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豺狼約兔子

  簡年心頭一跳,問:「誰得了重病?」

  想起大哥大嫂千叮萬囑她一定要瞞住一老一小,嬸嬸尷尬地咳了一聲:「豆腐煎著吃還是煮湯?」

  簡年又追問了幾句,雖然什麼都沒問出來,整個中午卻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間。回想起最近幾個月來,父母種種異於往常的舉動,她很擔心是爸爸出了問題。

  嬸嬸離開後不久,簡媽媽就回來取東西了,看到她收拾爸爸的換洗衣服,簡年更加肯定,追過去問:「我爸他病了?」

  「誰說的?沒有。」簡媽媽不會撒謊,表情和語氣一下子就暴露了。

  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了,片刻前還期盼是自己多慮的簡年仍覺得難以接受,語調急切地問:「他到底怎麼了?」#160;

  簡媽媽看了眼在外間午睡的奶奶,壓低聲音說:「你嬸嬸說的?奶奶知道了嗎?」

  簡年搖了搖頭。

  簡媽媽鬆了口氣,囑咐道:「別讓你奶奶知道。」

  

  瞥見女兒臉上的神情,她面露難色地說:「咱們出去說。」

  從裡屋到外頭不過十幾步的距離,簡年的腳步卻沈重到邁不開。

  「你爸的腸癌發現的早,治癒的可能性高。」

  簡媽媽這話既是安慰女兒,也是安慰自己。這些年家裡剛寬裕一點,正想存些錢換套商品房,沒想到家裡的頂樑柱卻病了,簡媽媽剛知道的時候只覺得天都塌了,偏偏還不敢在女兒和婆婆面前表露出來,老實柔弱了一輩子,大事當頭,不得不堅強起來。

  簡年怕媽媽報喜不報憂,追問道:「治癒率大概百分之多少?有沒有危險?」

  簡媽媽也沒底,只好說:「已經安排手術了,保險之外的醫藥費學校會給報銷,不用我們擔心的,前幾年我和你爸也存了點錢,供你唸完大學沒問題。」

  「我爸又不是正式職工,學校怎麼可能給報銷?」

  「你那個同學的媽媽給安排的,好像是有個什麼政策,我也不太懂。」

  「路時洲的媽媽?」

  「嗯。」

  簡年要去醫院看爸爸,簡媽媽勸不住只好帶她同去,下樓的時候反覆叮囑她見了爸爸別哭喪著臉,以免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去醫院的公交車上,終於有人傾訴的簡媽媽絮絮叨叨地講了一路,原來二月份的時候學校體檢,簡愛國就查出了問題,但唯恐結果是真的,他拖了兩個月一直不敢去覆檢,更不敢讓家人知道。

  夫妻倆的工資都不高,奶奶的退休金也微薄,這些年存下的積蓄都是簡愛國在外頭替人裝修賺的。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妻子柔弱沒經歷過大事,女兒面臨上大學,治這種病動輒就要幾十萬,這個家根本負擔不起。作為家裡唯一的男人,簡愛國心理壓力大,睡不著的時候便胡思亂想,如果確診了該怎麼給家人留筆錢。

  所幸路時洲的媽媽有辦法幫忙,所幸耽誤了兩個月也還有希望治癒,下車的時候,簡媽媽正好說到江東,嘆了口氣:「你爸爸真的特別內疚,江東媽媽過來吵,我們心裡倒還好過點……」

  簡年的心中亂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簡愛國看起來倒挺好,母女倆進病房的時候他正和病友說笑,見到女兒,明顯一怔,目光略帶責備的看向妻子。

