生外，他還是方姝和程燃的高中同學。
對，對於方姝來說，前二十幾年裡唯二兩個接觸最多的異性，都是自己的老同學。
還真是造孽。
而且陸雅城就是當年在教室裡，議論她和程燃關係的兩個男生中的一個！所以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程燃有多嫌棄她？
當年陸雅城從程燃死黨那聽說了兩人的關係，後來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她文科班的同學，時不時就在她面前刷下存在感。
再後來還和她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如果說方姝和程燃是學渣和學霸的關係，那麼陸雅城和方姝就是學渣x學渣的組合。大約同性相斥，所以本質相同的方姝和陸雅城能玩兒的非常好，但始終沒辦法真的在一起。
當年，方姝也不是沒嘗試過……
想到這裡，她忽然回頭看向陸雅城。
陸雅城正在說著什麼，被她回頭的動作嚇了一跳，「幹嘛？」
方姝：「你去b城做什麼？」
「參加活動啊。」
方姝隱約猜到了什麼，但還是問：「不會是萬鑫珠寶那個新系列的產品發佈會吧？」
「你怎麼這麼聰明。」陸雅城笑的十分妖孽，「我知道主持人是你，所以故意接的。話說，最近程燃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方姝對他這種三句話不離程燃的模式有點無語：「你其實一直暗戀他吧？」
陸雅城嫌惡地抖了抖：「我都直的不能再直了。」
隨後他默默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沒道理啊，以前我哪有機會接和你有關的活動。」
「什麼？」方姝沒聽清楚。
陸雅城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沒什麼，我只是對這次活動充滿了期待！而且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將一起度過明天的七夕？」
方姝轉過身去沒再理他，陸雅城小時候就愛胡說八道，她早就習慣他這種口無遮攔的性子了。
活動安排在第二天，七夕當天上午的十點鐘。所以下了飛機之後，方姝和維尼直接被主辦方接去了酒店。
當然，同行的還有陸雅城和他的團隊。
方姝已經從對方那拿了流程準備回酒店看，陸雅城跟在她身後：「你餓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不用了，我晚點再吃。」方姝說完不禁好奇，「你接下來沒安排？」
以陸雅城現在的咖位，不可能空出大半天沒通告的。可當她問完這話，對上陸雅城的眼睛時，馬上就後悔了。
陸雅城狀似委屈地說：「這不刻意空出大半天，想和老同學敘敘舊嗎？可我好像自作多情了。」
方姝：「……」
「你看台本也可以晚點看啊，吃頓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陸雅城一臉真誠地看著她，「姝姝，難得程燃不在——」
「打住。」方姝阻止他再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怎麼弄得好像她要背著程燃幹嘛似的……
方姝說：「好，這麼久沒見，吃飯我請你吧。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嗯？」
「把你自己包嚴實了，我可不想明天上頭條。」
對此，顯然陸雅城已經十分有經驗了，偽裝的恰到好處。穿了一身寬寬鬆鬆的運動服，還帶了棒球帽和黑框眼鏡，看起來就像個普通宅男。
方姝覺著這樣的他還蠻有親和力的，讚許地說：「應該給你的造型師加雞腿。」
陸雅城過了會兒才回過味兒，「什麼意思，是說我妝前妝後差別很大？」
「明明在誇你可塑性強。」
「呵呵，聽起來可一點也不像！」
為了防止太引人注意，陸雅城出來時沒帶助理，方姝倒是帶上了維尼。
維尼一路都在花痴陸雅城：「啊啊，帥哥就是帥哥，哪怕打扮成這樣也帥的慘絕人寰！」
方姝覺得小女孩還真是容易騙啊。相信今天下午之後，陸雅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會有顛覆性反轉。
三人找了家很普通的川菜館，在無辣不歡這點上方姝和陸雅城倒是有空前的共通性。大學的時候兩人就總是偷偷跑去吃辣螃蟹，附近的火鍋店還有武漢鴨脖等等，全都被兩人吃了個遍。
雖然他們學播音主持應該愛護自己的嗓子，但兩人都自由慣了，毫不在意這些細節問題。
陸雅城在方姝面前也沒什麼偶像負擔，吃東西很豪邁的樣子，「聽說你那個節目要改版了？」
方姝出差前也聽老闆提過，但還不是百分百有把握，「還沒有完全敲定下來，如果改版，可能要投入的資金更多，欄目組大概還有所顧慮。」
「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了，交給駱先輝吧。」
駱先輝就是方姝的經紀公司老闆。
方姝點點頭，只聽陸雅城又道：「我前陣子看見程燃了。」
方姝以為他又要提秦可歆的事，哪知陸雅城開口卻是：「他和駱先輝一起在吃飯，好玩吧？」
陸雅城之所以這樣講，那是因為駱先輝和程燃不對付，兩人是死對頭也是圈子裡眾所周知的事了。當年方姝大四沒畢業就被駱先輝給簽走了，還一度擔心程燃會因此而不高興。幸好程燃公私分明。
他倆在家也極少會談公事，上次算是個例外。
方姝也有點驚訝：「他們倆？你是不是看錯了？」
「怎麼可能，程燃化成灰我都認得出。」
方姝：「……」
「而且更好玩的是，他們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是仇人。」陸雅城咬了咬筷子，「我猜，是不是在談你那個節目的事。那次吃完飯沒多久就傳出節目改版的消息了。」
