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畫餅

  左左畫了不少面具的圖稿,全部都是只能遮住半邊臉孔的,有華麗到讓北方忍不住做了自己私藏的,也有詭暗到左左自己喜愛得磨著北方做出來自己玩的,各式各樣,或張揚或沉寂,但是看來看去,左左都覺得不適合鄧亞來。

  鄧亞來的一生太過悲劇,在最風華正茂的時候毀了個徹底,沒瘋就已經是意志堅強了,這樣的面具戴在他臉上,他覺得面具的份量太輕了,不襯他。

  最後,左左重新畫了一幅圖稿,想的時間花的最多,下筆畫出來的時間卻是最少的,那面具實在是太過簡單,廖廖幾筆便出來了。

  北方拿在手裡左看右看,「這樣就可以了?」

  「他不需要花哨的東西。」

  可這也太簡單了,不就是一株破土而出的雜草嗎?和他喜歡的那張相比,這張簡單就入不了眼。

  但是心底他卻暗暗認同,這株草也許不起眼,但是很符合鄧亞來。

  看他還在拿著看,左左一把壓了下去,那力道差點把那紙直接給撕拉破了,「做不出來?」

  北方紙都不要了,給了左左一個暴栗就消失在她面前,「你給我等著。」

  等著給她面具嗎?左左聳聳肩,不把這威脅當回事。

  再一次來到鄧家時,鄧家人看她的眼光異常複雜,左左無視了這些人,低頭道:「依依蘭,跟我進去。」

  依依蘭不太願意,求救般的看向自己的爹娘,鄧青雖然不忍,還是別開了頭。郁珍卻心疼得不行,當下就走到前頭,一臉懇求,「左左拉巫,依依蘭還小。也沒見過滿叔幾次,我好一段時間沒見著依依蘭了,您看能不能讓我們去說說話?」

  問題果然是出在她身上。左左再一次看向這個女人,頭一次見面時她對她的印象是極好的,為了自己的孩子剛生產完就下床來求情。滿身洋溢的都是母愛。不過是幾年時間,一個人的變化怎麼會那麼大呢?

  「既是親人,為何會沒見過幾次?」

  郁珍看了丈夫一眼,軟軟的道:「依依蘭頭一次去見的時候就嚇哭了,後來見一次就哭一次,所以這兩年就……」

  左左低頭,「依依蘭,你害怕嗎?」

  依依蘭很想說害怕。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巫女,那句害怕就說不出來了,掙紮著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怕。」

  讚賞的摸了摸她的頭,左左聲音溫柔了許多。「那是你的親人,只會保護你而不會傷害你,本來就不需要害怕。」

  郁珍還想說什麼,被老太太一枴杖敲在小腿上,那力道差點讓她當場就跪了下來,鄧青趕緊上前扶著她退下來,不敢再惹老太太不高興。

  左左當沒看到,牽著依依蘭進了屋,比起上次來,屋裡比上次要明亮了些許,床上的人眼神爍爍,彷彿想把進來的人給看透,這麼近的距離,外面的動靜他又怎麼會聽不到,那看似無意實則維護他的話讓他冷寂了許多年的心都暖了起來。

  在床側坐下,左左對低著頭的小孩道:「依依蘭,以後我給別人診治時,你都要仔細看著,教得再多都不如親眼所見來得有用。」

  「是。」不甘不願的應了,依依蘭還是不抬頭。

  左左心下怒火有點壓不住,雙手抱胸向後仰,一副絕對不該出現在巫女身上的女王姿態,聲音冷然,「依依蘭,給長輩見禮還需要我教?」

  知道巫母是生氣了,依依蘭趕緊跪下磕頭,「叔爺安好。」

  「抬頭,重來。」

  依依蘭鼓足勇氣抬起頭,看向鄧亞來那張如利爪抓過的臉,身體抖了一下,重新跪了下去,「叔爺安好。」

  左左勉強算是滿意了,看向鄧亞來。

  鄧亞來一直淡淡的看著,家人誰對他真心,誰心裡對他嫌惡,他心裡看得如明鏡一般,顯然這個孩子是不喜歡他的,包括她的父母在內。

  以前因為他們的態度他憤怒過,但是現在,他已經習慣了,「起來吧。」

  依依蘭偷偷看了巫母一眼,這才站了起來,乖巧的站到左左手邊。

  把墊枕拿出來,「伸手,我給你把把脈。」

  就是不把脈左左也看得出來他身體好了許多,已經快要枯竭的身體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收回手,順手把墊枕也放回藥箱裡,「身體輕鬆許多了吧。」