  簡年忍了又忍,還是想哭,在病房呆了半日,就被父母趕回家了。他們捨不得她辛苦,只說沒必要,不準她來陪夜送飯。

  一回到家,簡年就給之前說暑假要去做家教賺錢的同學打了通電話,詢問能不能替自己介紹學生。

  剛走上六樓,簡年就覺得哪裡不對,退回幾步一看,原來是樓梯西邊江東家的門開著。

  江東家搬走多年,一開始這處舊房子還出租,後來嫌錢少麻煩,乾脆空著了。

  簡年往裡頭看了一眼,江東恰巧正朝外走,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楞。

  「你怎麼在這兒?」

  「和我爸媽吵架了,找個地方躲幾天。」

  「……你考的怎麼樣?」

  他還能考出什麼花來,頓了頓,江東不答反問:「你考的怎麼樣?」

  「還行。」

  簡年瞥了眼江東手中的垃圾桶,進屋看了看,多年不住人的老房子,滿是灰塵不說,霉味更是撲鼻而來。

  「這房子怎麼住啊,你就沒別的地方去嗎?」

  對江東來說,不想回家,能去的地方自然很多,但他唯獨想來這兒。

  「湊合幾天。」

  墻皮已經剝落掉一大半,木質家具上佈滿了黴點,水池里長著青苔,櫃子裡似乎有被子,但快十年沒用了,想想也知道不能蓋。

  江東似乎在打掃,但揚起的灰塵害簡年連連咳嗽:「……你先到我家去吧。」

  江東鎖上門,跟著簡年進了她家才知道她如今一個人住。他在外間轉了一圈兒,只覺得簡年就是和旁人不同,這房子這麼舊,被她收拾得比裝修考究的大宅還雅緻舒服。

  簡年見江東一手黑,叫他去陽台的水龍頭那邊洗,去陽台要穿過臥室,聞到滿室馨香,江東莫名地臉紅了,問:「你準備報哪裡的大學?」

  「本地的。」

  這件事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簡年就決定了。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能考進z大的非熱門專業,就算進不了z大,本地也有幾所211高校。

  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快二十年,原本她是想報個遠點的城市漲漲見識的,但爸爸生了病,就算醫藥費可以報銷,他不能出去接活,家中的收入也會少掉大半,留在本地既能省錢,又能幫媽媽分擔家裡的瑣事。

  簡年從小就嬌氣,習慣了父母事事以自己為先,知道了父親的病,才第一次為家人考慮。

  「你呢?」

  「我爸媽非要我出國,混個學歷出來,覺得有面子。我不想去,對唸書沒興趣,不想再混日子浪費時間,不如早點賺錢。」

  「你就是因為這個和家裡吵架的?」

  江東「嗯」了一聲。

  臨近晚飯時間,想起中午嬸嬸的抱怨,簡年往叔叔家打了通電話,說晚飯她和奶奶自己解決。

  掛上電話,簡年回頭問江東:「你吃飯了嗎?」

  「沒。」

  「那我去做飯,你吃點趕緊回家吧,你家的老房子根本沒法住。」

  「你會做飯?」

  江東覺得十分新鮮,簡家慣女兒,連飯都舍不得讓她盛,這個整棟樓都知道。

  「我試試。」

  江東跟著簡年去了二樓,廚房是公用的,見到他回來,鄰居們自然要問,與路時洲不同,江東本來就屬於這棟樓,只要不是坐在他的摩托車上,單單站在一起聊天,並不會讓人誤會什麼。

  簡年揀了兩個番茄三枚雞蛋和幾個土豆,準備做番茄炒蛋和土豆絲,然而一看到她切菜的姿勢,江東便笑著說:「你還是算了吧,我來。」

  「你會做飯?」

  「我來點外賣。」

  「……還是我做吧,」再難她也要學,爸爸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院,嬸嬸已經嫌煩了,她存不住話,讓她來回跑,要不了幾天奶奶就該知道了,簡年回頭看向江東,「地方小還有煙,你沒什麼事兒就先出去吧。」

  在鄰居阿姨的指點下,簡年很快把兩盤菜炒了出來,居然還挺好吃,米飯也蒸得很好。

  老房子確實沒法住,在簡家吃過飯,江東就起身離開了,簡年準備留在本地,這更堅定了他不出國的想法。

  簡年去送他,走到樓梯處,江東問:「你暑假準備幹什麼?」

  「做家教,學英語。」

  「不出去玩嗎?」

  「有什麼好玩的?」

  江東想約她出去,正好有兩個鄰居經過,他便改口問:「你去給誰做家教?」

  「還沒找到。」

  「我表弟開學上初二,成績不好,我小姨昨天還說想給他找家教,你願意去嗎,離你家有點遠。」

  簡年面露驚喜:「好呀。」

  江東笑了笑:「我回去問問她,遠也沒關係,我反正閒著,可以來接你。」

  簡年有點意外:「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

  「我先走了,問過來告訴你。」

  這個傍晚,江東過得分外滿足,路時洲卻心急如焚。

  從中午開始,他打了無數次電話,直到關機簡年也沒有接聽過。

  見他急的團團轉,還沒放暑假的季泊川笑道:「我要幫你約她,你又不肯,就你這段數,什麼時候能成?」

  路時洲沒理他,讓豺狼去約兔子,這樣的蠢事他怎麼可能幹。

  他想去簡年家,又覺得簡年突然不理自己肯定是生了什麼氣,怕再闖一次她的家會火上澆油,把兩人上午發的信息來來回回看了十多遍,仍是不知道自己說錯做錯了什麼。

  路時洲顧不上吃晚飯,轟走了瞧熱鬧的季泊川後,給路檬打了通電話。

  「喂,你想不想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