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碰到了廖晴。」
只這一句,程燃就依稀明白了什麼,但又不夠明白,「所以?」
方姝艱難地吞嚥了下,「為什麼那個原本捐獻骨髓的人忽然反悔了?」
剛才廖晴說,那個人是被程燃收買了,可方姝不相信。
她不願配型是因為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可秦思銘找到了其他人配型,並且成功了,這事與他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再恨秦思銘,也不至於背後去動手腳真的要他的命。
這、這已經不是報復那樣簡單,危及人命,已經到她底線不能觸碰的地步了。
這和故意殺人有什麼區別?
程燃聽完並沒立刻解釋,反倒問她:「所以你現在,是為了秦思銘在質問我?」
「當然不是!」方姝不知道要怎樣和他說,「我依然怨恨他,更為我媽不值,可我們不能超過這個底線去害人。」
程燃看著她眼眶發紅的樣子,緩緩說道:「可我的底線就是你。」
方姝:「……」
「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那個人就不配當你的父親,需要救命的時候才出現,等找到了其他解決辦法,還要做出一副父親的姿態來傷害你。還有,你又是怎麼知道陸雅城那個新聞與我有關,難道不是秦可歆告訴你的?這父女倆總在不斷給我找麻煩,給他們個教訓再合適不過。」
方姝怔怔地聽著。
程燃依舊有自己的一套理由:「我是商人,知道怎樣以最短的時間徹底解決麻煩,結果是自己要的,過程如何不重要。」
在他的世界裡,的確是只有她,其他人不重要,現在是……連人命都不重要了?
方姝從不知道程燃是這樣的,或許他們認識的太早了,那會兒他還是個年少清俊的少年,在她眼裡,他每一樣都是最好的。在老師和同學眼裡幾乎是全才,人也足夠謙遜低調。
她一直覺得,他就是自己的驕傲。
可她忘了,他們現在都長大了。
在這個大染缸一樣的社會裡,在這個複雜的娛樂圈,程燃或許也漸漸變得……不再是她以為的那個程燃了……
「你為什麼總要因為其他人和我吵架?」程燃握著她肩膀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眉心皺的死死地,「我的世界裡只有你,可你的世界裡,總是有無數的東西比我還要重要。方姝,我在這等了你一晚上,你可曾感動過半分?」
「我很開心。可是程燃,你做的這些事我仍然不能贊同!我——」
程燃冷笑了下,「你來看陸雅城,我也一樣不贊同,可你聽過我的嗎?」
方姝:「……」
「你也只會站在你的角度看問題,並不在意我不是嗎?」程燃說完,終於將心底的那句話說了出來,「我常常覺得,你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愛我。」
方姝徹底地靜下來。
成年之後,她的確不再像從前那樣處處都圍著他打轉,只是將那份愛藏在了心底,可對他的感情從沒改變過半分。甚至比以前還要在意他,因為更明白他為自己付出了些什麼。
可程燃要的,根本不是一份內斂的愛情,而是和他一樣轟轟烈烈、不顧一切的愛。
但她現在早就不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了。
「那個,打擾一下,你們在吵架嗎?」一道聲音忽然橫插進來,打破了兩人針鋒相對的局面。方姝轉頭一看,林西源正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沖兩人揮了揮手。
方姝沒有說話,程燃當然也沒有,各自甚至往後退開了一大步。
林西源摸了摸鼻子,又咳了一聲,「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啊,在那邊看到你們,就想過來打個招呼,沒想到你們真的在吵架。一大早也不嫌累,一起去吃個早飯吧?」
「……」
於是剛剛還在爭吵的小夫妻倆,莫名其妙就被林西源直接拖上了車。林西源美其名曰:「吃飽了再吵才有力氣,才能解決問題嘛!走走走。」
一路上程燃都繃著臉,目不斜視。
方姝坐在後座也冷著臉,一副冰山不可融的架勢。
林西源原本是打算勸勸兩人的,這會兒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用胳膊撞了撞方姝,決定先弄清楚吵架原因:「怎麼了,還在為你昨天回來看陸二不高興?」
「不是。」
知道不是自己闖的禍,林西源才稍稍鬆了口氣,隨後腦中靈光一現:「我知道了,是不是陸二偷偷摸你手的事,被程燃知道了?」
方姝:「……」
程燃:「……」
眼見著程燃的臉色更差,林西源自覺失言,呵呵一笑道:「不是啊?那還能吵什麼,你們之間每次有問題不都是因為陸二嗎?」
「這次不是。」方姝也只是說到這就閉嘴了,克制地從後視鏡裡看了眼程燃,發現他也在抽空看自己。
兩人目光相觸又很快彈開了。
因為這一舉動,程燃的臉色比之前又黑了一層,坐在那和黑面神似的散發著低氣壓。
「……」林西源心裡默默流淚,早知道就不淌這渾水了啊!
