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時洲打不通簡年的電話,就給班主任打了一個,得知班長的消息無誤後,他把球一扔,拎起外套就去了媽媽家。
一路上他給簡年打了無數通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路時洲一口氣跑到媽媽家樓下,接連按了數次門鈴卻無人應門,這才想起最近是招生期,作為外國語學院的院長,她不可能閒在家裡享受暑假。
撥了兩次媽媽的私人號碼,均是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路時洲知道她應該在開會,可滿心憤懣一刻也等不得,頓了頓,又往她的公事電話上打,這一次電話倒是通了,但接聽的是旁人。
問清開會的地點,路時洲掛上電話就準備打輛車過去,一轉身卻看到了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佟樺。
見和父親水火不容的路時洲出現在這裡,佟樺自然非常意外。
因為之前的事,佟樺還生著路時洲的氣,彆扭了一會兒才說:「你怎麼來了?家裡沒人,等一下,我找門卡。」
「我不去你家,去學校找我媽。」
看出路時洲臉色不對,佟樺問:「出什麼事了?」
路時洲走到路邊攔車:「沒什麼。」
佟樺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是因為你女朋友改志願的事情嗎?」
路時洲疑惑地看向她。
「前幾天你媽和我爸說話,我有聽到一點。」
「她說什麼了?」
「你媽媽說錄取通知書下來後你肯定會怪她,然後過來找她吵架……雖然她也不想你報Z大,但改志願是你女朋友自己的意思,她只是順手幫個忙而已。」
驕縱歸驕縱,佟樺其實沒什麼心機,倒不至於撒謊。明知道這一點,路時洲也不相信媽媽沒逼簡年:「她最會說漂亮話,她永遠沒錯。」
佟樺撇嘴冷笑道:「人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還沒娶呢,就偏袒成這樣。」
路時洲懶得搭理佟樺,攔到車後直接坐了進去。
出租車快開到Z大新校的時候,簡年終於回電話了。
錄取結果還沒出來,因此她並沒料到路時洲打了十幾通電話來是為了這件事,笑著問:「怎麼了?」
路時洲沒說話,隔了半晌才問:「我媽是不是找過你?」
很久之後,簡年才「嗯」了一聲:「你在家嗎?我去找你……」
「不在,我去找你。」
Z大新校區在城郊,路時洲掛上電話後立刻讓司機掉頭,車也開了一個多鐘頭才到簡年家附近。
太陽已經落山了,但白日的餘熱未散,路時洲一踏出車子,整個人便彷彿被捲入了熱浪中。盛夏的傍晚,空氣潮濕,連風都是溫熱的,在外頭待上三五分鐘簡直連呼吸也難順暢,簡年卻早已站在了樹下,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看到她,路時洲便把手機收回了口袋,問:「你怎麼不等我打電話就先下來了?」
「天氣熱,怕你餓著肚子等。我煮的酸梅湯,你嘗嘗看。」
看到酸梅湯,滿腹心事的路時洲才發覺自己又渴又餓,他擰開簡年遞來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誇了句「好喝」後,明明氣她事先不和自己商量,責難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了。
「我想等著你一起,就沒和家人吃晚飯。咱們在外面吃,還是去你家自己煮?」
頓了頓,路時洲才語氣平和地說:「回家吧。」
簡年主動挽起了路時洲,她的皮膚清涼無汗,路時洲貪涼,習慣性地反握住她的小臂,掌心的燥熱一下子就緩解了。
路時洲看著傲慢冷淡,可到底年少,難免有固執衝動的時候,遇上了簡年,卻莫名地總是氣短——眼下他滿心焦急,卻猶豫著不敢冒然開口,不知道該怎麼問才能不傷她的自尊。
簡年聲音軟糯、語速慢,永遠有一副柔和溫婉的模樣,偏偏治得住令八面玲瓏的何影都大感頭痛的路時洲。
其實戀愛中哪有什麼一物降一物,不過是起衝突的時候弱勢的一方底氣不足、不戰自敗。
路時洲還沒斟酌好措辭,就聽到簡年問:「我改志願的事情,你是不是聽說了?」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非跟她一起瞞著我?她是不是威脅你什麼了?你怎麼就知道你說了我沒辦法解決?」路時洲的語氣有些急切,怕嚇著簡年,又解釋道,「我不是怪你,就是覺得無論什麼事情,你都該先和我商量。」
「你媽媽沒說過什麼,我們只是隨便聊了幾句。即使她不來找我,我也沒準備真的報C大。」
「她沒威脅你?」
「她能威脅我什麼?」
簡年的樣子不像有所隱瞞,路時洲聞言一怔,停住了腳步。
「為什麼?」
「我爸爸病著,我沒法跟你一起去北京。你因為我放棄更好的選擇留下念Z大,我的壓力會很大。」
路時洲本以為簡年瞞著他改志願是被迫的,一定是媽媽拿她父母的工作、或者別的什麼威脅她,沒想到這居然是她自己的主意,他竟還擔心直接問出來會害她難堪,作為被欺瞞的一方反而小心翼翼地連脾氣都不敢發。
「你有什麼壓力?」
簡年早就預想到路時洲會發脾氣,可當他真的冷下臉責難,她仍感到難過。
「我怕你以後後悔。」
「我能後悔什麼?」
「為了不分開就放棄更好的學校,這並不值得。你想見我,隨時都能回來的。」
「你覺得不值得是因為我對你來說沒有那麼重要。」
「怎麼會呢?我是為你好。我不想你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前途。」
「什麼犧牲前途,換個學校而已,二十分的差別,有那麼嚴重嗎!你和我媽合夥騙我怎麼就沒壓力?你一點都不怕我生氣是不是?反正你知道無論你幹了什麼,我都不敢不理你。」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不然你讓我怎麼想?你嫌我煩、不想我時時刻刻纏著你可以直接說,我沒你想的那麼賤。」
簡年詫異極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想明白,對於路時洲這種生而優越的人來說,高考並非是足以改變人生的大事,怪她見識短,怪她沒有可以任性的資本,才理解不了佟樺為了和家人賭氣放棄保送的行為,才擔心自己承受不起路時洲的犧牲。
她忽而感到不平,滿心酸澀又不肯讓路時洲看出來,只好垂下眼睛沈聲說:「路時洲,我不想吵架,先回家了。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說完這句,簡年便轉身離開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路時洲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幸好他在見到媽媽前就接到了簡年的電話,不然媽媽一定會笑話自己傻。
為了她能進C大,明知道父親不喜歡拉關係折騰這些事,他仍反覆地打電話要他保證轉專業的事情不會出問題。她說家人病了不能離開,他連一句勸她走的話都不敢說,再惋惜也一心一意地想一起留下。結果呢,這份感情卻被人家當成了負擔。
他被騙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人家居然連解釋的話都懶得多說一句,一個不高興轉身就走。
路時洲灰了心,媽媽接連打了數通電話也懶得再接,把手機一關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