  鄧亞來點頭,興奮勁早在左左拉沒來之前就已經過去了,「你給我吃了什麼?」

  「好東西,你們不是都以為我有許多神靈留下的東西麼?」

  「就算有,也不會是無限量。」錯了,是真的多得你們無法想像,左左不接這個茬,不承認和說謊還是有區別的。

  「你的筋脈還需要再養養,這段時間練功不要過量,雖然我是給你畫了張大餅,但真要吃下它,你最少需要半年時間調養身體,不然你身體會受不住。」

  「你那天不是這麼說的。」

  「我只是忘了說最後兩句而已。」

  鄧亞來第一次體會到了無語,在一個殘疾人面前耍賴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莫干部落就左左拉一個了。

  「我今天原本不一定非要過來,就是想起這事沒提醒你才過來的。」左左繼續給自己找理由,當時她確實是忘了,本來離開的時候已經想了起來,可一想到那人好不容易被她挑起了積極性,要是又被打壓了下去了可不好。

  反正早幾天晚幾天知道都問題不大。

  「你肚子上的傷當時沒有縫合,癒合的不是很好,那地方應該是當年流血最多的地方吧。」拿出一個不比小指頭大的瓷瓶遞過去,這是摻了水的萬年髓心,「把這個抹在傷口上,全部,一滴不能浪費。」

  再一次聽到一滴不能浪費這句話,鄧亞來哪還能不知道這東西大概就是他的身體能好得這麼快的主因,接過來打開聞了聞,「可以喝掉嗎?」

  「可以。」

  鄧亞來剛想往嘴裡倒,左左又道:「喝掉就沒有了,你那傷口永遠也別想好。」

  手頓時停在半空中,不知道多少年沒被人這般戲弄過的鄧亞來有些惱,可一想又覺得好笑,這年輕的巫女膽子還真不小,也……不拘於小節,部落哪一任巫女不是正正經經的,就怕威信不夠,得不到大家的信任,可左左拉卻像是個頑皮的孩子,根本沒有那些講究,這樣的巫女有血有肉多了。

  左左腦筋已經轉到了別的地方,「要是可以,我想看看你肚子上的傷口,不親眼看看,光靠把脈我心裡會沒底。」

  鄧亞來這一次是真驚了,雖然他們是兩輩人,但也脫離不了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的範疇,她居然說要看他肚子上的傷口,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家……

  「我這傷口並不是正在肚子上,而是在……下面一些。」差一點就讓他做不成男人的地方,這哪能讓她看。

  做為醫者,就算你真傷到了那裡,該看還是得看,要是在現代,左左就敢這麼說,可現在嘛,她還是老老實實的閉了嘴,時代不同,規矩也就不同,她還是適應大環境比較好。

  「答應你的東西已經在準備了,下次給你帶來,藥要繼續吃,我在裡面加了不少好東西,老話一句,一滴也不能浪費。」

  這次鄧亞來很老實的應了,手裡的小瓶子被他微涼的體溫捂得溫熱,才受傷時他希冀這是一場惡夢,總有醒來的一天,後來認清了現實,他再也沒有期待過會有奇蹟出現,可現在,老天爺好像在彌補他了。

  離開時,依依蘭想求巫母讓她在家裡呆一會,她好長時間沒見過爹娘了,也想念娘做的飯菜了,可抬頭看到巫母的眼神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不用問也知道,巫母不會同意的。

  以前巫母都會讓她回家住的,依依蘭覺得有些委屈,巫母對她越來越不好了。

  晚飯時候桑巴來了,看他連走路都是一陣風,左左心裡隱隱知道,這安穩日子大概要過不久了。

  「左左拉,亞來哥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還不錯,桑巴叔叔,在這裡吃飯吧,馬上就可以吃了。」左左示意褚玲去叫海棠多弄一個菜,邊給桑巴倒茶。

  「好,早聽說海棠飯菜做得好,今天得好好嘗嘗。」一口把茶飲盡,環視了下四周,這幾年部落裡其實有了很大的變化,只有左左拉這裡除了外面多了個院子外,裡面依然還是老樣子。

  「聽說今天又出去了一批人。」部落的變化左左拉並不是不知道的,桑巴叔叔來找她占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這一切都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改變。

  「嗯,總得在你出去前把外面弄妥當了。」

  看樣子是真快了,左左抿了口茶,完全不知其味,她喜歡安定的日子,一旦改變,將要面臨什麼誰都不知道。

  「這幾年一直在做出山的準備,左左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在這裡的日子不會很多了,叔叔知道你不願意出去,但是避世雖然能讓部落繁衍下去,卻也消磨了族人的意志,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們會徹底失去優勢,出山勢在必行。」

  她其實是願意離開這裡回到人群中的,但要是出去就意味著戰爭,她覺得在這裡窩著也沒什麼不好,左左勉強的笑了笑,「我知道的,桑巴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