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示好

  第三天晚上。

  公子出翻動竹簡的聲音,給靜謐的大殿,添了一份異常的安詳。

  突然間,一個腳步聲傳來。

  一個劍客刻意壓低了聲音,在殿外說道:「臣,有急事稟過公子。」

  「進來。」

  「諾。」

  那劍客一踏入,便朝著公子出雙手一叉,道:「公子,燕姬與劍客建歡好,被我等發現,此刻兩人已然逃逸!」

  什麼?

  玉紫一怔!

  公子出雙眼一眯!

  公子出向後倚了倚,右手輕輕地叩擊著幾面,緩緩說道:「燕姬與建歡好,被你們所睹?」

  「然也。」

  「何時?」

  「半個時辰前。」那劍客朝著公子出悄悄地看了一眼,低下頭繼續說道:「臣等原欲稟知公子,豈料公子外出。思量之下,臣擅自下令,將這兩人捕獲後交由公子處置,豈料一時不慎,竟被兩人逃脫。臣等遍尋不見,前來稟知公子。」

  安靜的大殿中,只有公子出叩擊幾面的聲音傳來。

  片刻後,他揮了揮手,示意那劍客退下。

  那劍客剛剛退到殿門口,公子出突然說道:「不必尋了,若見到建,便說,我將燕姬賜給了他。」

  那劍客霍然回頭。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公子出,那個燕姬一來,他們這些男人便都在暗中點評,不知有多少丈夫,已為燕姬的美色傾倒。也正是因此,在突然見到建與燕姬滾在床塌上時,他們憤怒妒忌超過了理智,竟沒有稟過公子便大叫大嚷地衝了過去。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絕頂美人,公子出也是說舍便舍!

  那劍客愕然地看著公子出,片刻後,他朝著公子出深深一揖,顫聲說道:「公子當真重士!燕姬如此美人,建如此行為,公子亦能成全,臣,臣感動莫名!」

  他確實是感動,無比地感動。天下間,有多少權貴王孫,嘴裡說著重士,重才,可在美色面前,那所謂的士,所謂的才,都要靠一旁站去。天下間,想來只有自家主公能做到這個地步吧?如此寬仁,如此重士啊!

  那劍客朝著公子出再次深深一禮後,低頭退出。

  玉紫有點不相信。

  她皺著眉頭,尋思起前幾日見到燕姬時,她看向公子出的眼神,那眼神中,分明有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在閃耀。這樣的燕姬,自身又是絕色美人,她怎麼可能會捨棄堂堂趙公子出,而與一個尋常劍客歡好?就算她奈不住寂寞,也要等地位再穩妥了,再隱密地做這種事啊!

  就在玉紫深深疑惑之時,公子出沉聲命令道:「來人!」

  一個侍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門口。

  公子出淡淡地說道:「將伺侯燕姬之人,帶來見我。」

  「諾。」

  不一會功夫,二個侍婢,幾個平素在院落裡幫忙的傭婆進入殿中。

  這些人一對上公子出的眼神,便是雙股戰戰,他目光一抬,幾個婦人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同時跪下,伏在了地上。

  看著伏在地上,如同抖糠的幾人,公子出皺起了眉頭,他向玉紫看來。

  玉紫接收到他的眼神,轉過頭盯向幾女,清脆地問道:「這幾日,可有外人找過燕姬?」

  「有,有,是一位嬌嬌。」

  「是公叔家的嬌嬌,端方有禮的貴女。」

  端方有禮?莫非是那個夕女?

  玉紫向公子出瞟了一眼,又問道:「燕姬這幾日,可有異常?」頓了頓,她還是說明白一點,「可有時哭時笑,或怔怔不語,或坐立不安等?」

  兩侍婢連忙點頭,一人說道:「然,然也,昨日晨時,姬還泣了許久呢。」

  「噫,奴記得,那嬌嬌一去,姬便把酒斟掃落在地,還叫著,叫著:令我近他分寵的是你!可如今,如今你卻叫我……」那侍婢聲音一尖,模仿著燕姬的語氣說到這裡後,訥訥續道:「姬說到這裡,便不再言語了,連晚餐也不曾食。」

  玉紫看向公子出,見他眸底儘是冷意,便轉過頭喝道:「退下吧。」

  「諾,諾諾。」

  唯唯諾諾中,幾女慌不迭地退出大殿。

  殿中,恢復了安靜。

  公子出仰著臉,怔怔地望著穹形殿頂,半晌半晌,他才低低地喚道:「玉姬?」

  「然。」

  「你說這婦人,幼時明明可親,怎地長大後,卻一個二個的,變化殊多,令人厭憎?」

  玉紫垂下雙眸,半晌半晌,她才低聲應道:「妾,不知也。」

  公子出顯然有點失神,他閉上雙眼,低低地說道:「我平生,最恨他人欺我!」

  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後,便坐直身子,重新翻閱竹簡起來。他臉上的表情是那麼平靜從容,似乎剛才的失神,只是一個幻覺。

  睡覺時,公子出一直摟著玉紫,不曾放開少許。現在已到了夏末了,他這般抱著,還是有點熱的。可隱隱中,感覺到他有著失落的玉紫,還是任由他這般摟著自己。

  被一陣鳥啾聲驚醒的玉紫,洗漱過後,來到紗窗前。

  隨著紗窗一打開,一股清涼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望著外面鬱鬱蔥蔥的綠色,玉紫展開了一朵燦爛的笑容。

  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侍婢來到她身後,她朝玉紫福了福,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木盒,清聲說道:「玉姬,公叔白府派人送來此物。」

  公叔白府?

