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時洲媽媽親暱的態度令簡年的尷尬減輕了些許,可無論何影眼下如何熱絡都,一時也難以改變簡年對她的第一印象。
簡年本就羞澀,任憑何影再三挽留,依舊笑著婉拒,只說不能太晚回家。
與之前急於把女朋友介紹給爸爸不同,路時洲完全沒有要留簡年吃晚飯的意思,一聽說她要走,立刻拿上手機回頭和媽媽說先去送她。
穿過Z大校園回簡家最近,兩人便從別墅的後門出去。
剛走出門,路時洲就急著追問報考的事兒,簡年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目光,避而不談地笑了笑:「你快回去吧,你媽媽還在等你呢,我先走了。」
路時洲冷下臉盯著她不說話,擋在前面不放她走。
「我爸爸身體不好,我不想去外地念大學。」
「你爸爸不是快出院了嗎?」
簡年沒有辦法,只好說了實話:「他得的是腸癌。」
路時洲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早期還是……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發現得早,手術也成功,現在的情況還算不錯……我先回家了。」
路時洲心生憐惜,牽起了她的手:「我送你走。」
路時洲沈默了一路,走到簡年家的巷子前才忽而說:「真是怕了你了,我也報Z大。」
「你的分數報Z大多可惜……兩地其實也沒什麼的,有寒暑假和小長假什麼的,如果我爸爸的情況穩定了,研究生我們就可以往一個地方考了。」
「合著你早想好要自己留下,把我踹北京去了?」路時洲斜著眼看簡年,使勁兒戳了下她的額頭,「誰說兩地沒什麼?你這麼能惹事,我不留下怎麼能放心。」
簡年揉著被他戳痛的額頭問:「什麼叫我這麼能惹事?」
「我就這麼一步不離地看著,還左一個季泊川、右一個江東呢。Z大的數學系也很好,對我來說差別不大,我就是想換個環境。我爸爸以前就在數學系教書,從上到下我都熟,我要是報八成能拿到獎金,全都給你。」
「為什麼給我?」
「你說呢?」
簡年剛想答「我爸爸的醫藥費夠的」,就聽到路時洲笑著說:「獎金是我自己賺的,從今往後我自己賺的錢都交給你。」
她鬆了一口氣,踮起腳尖吻了下他,笑道:「你快走吧,耽誤了這麼久,你媽媽該著急了。」
……
路時洲到家的時候,等得不耐煩的何影早沒了好臉色。
「你和簡家的這個女孩怎麼回事兒?」
「你不是看到了,談戀愛。」
過了飯點,簡年不在路時洲懶得下廚,就在外頭打包了份芝士焗飯,坐到餐桌前自顧自地吃。
何影覺得小孩子間的戀愛不過是鬧著玩,根本不可能長久,並不當回事兒,便開門見山地問正經事:「分數出來好幾天了,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沒打你不也知道了。」
「查分前一天就有人和我說了,我還以為人家在開我玩笑。前面三年次次倒數,怎麼就突然數理化總分最高了,我給你班主任打了電話才知道你三模的時候成績就上去了。合著你以前交白卷是故意想氣我?」
路時洲悶頭吃飯不說話。
何影心情正好,懶得和兒子計較,便說:「佟樺考完試後連著半個月都哭哭啼啼的,結果分數倒比她估算的高。你佟叔叔前天就說要替你們慶祝,我等著你給我打電話,結果你就是不打……明天中午咱們四個一起吃飯,位子已經訂好了。」
「不去,我看見他就噁心。」
「你……」何影站了起來,「你成心氣我是不是?你報什麼專業?」
「Z大數學。」
「Z大?」何影十分意外,「你這個分數報什麼Z大?」
「Z大有什麼不好。」
「不是不好,是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你清楚什麼!你之前考試亂答是不是為了氣我?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年為你操了多少心。你要是不胡鬧,成績肯定比現在好,狀元都有可能。你……」
路時洲不耐煩聽這些,匆匆吃完飯,打斷了媽媽:「我念哪所大學都一樣。」
何影頓了頓才問:「簡年,是叫簡年吧?她報哪裡?」
「不知道。」
何影瞪了兒子一眼:「不會是因為她要報Z大,你才跟著報的吧?」
「我已經決定好了,你要是背著我改我的志願,我就不上了。說到做到。」
「你是瘋了吧!為了個丫頭拿前途胡鬧。」
「那也比你為了個人渣折騰的家破人亡好。」
何影氣得臉色發白:「你這樣對自己的母親,總有後悔的一天。」
……
隔天簡愛國出院,路時洲聽說後想去醫院幫忙,簡年怕被家人看出端倪,執意不許他去,路時洲便只好照常去練車了。
一家人剛回到家,何影就到了,相比上次那種領導式的關心,這一次她的態度柔和親切了許多,簡年的父母雖然完全摸不著頭腦,卻沒往女兒身上想。
何影離開的時候,簡年的媽媽正準備起身送她,簡年就率先站了出來:「媽,你在家收拾東西吧。我去送何院長。」
簡年的媽媽不擅長說客套話,面對強勢的何影頗有些拘謹,聽到這話,自然求之不得。
一走下二樓,不等何影開口,簡年便說:「請問,您過來找我有事嗎?」
