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能讓她這樣猶疑不定的人統共也沒幾個,程燃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會和誰有關,臉色沉下來,默不作聲地望著面前的人。

  方姝本就在猶豫,這下看他的反應就更難啟齒,但不管怎麼樣,她都必須去這一趟。

  於是用力攥了攥握著手機的指尖,有些費力地說:「陸雅城拍戲時安全措施不夠,從樓上摔了下來,現在在醫院急救。你知道他父母都在國外,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西源現在也在機場準備趕回來。我得去看看。」

  「他有經紀人和團隊,你去能幫上什麼忙?」

  「是幫不上什麼,但——」

  「那就不用去。」程燃直接打斷她,根本不給她說完的機會,抱起瞳瞳就打算回船上。

  方姝對他的冷漠簡直歎為觀止:「可他是我的朋友,我不知道就算了,現在我知道了,你讓我怎麼安心待在這裡?」

  「忘了上次被拍的事?還準備和他一起上頭條?」他回身看她,口吻淡漠的可怕,「方姝,你和他根本不可能做單純的朋友,不管對你還是對他,你們對彼此而言都不是普通人那樣簡單。」

  「是。」方姝坦然承認,「他在我心裡是很重要,可那是和親人一樣的存在。你為什麼要這麼介意?你是對我不信任,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是對他不信任。」程燃竟然絲毫不客氣地反詰,「我是男人,誰對我老婆有意思,我看的出來。」

  方姝看他義正辭嚴的樣子,終於低喃道:「所以你為了讓我和他劃清界限,有心讓那些照片曝光。」

  如果之前還有任何疑慮,現在已經不用再懷疑了,他那麼介意她和陸雅城做朋友,會順水推舟一點也不奇怪。

  程燃的表情只有片刻的停頓,大概是驚異於她居然知道?但他很快也就點頭承認了:「對,這樣不好嗎?在我的安排下,並沒有對你的聲譽和形象造成任何影響,媽更疼你,我們的關係也順理成章地公之於眾,百利而無一害。」

  沒錯,她甚至還因此小小火了一把。

  受影響的人,也只有陸雅城。

  方姝第一次發現,程燃做任何事真的只考慮她,似乎除了她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重要。

  她從不懷疑他對自己愛的深,可這種愛的方式讓她覺得很……彆扭。

  程燃見她站在那直愣愣地望著自己,目光裡充滿了探尋和研究,他心底一陣莫名地不舒服,逕直上前,主動牽她的手,「好了,我們不要因為別人吵架。」

  他的手還未牽上去,方姝卻側身避開了,小手指那點餘溫堪堪擦過他指腹。

  程燃皺起眉,修長的手指也一根根收攏,攢緊,手背緊繃。

  「對不起程燃,我必須去看看,大學時我闌尾炎發作,是陸雅城在醫院守了我一晚上,就沖這點,我也不能忘恩負義。」

  說完她轉身對瞳瞳說話,放緩了腔調:「姑姑有事要先走,你和舅舅他們在這裡,我忙完了就來找你們。」

  瞳瞳剛才一直在觀察她和程燃,記憶裡除了那次在廚房之外,沒見他們這麼紅著臉說過話。所以這會兒小臉上滿是不安的情緒,只抿著小嘴沒吭聲。

  方姝捏了捏她的臉頰,「我們沒有吵架,只是意見不合而已,你要乖,嗯?」

  瞳瞳這才放心地點了下頭做保證,方姝衝她笑了下,然後看了眼程燃就轉身走掉了。

  程燃站在原地,渾身都散發著森冷氣場。而不遠處林逸笙他們也還未出發,所以幾人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方姝回房拿了車鑰匙,直接就去了停車場,她知道程燃一定很不開心,但還是覺得這事兒自己沒做錯。她從小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除了她媽和她哥之外,屬林西源和陸雅城待她最好,即使現在有了程燃,也不想做個沒情義拋棄朋友的人。

