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公子出那句『以你姿色,要上我的塌,還差了一籌』讓玉紫極沒面子,可她終是心安了點。
眼見公子出在侍婢們的服侍下,寬衣解帶,準備入睡。鼻血早就止住的玉紫,還在假模假樣地仰著頭。直到塌前紗幔拖垂而下,她才磨磨蹭蹭地捲起被塌,在他的床塌右邊安了一個塌。
這時的,左為貴,右為賤,丈夫為左,婦人為右。除了行軍打仗的將軍是居右席,以示兵者為兇殺下賤之氣外,一般的重大活動,都是行左的。
整理好一切後,公子出已經躺上了床塌。五六層飄飛的紗幔,把他掩蓋在後,隱約可見。
玉紫僵硬地睡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從她這個角度,正是直直地對著公子出的臉。她倒沒有什麼,她就是懷疑,自己地一舉一動,多半都被那傢伙收入眼底了。
如同挺屍一樣,直挺了好半個時辰,玉紫的睡意漸濃,她眨了眨眼,神識漸漸轉為恍惚。
就在她似睡非睡時,公子出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水。」
玉紫聽到了,但她迷糊的大腦,正在判斷,她可不可以「沒有聽到?」
這時,公子出沙啞冷硬的聲音傳來,「玉姬,水!」
這一下,玉紫知道了,自己應該聽到。
於是她從床塌上爬起,走到一側幾上,從樽中倒了一爵水,走到公子出的帳前,低頭伸手,「公子,水到了。」
公子出沒有回應。
玉紫只好聲音微提,再次說道:「公子,水到了。」
回答她的,是公子出的輕哼聲,他慵懶沙啞地回道:「玉姬,你乃姬侍!」
玉紫想了想,於是試探性地把一層層幃幔掀開,然後靠近他的塌上。
床塌上的公子出,墨髮披散在玉枕上,俊美,白淨如玉的臉上,眉頭微皺,隱有疲憊之色,渾不似白日那總是嘲弄帶笑的模樣。他閉著雙眼,動也不動。她只好學著電視裡,把公子出扶起,倚在懷中,然後,給他餵水。
公子出只抿了一口,便移開了唇。一滴水掛在他的上唇,晃了幾晃,才悄悄溢入唇中。
看到這情景,不知為何,玉紫嚥了下口水。
玉紫把他原樣擺回,退了出去。
她剛剛把爵放在幾上,閉著雙眼,似是已經睡迷糊的公子出的聲音低低傳來,「不似貴族,不知禮數。玉姬,你非魯女!你是何人?」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夢囈般的慵懶。
玉紫僵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妾,於荒野得生時,已忘卻前事。」
簡單一句,就是說,她失憶了!
公子出哧地一笑!
這一笑,一反慵懶,頗有點清冽。他笑道:「前事忘卻,卻記得吳袖和齊太子?」
玉紫抿緊唇,有點迷糊的大腦已完全清醒過來。她低低地重複道:「妾,已忘卻前事。」
就算這說辭漏洞頗多,她還是只能堅持。不然,她能說什麼呢?
低著頭的玉紫,提心吊膽地等著公子出地質疑。
她等到的,是公子出的輕鼾聲。
他居然給她睡著了!
一時之間,玉紫說不出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氣惱。她重新躺下,可這一次,她直是硬挺挺地躺了二個時辰,才在雞鳴之時,迷迷糊糊睡去。
玉紫好像剛剛入睡,便被人叫醒了。
叫醒她的,是一個婢女,那婢女有點不滿地瞪著她,說道:「玉姬,公子起塌了。」
玉紫連忙爬起,朝公子出的方向一福,道:「妾失儀。」
剛剛起塌的公子出,正在四個侍婢的圍繞下,穿衣洗漱。他似乎也是睡意末消,正半閉著眼睛,任由眾女擺佈。在聽到玉紫起塌後,他淡淡地命令道:「清洗後見我。」
「諾。」
玉紫低著頭,用亂髮擋住臉前。她知道,現在的自己真是見不得人,因流淚多了,眼睛腫成了桃子,鼻子也一碰就痛,多半腫更得厲害。
果然,對著水面一照,玉紫的臉成了苦瓜做的了。她的小鼻子啊,青青腫腫,簡直成了一隻蕃茄了!
梳洗一淨的玉紫低著頭,回到了寢殿中。
此時,公子出正在熏香中,任眾女幫他梳理長髮。
玉紫走到他面前時,他不滿地皺了皺眉,道:「姬非奴僕,怎地行路跚跚?」
玉紫無奈,只得抬起頭來。
公子出一怔,他打量著她腫脹的眼胞,腫大的鼻樑,嘆道:「甚是醜惡。」
玉紫小臉一苦,因淚道受傷,她的眼中動則淚汪汪的,「公子,妾此時只醜,並非醜惡。」
公子出瞟了她一眼,並末理會。他在眾女的幫忙下套上裘衣,轉身便向外面走去。當他走到殿門時,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眼淚汪汪,好不傷心地瞅著他的玉紫,低低一笑,「聽聞你父曾在齊王宮呆過三十年?願請為食客。」
玉紫只是一怔,馬上歡喜地低下頭,雙手一叉,「願稟報家父。」
公子出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他為我的食客後,亦可與你一道行商。」
這一下,玉紫真是大喜過望了,她盈盈跪倒在地,朝著公子出施以五體投地的大禮,「公子恩德,妾銘記於心。」
當玉紫抬頭時,公子出已經離去。
望著他消失在院門處的軒昂身影,玉紫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傻笑了一陣後,不知不覺中,學著他的樣子在自己的下巴上撫了撫,喃喃自語道:「太陽真從西邊出來了。這傢伙,居然對我如此之好?」
歡喜得無以復加的玉紫,草草梳扮成少年模樣,套上一件深衣,便頂著一雙眯眯眼和一隻巨大的鼻子,樂顛顛地朝宮所租住的地方跑去。
她急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宮呢。
當玉紫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時,一側的花園中,坐在冬日陽光下,擺弄著黑白兩棋的公子出,朝著右側上角落了一子!這子一落,對面的食客詫異地說道:「公子聖手,怎下無用之棋?」
公子出淡淡一笑,他悠然回道:「雖是閒棋,或有大用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