方姝沒再說話，端起手邊的飲料喝了一口。
陸雅城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無形中倒像是在幫那傢伙！於是嘖了一聲：「也不一定，要是兩人關係真一般的話，他不可能為你主動向駱先輝示好的，程燃那麼清高的個性。你看他現在捧秦可歆，搶資源都明目張膽的，怎麼可能到你這就做好事不留名了。」
方姝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可想到上次自己和他抱怨的事，他似有似無地提點自己對新節目改版做出建議，然後背後又和駱先輝接觸……
這怎麼看都像是在背後默默幫自己在公司站穩位置。
其實程燃一直都知道她的個性，從不是伸手等別人給的性格，所以會不會……？
「我猜啊，程燃八成是覺得虧欠你，所以順手幫你一下也說不定。」陸雅城總結道。
好吧，方姝默默地又喝了口飲料。
一旁始終安靜的維尼忽然好奇道：「你們說的程燃是誰啊？」
陸雅城衝她呲了呲牙：「一個特別討人厭的傢伙。個性極差，長的呢，也就比我差點吧。」
方姝：「……」
維尼深以為然地表示明白了，又問：「那你和我老大是什麼關係？」
陸雅城哈哈大笑，隨後挑了下眉：「就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
維尼：「……」
方姝抬眼看過去，陸雅城馬上收斂笑意，乖乖地埋頭吃飯。
維尼略懂了，「啊哈哈，原來姐姐和弟弟的關係啊！」
陸雅城：「……」
一頓飯吃了挺長時間，這之前方姝的確一年多沒見過陸雅城了，說來奇怪，同屬娛樂行業，可方姝愣是從未碰到過對方。老友見面自然話多了點，加之陸雅城話嘮屬性，維尼也有過之無不及，最後演變成了兩人的八卦座談會。
等回去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幸好住的地方離這並不遠，所以三人一路跑回去。
陸雅城將自己的外套給了方姝和維尼。他只穿了件半袖在雨裡跑。
等回了酒店之後，方姝趕緊沖了個熱水澡，可出了浴室之後還是不住打噴嚏。自從那年給程燃試藥之後，她的身體素質一直有點糟。
方姝打電話給前台要了感冒藥，給維尼和陸雅城也分別要了一盒，吃完藥之後，她對著電話開始走神。
她想瞳瞳了，可是打電話只能打給程燃，而她和程燃……之前算是吵架了吧？
方姝用乾毛巾擦著頭髮，心裡盤算著這個點瞳瞳在家裡座機旁的幾率有多高，也許她正在看動畫片也說不定。
她遲疑著將手伸向話機，可下一秒她放置在座機旁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而來電顯示——正是程燃的名字。
方姝的心臟忽然緊了緊，她嚥了口口水，將電話接了起來。那邊靜默了兩秒，程燃說：「瞳瞳想和你說話。」
可是，瞳瞳不能說話……
方姝有點尷尬：「她想和我說什麼。」
程燃：「她好像有點想你。」
酒店的落地玻璃上有大片的雨花嘩嘩地往下流，大雨傾盆的陌生城市，耳邊的那句來自遠方的想念就彷彿變得越發彌足珍貴起來。
方姝忍不住微笑了下：「你把電話給她。」
方姝將通話換成了模式，然後小傢伙的臉很快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她剛才竟然一直坐在地毯上玩拼圖，見到她忽然出現，欣喜地扔了手中的玩具撲過來。
本以為只會和瞳瞳一個人視頻的，可坐在沙發上的程燃忽然將她的身子拉回，然後圈在自己身前。
方姝的視野裡便同時出現了程燃和瞳瞳的臉。
程燃穿著家居服，看起來像是晨起就沒出過門，劉海清爽地落在眉眼之上，除了唇角微微緊抿略顯彆扭之外，整個人倒是很溫和的樣子。
瞳瞳抬起肉肉的手指在撫摸屏幕，好像是要撫摸方姝一樣。
方姝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瞳瞳在幹嘛啊？」
瞳瞳將攝像頭對準自己，然後往下拍，畫面亂七八糟一通閃，拍到了瞳瞳的小腳丫，還是程燃的腳，然後才是小丫頭在玩的拼圖。
瞳瞳將鏡頭又轉回對準自己，撲閃著一雙大眼睛直盯著方姝看。
方姝笑著說：「姑姑也想瞳瞳了，這裡下雨了，又冷，又無聊，又沒有瞳瞳在身邊。還是家裡好。」
瞳瞳點點頭，表示強烈贊同她的想法，然後又伸出小手摸了摸屏幕。就好似在摸方姝的臉龐。
方姝知道她在安慰自己。
停頓了下，瞳瞳忽然又轉身抓住了程燃的手，然後小手握著他的手指來撫摸屏幕，應該是讓程燃也安慰下方姝的意思。
程燃的指尖微微頓了下，很快就自然地被瞳瞳握著觸摸了上來。方姝有點不自在地往邊上瞟。
通話有片刻的沉寂，方姝再開口時想叮囑小丫頭不要貪玩，晚上要早點睡，可沒忍住一個噴嚏打出來。她急忙捂了下鼻子。
瞳瞳瞪大了眼，歪著頭從屏幕那頭往這邊看，像是很急切地要看到她怎麼樣了。
方姝咳了一聲。然後忽然間聽到程燃的聲音傳過來，微沉，帶著幾分沙啞：「你著涼了？」
這是視頻之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方姝抬眼看向他。他安安靜靜地盯著鏡頭，很專注的樣子，好像真的有些……擔心她。
方姝說：「不小心淋到了雨，睡一覺就好了。」
「空調溫度開高一點。」程燃說，「聽起來鼻音很重。」
「嗯。」
最近他們除了爭吵、彆扭，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方姝不習慣，程燃似乎也不習慣。
兩人相顧無言，安靜片刻，方姝主動道了「再見」。瞳瞳依依不捨地跟她揮手，然後倚在程燃胸前很不開心的樣子。
程燃倒是沒說什麼，看了眼方姝就將視頻給切斷了。
方姝掛斷電話之後，坐在床邊嘆了口氣，其實如果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很好，她真希望瞳瞳能一直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