  一路開車回了市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醫院外居然沒有任何記者蹲守,所以方姝的車很順利就開進了那家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電話聯繫了陸雅城的經紀人花姐,這才知道他已經出了手術室,但人還在昏迷中。

  方姝直接乘電梯上樓,到了觀察室外,見花姐和陸雅城的助理站在門口說話,她也快步走了上去。

  「情況怎麼樣了?」

  花姐見到她,表情仍舊十分凝重:「還在觀察期,晚上應該會醒,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方姝透過門板上方的窗戶往裡看,只能看到陸雅城頭上和手上都纏著厚厚的繃帶,他整個人都好似呈深度睡眠狀,臉上一點表情都看不出來。

  花姐的手機又在響,顯然這一天都忙得夠嗆,她對方姝做了個手勢就走開了。

  方姝推開病房門走進去,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陸雅城,才發現他臉色非常白,大概是這陣子拍戲太累的緣故。

  因為要封鎖消息,不讓陸雅城受傷的事傳出去,所以花姐有一堆後續的工作要處理。她和方姝又聊了幾句就走了,只剩陸雅城的助理守著他。

  助理是個年輕男孩子,做事馬馬虎虎的,到了後半夜更是直接睡著了。

  方姝坐在那卻睡意全無,一會兒想起大學的那些事,一會兒又想起程燃,腦子裡亂糟糟的。

  所以陸雅城醒的時候,她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了,馬上傾身過去同他說話:「你醒了?」

  陸雅城的視線無法對焦,迷迷糊糊地睜眼望著她,只能在燈光下恍惚地看個影子。方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去叫醫生。」

  陸雅城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氣非常大,方姝都沒法掙脫開。

  他閉了閉眼,重新再看她時清楚了許多,甚至還勉強地笑了下,「剛才就是頭暈,現在好多了。」

  「那也得讓醫生檢查下。」方姝還在試著將手抽出來。陸雅城卻說,「姝姝,睜開眼就能看到你,真好。」

  方姝:「……」

  病房門口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方姝回頭一看,裹著羽絨服的林西源正站在那裡。

  因為背著走廊的燈光,所以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五官,她似乎有些怔愣,好一會兒才伸手將腦袋上的帽子給扯下來,與此同時微微笑了下:「就知道這二貨福大命大,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醫生替陸雅城做完檢查,結果還算樂觀,除了輕微的腦震盪之外,手和腳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在醫院安心靜養一段時間就好。

  「掉個威亞也能出事,你以後還是不要拍武打戲了。」等醫生走了以後,林西源立刻對陸雅城道,「還是安心拍你的偶像劇吧。」

  陸雅城的脖子還有些僵硬,只能斜眼表示自己的不滿:「這劇組的鍋我可不背,要是知道安全措施不完善,我死也不會上啊,我說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氣我的?」

  林西源撇了撇嘴,這會兒才得了空將脖子上的圍巾慢慢取了下來,別彆扭扭地問:「喝水嗎?要不要我給你倒?」

  「不渴。」

  林西源又說:「有沒有哪裡疼?」

  「全身都疼。」

  「那怎麼辦?」

  「忍著唄,你不說話我就沒那麼疼了。」

  林西源:「白眼狼,我可是趕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飛回來的!」

  「嘶——」

  「怎麼了?」

  「你嗓門太高,震的我腦袋疼。」

  林西源沒想到自己也會著了這二貨的道,一時間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在那抿著嘴狠狠瞪他。

  方姝光是看著這兩冤家鬧就覺得夠了,抬手看了眼腕錶的時間,已經凌晨四點半……程燃肯定早就睡了。

  見她走神,林西源往她身側一坐,「我那個電話,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嗯?」

  林西源丟給她一個「別裝了」的眼神,「就程燃那醋罈子,你在外地都特意跑回來,他不生氣才怪。」

  陸雅城也默默地看向她。

  方姝低頭靜了下,老實承認:「是拌了幾句嘴,但問題不在來不來看陸雅城,而是通過這件事,我發現我們對待很多事情的態度都有出入。」

  林西源和陸雅城都齊刷刷地望著她。

  要知道以往每次提起程燃,方姝都是一副他全世界最棒的表情,這會兒這副煩惱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方姝也被他倆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有心事也只能和這倆說了:「大概是我們成長環境不同,所以彼此都無法理解對方為人處事的態度。」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看事情有出入很正常。」林西源安慰她,「你們耽誤了那麼多年才真正在一起,要好好珍惜啊。」

