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盈盈一福,脆聲回道:「妾是不是庸人,公一問可知。」
草屋中老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一止,他哧哧連聲,「嬴出,你帶這婦人前來,是激我乎,激我乎?」
公子出微微躬身,應道:「出,不敢。」
「咄!」
屋中老人重重地唾了一下後,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聲。
咳嗽過後,他向玉紫喝道:「兀那婦人,老夫問你,趙國所懼者,何國也?」
這人一開口,問的居然是這等國家大事。
玉紫微一沉呤後,朗聲應道:「妾,不知也。」
「哈哈哈哈。」
在屋中老人放聲大笑時,玉紫清脆地說道:「然而,妾以為,趙所畏者,必是趙之所鄰諸國。」
老人的笑聲一啞,他問道:「為何如此說來。」
玉紫恭敬地應道:「有所謂,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玉紫這話一出,公子出迅速地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玉紫還在說道:「只有鄰國,才可取對方之土地壯已,取對方的子民充已。土地子民,立國之根本。因此妾以為,趙所畏者,強鄰也。」
茅草屋中,安靜下來了。
這時,公子出低沉的聲音傳來,「玉姬,退後罷。」
「諾。」
玉紫剛剛退到公子出的身側,草屋中老人疑惑的聲音傳來,「嬴出,這婦人出言不凡,師從何人?」
公子出微微一笑。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稟虞公,婦人之師,自稱砑山老叟。出逃亡時,叟離我而去,他曾有留言:天下之士,唯虞公還可入眼。餘者碌碌,都是欺世盜名之輩。」
茅草屋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片刻後,那老人嘶聲說道:「砑山老叟?不曾聽說過。」
老人剛說到這裡,嘆息道:「天下如此之大,能人輩出,砑山公知道世上有老夫,老夫卻不知道世上有砑山公。老夫見識鄙薄啊。」
他聲音一提,問向玉紫,「女娃子,老夫此生,還可與你師傅一見否?」
玉紫上前一步,清聲回道:「妾一婦人,雖喚他為師,他卻從不肯認妾為徒。公所言,妾不能答。」
茅草屋中,又是一陣咳嗽。
咳嗽聲中,那老人喃喃說道:「『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此言,是你師傅所說?」
……「然。」
「豪哉!」
那老人響亮地感慨道:「恨不能一見。」
聽到茅草屋中咳嗽加劇,那少年走了進來。
不一會,少年的聲音傳來,「公子出,你們回去吧。」
「出,敢不從命。」
看著公子出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玉紫連忙緊走幾步,跟上了他。
這時,一個劍客低聲問道:「公子,虞公似乎意動了。」
公子出點了點頭,淡淡笑道:「他會來的。」
這時的玉紫,落後公子出半步,時不時的朝他瞅上一眼,玉紫心裡想道:這人,把假話說得跟真話一樣!
轉眼,她又想道:我總算對他有點用了。
這想法,讓她著實欣喜。
只是這種欣喜中,多多少少有著心驚。那老人地問話,恰好是她知道的。上一次,她對公子子堤獻策,便是因為想到了「遠交近攻」四個字,這一次老人地問話,實際上還是這四個字。
難不成,上次她對公子子堤所說的每一句話,早就傳到了他的耳中?老人會問她什麼話,他早就心裡有數?而他也知道她能回答老人地問題,所以帶她前來?
這時刻,玉紫突然想起幾個字,『仰之彌高,望之彌遠』,這個公子出,當真令人敬畏。
一行人來到山腳下,重新上了馬車。
一回到馬車中,玉紫連忙燒起炭爐,煮起酒水來。
當她忙個不亦樂乎時,公子出低沉的聲音傳來,「『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酐睡?』此話大善!」
他直視著玉紫,笑如春風,「玉姬此話,從何得來?」
玉紫一愣。
她張了張小嘴,還在措詞時,公子出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不必瞎編了。」
玉紫一噎。
公子出閉上雙眼,喃喃說道:「『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酐睡?』『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酐睡?』此話聽來,怎地如此悅耳?」
玉紫暗中翻了一個白眼,想道:那是因為,這話說到你的心坎裡了!
這時,酒開的『咕咕』聲不斷傳來。玉紫連忙跑到炭爐旁,斟酒換火。
在她的背後,公子出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
馬車格支格支中,外面已是越來越熱鬧。
終於回到鬧市中了。
玉紫透過車簾,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忙忙碌碌的行人,兀自在想著:我要做個什麼生意呢?
這時她經過的街道,是另一條允許擺地攤的街道。這時的集市,喜歡集中,如販鹽的,治鐵的,制陶的,都有各自的聚集地。
在這樣的地方,一般會允許普通的,小打小鬧的老百姓擺地攤,也就是所謂的庸工。
如玉紫眼前的這條街道,便是紡織品的集中地。每家店舖前,都掛有旗幟,而那旗幟,便是染成各種顏色的絲綢,錦緞,紋帛等物。
至於那些擺地攤的,多半是麻布,葛布等便宜物事。
雜在這些紡織品中,還有一些販買草蓆的,販買草鞋的庸工。
街道中的行人,在看到公子出的馬車過來時,紛紛向兩側退去。
四匹白馬拉動的馬車,緩緩向前,在馬車的兩側,五十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劍客,所散發的威嚴和殺氣,足以令得所有人側目了。
在眾人地頻頻打量中,一個遊俠兒捅了捅同伴,叫道:「亞,快看,快看,那是趙公子出呢!前呼後仰,美姬相伴,真大丈夫也。想我等也是公孫,怎地便落到了如此地步?」
葛衣已經破舊,滿臉風霜憔悴之色的亞抿著唇,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富貴自有時,不必豔羨他人。」
那遊俠兒還在眼巴巴地瞅著公子出的馬車,以及馬車裡,跪在公子出身邊,正四下張望的玉紫。他喃喃說道:「我也是公孫啊。本當坐馬車,擁美姬,劍客相隨,一聲令下,累屍如山的公孫啊。這可恨的鄭人,若不是他們滅了我的家國,我也是堂堂一國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