  玉紫嗖地轉過頭去。

  她伸手拿過那木盒。盒子很緊,玉紫費了一下功夫才把它打開。

  盒子中,有一卷帛書,玉紫拿過帛書,上面用趙國字寫了一句話,「姬有大才,夕甚敬之,此生唯願與姬結為姐妹誼,共輔夫君。燕姬不敬,替姬逐之!」

  『燕姬不敬,替姬逐之!』

  玉紫把這行字,細細地看了兩遍後,啞然一笑。她把那帛書拿到煮酒的炭爐中,扔進去燒了。

  她這個動作一做出,那個站在殿外,正向裡面瞅來的侍婢頓時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來。

  玉紫把空了的盒子重新蓋好,遞給侍婢,「交給原主。」

  「諾。」

  目送著那侍婢離開大殿,與侯在殿外的一個陌生面孔的侍婢會合後,玉紫收回目光。

  她的嘴角,噙出了朵笑容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夕女會向她示好!而且她還說,是為了她玉紫,才趕走燕姬的!也不知燕姬有什麼把柄在她手中,可以任由她想送就送,想要她勾引男人,她便勾引男人?如此看來,那晚燕姬與建在一起翻雲覆雨,還是得了夕女命令,故意讓眾劍客發現的。

  這個夕女,真是不簡單啊!可惜,她低估了公子出!也低估了她玉紫!

  想著想著,玉紫長嘆一聲。她眺望著外面的浩瀚的天空,低低地說道:「玉紫,明明歡快之時,因何心底鬱鬱難歡?」

  她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在紗窗的邊沿輕輕地描畫著,心腸百結。

  只是感慨了一會,玉紫還得出去忙活。

  坐在馬車上,邯鄲城中,人流已是增多了不少,擠擠攘攘中,許多馬車穿來梭去。

  四十幾處酒家,隨著時間地推移,那生意是越來越好。光是那油脂入鍋煎燒時傳出的香味,便是飄多遠,便把廣告打出多遠。

  可生意太好也不是一件事,無數的權貴都點名要炒菜,而且派出請貼,想與她見一面,或派出家中的疱丁,想向她學習的不知凡幾。不過好在那些人也知道,公子出府還處於高壓中,不敢過於強求。

  酒家中,吃炒菜都要排隊了。不管弄出多少,都是一搶而空,原料地供應,已越來越緊張。

  因為這個,玉紫已派出了百人隊的遊俠兒專門上山打獵。現在的她,真是迫切需要大量的家獸。到得那時,她就可以擴大生產了。

  至於美漿,生意也很不錯。

  「格支格支」的馬車行進中,玉紫突然聲音一提,喚道:「停車!」

  馭夫連忙急喝一聲,強行拉停奔馬。

  玉紫掀開車簾,一跳而下,她朝著右側路中的一個中年人叫道:「瀵君!」

  那中年人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他迎上了玉紫笑意盈盈的臉,她笑得那麼溫和,那麼友善,這樣的笑容,讓魏人瀵的心中稍稍一定。

  他猶豫片刻,終於向玉紫走來。

  玉紫朝他福了福,指著一側的酒家,笑道:「得與君遇,不勝榮幸,可飲一斟無?」

  魏人瀵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聞言笑了笑,還以一禮,道:「不敢,不敢。」

  兩人一前一後向那酒家走去。

  在塌上坐好後,玉紫以袖掩嘴,輕輕一笑,道:「君實過慮了。你與妾都是商戶,商戶便說行商之事,何況扯上他人?」

  魏人瀵雙眼一亮。他持起幾上的酒斟,一飲而盡後,自失地一笑,「然也然也,正是商戶便說行商之事。」頓了頓,他壓低聲音說道:「聽聞高不戚被仇人殺死了,可知?」

  玉紫點了點頭,道:「聽過,高不戚此人光明磊落,誠義士也。」

  魏人瀵連連點頭,長嘆道:「然也,誠義士也。哎。」說到這裡,他苦笑了聲,不好意思地說道:「若不是聽聞他出事了,我也不敢回到邯鄲來。」

  玉紫呵呵一笑,她持起酒樽,給他在斟中倒滿酒,盈盈一笑,道:「幸好君來了,如此,我才可以與君談合作之事。」

  魏人瀵聞言也是哈哈一笑。

  兩人曾有過基礎,這一談便很容易了。不過半個時辰,玉紫便與他草擬了幾項章程,決定他在魏國,玉紫負責在趙國,同時聯繫齊國內的人,互通有無,並進行走私之事。

  這樣一來,聯繫亞的事,也提到了日程表上了。

  送走魏人瀵時,玉紫一臉滿足。與這個人和亞合作的事,她依然準備私下進行,儘量瞞著公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