三人都沒吃早飯,而且昨晚都沒休息好,所以就近找了家早餐店。
到了早餐店之後,林西源就更後悔了,因為那兩人一個比一個悶,好像在比賽裝啞巴似的,誰也不肯開口說話。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方姝忽然要和自己一道回家,這可把林西源嚇壞了!偷偷瞄了眼程燃的反應,果然他握著車門把手的手背都經脈畢現,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林西源將方姝扯到了一邊:「到底怎麼回事啊,以前吵架再厲害,你們不是回家就好了?」
方姝不是喜歡小題大做的個性,可見這次她是真生氣了。
「我不是和他彆扭,只是這次,我希望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林西源還是沒懂到底怎麼回事,但方姝的表情很嚴肅,看起來不像是小兩口置氣。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再看了眼程燃,還是腿肚子直打顫:「可你們家程燃看起來很恐怖啊,會不會殃及我這無辜的小池魚?」
方姝思忖了下,逕直走回程燃身邊。程燃眼見她折回去,瞬時繃緊了身形,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她。
方姝說:「我們暫時都冷靜下。」
「我很冷靜,你要冷靜什麼?」他再開口嗓子有些啞,表情也總算有了鬆動,或許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方姝好像真的在……不高興?
雖然他還是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程燃,我不會因為陸雅城離開你,更不會因為你對秦思銘做了什麼而放手,你說覺得我沒以前那麼愛你。不是的,我其實——」方姝非常鄭重地看著他的雙眼,說:「我其實比以前還要愛你,因為你待我很好很好,是你讓我找回了家的感覺。」
這話讓程燃僵硬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可依舊緊擰著眉心。因為方姝又說:「可是我希望我的愛人,是個正直善良的人,他寵我護我,但對其他人仍存有該有的慈悲心。」
程燃有點明白了:「你對我失望了?覺得我和你認知裡的不一樣?」
方姝默了默,「不止你,我也一樣,我們都不再是學生時代的樣子了。或許以前我們都愛著自己記憶裡的那個人,所以才會對現在的這個人失望,你也對我很失望不是嗎?」
因為暗戀了太久太久,久到忽然這暗戀變成了真的,已然分不清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彼此。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對暗戀成真的戀人,走在一起後都會有這樣的疑惑?
「方姝這麼和你說的?」林逸笙昨天被迫開車送程燃回來,誰知道一大早又被他從床上抓了起來,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坐在沙發上替他分析事情要害。
程燃點點頭,一雙眼緊迫盯人似的看著他。
林逸笙撓了撓頭:「好像挺嚴重啊。」
程燃馬上湊近道:「……她會和我離婚嗎?」
林逸笙被這個情商為負的傢伙逗得很想笑,但在他高威逼迫的眼神下又不敢笑得太明顯,於是抬手揉了揉鼻子,「離婚倒是不至於——」
程燃這才鬆了口氣,可很快又聽林逸笙道:「因為瞳瞳的病還沒好嘛,大不了你倆又回到以前那種契約婚姻的模式。同在一屋簷下,每天看得見吃不著唄。」
程燃發現這小子在戲弄自己,上前將他按在沙發裡一通狠揍。林逸笙齜牙咧嘴地喊:「好了好了,你再不住手我可真不管你了啊!」
程燃這才鬆開他,警告道:「我現在沒心思開玩笑,你最好別挑戰我耐性。」
林逸笙重新理了理披在身上被弄亂了的毯子,「看看,你對朋友就是這態度,要不是我脾氣好,早和你掰了。這就是你和方姝的差距,你倆沒離婚真是你祖上積德了。」
程燃作勢又要揍他。
林逸笙這才笑著言歸正傳道:「分開下不挺好的,小別勝新婚。再說了,方姝要是老老實實跟你回家,你能知道自己錯了?」
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林逸笙嘴角抽搐了幾下,「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錯哪了吧?」
程燃有些彆扭地說:「下手太狠了?」
林逸笙:「……」
程燃將自己坐著的椅子往他面前拉了拉,一本正經道:「她說我沒有慈悲心,天知道我一年做多少慈善!我不就是對秦思銘狠了點嗎?當然,對陸雅城也做的有點不地道,對,好像捧殺秦可歆也不太合適——」
「哥。」林逸笙弱弱地打斷他,「你這是懺悔該有的態度嗎?」
程燃:「……」
林逸笙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老實說,你看起來每件事都是在為方姝考慮,可是她真的需要你這樣做嗎?就拿陸雅城那件事說吧,你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更舒心一點?你沒覺得自己也挺自我的?至少愛的很自我。」
程燃想了會兒,生硬地擠出一句:「真的?」
林逸笙誠懇地、用力地點點頭:「非常真!如果你不改變一下,你老婆早晚會離你而去。」
最後四個字總算讓程燃的表情起了幾絲波瀾,他認真地問林逸笙:「那現在怎麼辦?」
「當然是面壁思過啊。」林逸笙打了個哈欠,指點他,「方姝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你知道自己做的過了。這樣吧,你給她寫份檢討。」
檢討?
程燃眉心皺的越發深,「我怎麼可能會寫這種東西?」
見他將目光投向自己,林逸笙也立刻表明立場,「別看我啊,我也不會,從沒寫過這種東西。你是學霸,跟誰不是一樣。」
程燃輕輕叩著指尖,似乎十分苦惱,林逸笙給他支了一招——網上下載,自己潤潤色就行。
程燃這才站起身,似乎打算走了,林逸笙一路將人送到門口,心想總算把這尊佛給送走了。
可程燃走到門口之後,忽然又折了回來。
「反正都起來了,一起去吃飯,我老婆不在,不習慣一個人。」程燃直接將他踹進了臥室,「趕緊換衣服去。」
林逸笙看著自己溫暖的床,頓時欲哭無淚,回籠覺這下算是徹底泡湯了!為什麼程燃和他媳婦兒吵架,他一個吃瓜群眾也要跟著遭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