何影聞言有些意外,笑著讚嘆道:「沒想到你這孩子話不多,倒挺通透的,現在的女孩子都浮躁,像你這樣沈靜懂事的太難得了。你現在要有時間,陪阿姨喝杯茶?」
何影把簡年叫上車,把她帶到了一間茶社,落座後見到簡年給父母打電話,和他們說臨時有事、晚些再回家,再次誇獎她說:「路時洲要有你一半聽話,我也不至於天天擔心他。別說現在了,就是我和他爸爸沒離婚的時候,他不回家也從不知道往家裡打電話。」
簡年笑了笑。
「我昨天晚上給你們班主任打過電話,聽說你這次考得挺不錯,差不多能進Z大……」
「阿姨,您來找我,是因為路時洲要報Z大的事情嗎?」
何影一怔,深深地看了簡年一眼,笑了笑,喝了口茶,沒說話。
「我從沒想過讓路時洲為了我放棄更好的選擇,既是您不來找我,我也不會讓他留在本地的。」
簡年表了態後,何影反倒不急著說正事了,她話鋒一轉,笑道:「我是很開明的家長,並不覺得你們現在戀愛會影響什麼,也不看重門第,像你這樣又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子實在太難得了。相反,路時洲脾氣拗,想一出是一出,做決定的時候完全不考慮後果,能跟你這麼冰雪聰明的孩子在一起,我是很高興的。」
簡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只笑了笑。
何影繼續說:「我工作忙,路時洲小的時候我用在他身上的時間少,他跟爺爺奶奶反倒比跟我親,但哪有不愛孩子的媽媽,女性想要事業成功,要付出的比男性多得多,這個我想你出了社會後也能體會到。我和他爸爸離婚後,他奶奶對我有些誤解,或許和他說了什麼,導致他一直怨恨我。他雖然不懂事,但我和他繼父都很關心他……」
「你有空多到我家玩,拉上路時洲,我都不記得上次和他一起吃飯是什麼時候了。我想趁著暑假帶他出國轉轉,又怕他不肯,你也一起去吧,你去他一定去。」
何影近乎懇求的態度讓簡年說不出拒絕的話,又不可能答應,只好說:「我爸爸身體不好,我要看看他的時間。」
「這兩天就要報志願了,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愛衝動,我是很民主的家長,並不願意強逼著路時洲按我的想法做決定,但怕他以後要後悔……你能理解吧?你這孩子我一見就喜歡,你和你父母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
即使已經做了決定,路時洲也難免隱隱惋惜,他不想繼續為了這件事煩惱,去學校領過成績單和表格後,第一時間找簡年一起填。
見他落筆就填Z大,簡年趕緊說:「我昨天跟我爸媽商量,他們不讓我留下,說家裡的事情不需要我煩,還是C大更好。」
「你不是放心不下嗎?」
「我爸爸這次的手術挺成功的……我因為這個留下,他們的心裡也會不好過的。」
路時洲眼睛一亮:「其實交通這麼方便,你要擔心家裡,沒有特別的事,我每週都可以陪你飛回來。」
「……」
路時洲的反應讓簡年非常慶幸自己的決定。
「等一下再填,我先給我爸打個電話。」
片刻後,路時洲掛上電話走了回來:「我讓我爸去問C大哪個專業今年最冷門,新聞是文科,往文科轉比往理科轉容易。你把報名表留下,等他打聽好、回了電話我再替你填,網上也是,我幫你搞定。」
簡年「嗯」了一聲,笑著說:「好啊。」
簡年改了主意,這對路時洲來說實在是意外的驚喜。他心情好,不願意待在家裡,拉著簡年去吃超五星酒店的自助餐。
吃完飯出來,路時洲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對手錶,要簡年換下現在的,和他戴情侶款。
他們在一起不過十幾二十天,路時洲已經送了一堆東西過來,大多都是瑣碎的小東西,一隻發卡、一個娃娃或是一盒巧克力。因為近來總買這些,他已經被要好的男生笑了好多次。
路時洲也愛面子,但依舊喜歡送。無論是看到可愛漂亮的東西,還是吃到特別美味的食物,他都會記得買給簡年,和季泊川買東西送女生的目的不同,路時洲並非刻意刷好感度,僅僅是喜歡看到女朋友驚喜驚訝的表情。
交過報名表、領過畢業照和畢業證,中學時代就算正式結束了。雖然也算是一種解脫,但傷感總是無可避免。
因為爸爸的病和報考的事,簡年滿心煩惱,離愁別緒倒比大大咧咧的李冰茹更淡。
爸爸出院後,簡年的時間寬鬆了不少,她替學生輔導時耐心又負責,家長很是滿意,又把她介紹給了同事,除去做家教,她便整日和路時洲待在一起,如果時間不衝突,便去陪他練車。
學車的地方樹蔭少,七月的太陽又烈,簡年沒時間陪著的時候路時洲總愛抱怨。她真的等在一邊被太陽暴曬,他又心疼上了,因此簡年一共只去了兩次就被趕了回來。
作為省狀元,班長這個暑假過得風光無限,除了多方獎金,還有電視台和報紙雜誌的採訪。
這日,男生們相約到市體育館打籃球,剛從學校錄完訪談回來的班長一見到路時洲就問:「你和簡年不是一起去北京嗎?她怎麼改志願了?」
路時洲正喝蘇打水,莫名其妙地問:「改什麼志願?」
「她最後不是報了Z大嗎。」
「怎麼可能,她的志願是我幫她填、我幫她交的。」
「不是後來又改了嗎,班主任說,還是你媽媽幫的忙,你們行啊,這是不是就算見過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