  方姝笑了下:「我知道,所以早晨我就會趕回去見他。」

  陸雅城聞言怔了一怔,視線和方姝有短暫的交匯,很快便淡笑了下,「你好歹也睡會兒,這樣開車不安全。」

  「沒事,我打個車過去。」

  陸雅城終於不再講話。

  他知道的,方姝即使很緊張地跑來見他,那也無關愛情半分。在她心裡,哪怕程燃有千萬的缺點,她們彼此有再多的不同,她在意的還是只有那個人。

  方姝果然一大早就離開了醫院,雖然程燃用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她依舊不贊同,但還不至於為此就真的和他冷戰,冷戰最不能解決問題,所以還不如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一談。

  程燃自小是在爺爺身邊長大的,和父母的感情淡薄,所以大概很難理解她這種友情至上的感覺。換位思考一下,就所有問題都不算嚴重了。

  因為一整晚沒睡,方姝決定打車過去,一個車程大概三個多小時,她還可以在路上補個眠。

  她拿出手機打算給程燃打個電話,但轉念一想,倒不如給他個意外驚喜?想像著那人本來正在生悶氣,結果看到突然出現的自己,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方姝低頭將手機收進包裡,順便翻了下錢包,走到門口卻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忙抬頭說了聲「抱歉」,卻發現是幾個護士推著擔架床急匆匆地往裡走。

  她下意識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然後就完全愣住了,是秦思銘?

  方姝怔在那裡,好一會都忘了動作,直到緊隨其後的人也狠狠撞了她一下。

  對方也慌亂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居然在她面前站定了。

  方姝仔細辨認了下對方的五官,是位有些年歲的女士了,看起來有些眼熟,但她確定自己沒見過對方。

  結果那人卻看了她一會兒,冷冷笑了一聲:「方姝?」

  方姝:「……你是?」

  那位婦人陰陽怪氣地看著她笑,不緊不慢地說:「我是可歆的媽媽廖晴。」

  原來是她,難怪覺得那麼眼熟。方姝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殆盡,轉身就走,她和這個女人根本沒什麼話可講。

  結果廖晴卻一把攔住了她去路,「你爸爸病情發作,你不去看看?」

  「這話您應該對您女兒說。」

  對方看著她許久,緩緩地點了點頭,「也對,都是你老公做的好事,你會有半點同情心就奇怪了。」

  她說完就要離開,這次換方姝上前攔住了她,一字字地說:「把話說清楚再走。」

  走出醫院大門之後,方姝又朝南邊走了一段路,等她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這是去的哪都不知道。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周圍人來人往,依舊迷茫不已。

  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程燃或許有些小毛病,哪怕他算計她,但她還是能無條件包容。因為那些算計還在她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可如果這些算計超過了那個度呢?

  她握著手機繼續往前走,心裡亂麻麻的,直到胳膊被一陣大力攥住,轉身的瞬間被一個熟悉的懷抱扯進懷裡。

  她撞進他胸口,鼻端都是他的氣息,他在她耳邊輕聲說:「不看路,這是要走去哪裡?」

  方姝緩緩地抬頭看他,見程燃微微低頭看著自己。

  他大概覺得彆扭,聲線低低地說:「你走了之後,我哪還有心思玩,就帶著瞳瞳也跟了回來。昨晚,我一直在外面守著,你居然這麼久才出來。」

  方姝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那樣溫柔的話語,每一個字都令人動人。可她還是忍不住去想那些他做的事,很艱難地開口:「程燃,我有話問你。」

  程燃也發現她臉色不好看,整個人都像是受了莫大的打擊似的,心裡沒來由地有點慌,但還是鎮定地點點頭:「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