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時洲的這套位於中心區的平層豪宅,簡年這還是第一次來。
公寓是典型的簡約美式風,色調以深灰和象牙白為主,除了主臥、廚房、洗手間,其餘近兩百平的空間全部打通,一眼望去家具物件雖多,但整潔有序,簡直乾凈到不食人間煙火。
簡年一踏入便覺得整顆心都安靜了下來,如果說家如其人,那麼這間屋子與她印象中初見時的路時洲完全吻合。
她的愛慕持續了整個青春期,直到十多年後的今天,那個安靜、睿智、乾凈的少年依舊存留在她的記憶裡。她愛路時洲,可矛盾的是,除了眉眼相同,這個表面成熟穩重、其實極為缺乏安全感的男人,與她愛慕過的那個少年根本沒有半點相似。
進門之前,路時洲把簡年的指紋輸進密碼鎖,笑道:「這兒除了你,只有另一個女人來過。你介意的話我就刪掉她的指紋,讓她以後都不要再來。」
哪怕明白想要重新開始就不該再介意往事,聽到這一句,簡年的表情仍是一滯:「這是你的房子,誰來誰不來,我有什麼好介意的。」
路時洲挑眉欣賞了片刻簡年的故作大方,心滿意足地笑道:「這難道不是你家嗎。我一個人懶的打掃,所以才讓鐘點工大姐一週來三次。你搬過來,這就是咱們倆的地方,我不想再有第三個人來,以後咱們一起打掃行不行?」
簡年白了他一眼,打開鞋櫃找拖鞋。路時洲夠幼稚,她也夠傻,若是他真的帶誰來過,又怎麼會特意這樣問她,戀愛果然會害人智商變低。
路時洲俯身將兩人的鞋子收進鞋櫃,關上了櫃門,赤腳走進客廳:「我忘了替你買拖鞋。浴室有一雙,我替你拿來?」
「不用。」
木地板並不太涼,簡年便也直接踏了上去,路時洲向來畏熱,手心腳心永遠是燙的,若不是老宅的年頭久了,地板潮濕灰塵多,總也擦不乾凈,他才不願意穿鞋子。
簡年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路時洲帶著她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告訴她物品的具體位置。他把臥室的衣帽間空出一半給簡年,見除了自己的舊衣外,還多出了十幾件吊牌都沒摘的女式家居服,簡年問:「這是什麼?」
「給你買的,我親手挑的,好看吧?」
……直男眼光,實在不怎麼樣,她鍾愛極簡風,對充滿少女氣息的花邊絲帶蝴蝶結毫無興趣,況且這十幾件家居服雖然材質各異,但都是粉白、本白、奶白的,乍看上去,簡直沒有分別。
簡年不想撒謊,避開好不好看的話題,轉而問:「你買那麼多睡衣幹什麼?」
「過去咱們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加班,以後我想多點時間和你待在家裡。你等下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我明天讓人去買。」
簡年只為難了一瞬便說:「好,如果不需要開會,做不完的事情我就帶回家。」
路時洲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便進浴室洗澡。
趁著他洗澡的工夫,簡年到各個區域看了一遍,把缺少的物件記在手機上,準備待這幾日午休或外出辦事的空檔自己採購,她從小就愛佈置屋子,因為是路時洲的地方,更有裝飾的興趣。
這一日路時洲的心情格外好,做睡前運動的時候也罕有的小心翼翼地溫柔了起來。簡年和李冰茹見面時講了太多話,睏倦不已,匆匆清理過便睡了。然而路時洲卻失眠了。
「我不太困,你睡著了嗎?」
「嗯。」
「才剛十二點,起床去喝一杯聊聊天?」
簡年困到連眼睛都睜不開:「不喝酒,有什麼好聊的。」
「聊聊中學時代。」
「你去找別人聊,我要睡覺。」
「……你的記事簿呢,就那個薄荷色的?」
「扔了。」
「……要麼你拿給我看,要麼你起來跟我講裡面寫了什麼。」
困到極點卻不能睡,耳邊不斷有人吵嚷,哪怕溫婉如簡年,也生出了跳起來打人的衝動。
「你有完沒完?為什麼要給你看給你講?」
簡年幾乎從沒對誰用如此不耐煩的語氣講過話,陷入被愛人暗戀六年的夢幻故事的路時洲嚇了一跳,頓了頓才說:「那裡面寫的不是我嗎?我當然有知情權。」
「……我中學時喜歡的那個安靜清冷的路時洲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睡不著就去客廳看書,別講話了好不好?」
聽到這句,路時洲真的閉上嘴巴去了客廳。
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簡年很快陷入了睡眠。
一夜無夢,這一覺簡年睡得格外沈。這處宅子離報社比老宅更近,簡年卻定了六點的鬧鐘,許是昨夜睡得晚,鬧鐘響的時候路時洲竟絲毫沒有反應。
怕驚醒路時洲,簡年第一時間按掉鬧鐘,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住到一起後,沒有特別的事,她總是先於路時洲起床,替他準備早餐和衣物。
表面看來,路時洲毫不介意當年的分手,他們之間彷彿從無間隙,可從很多細微的地方,簡年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有多麼缺乏安全感。當年的事她也有諸多委屈,但多說無益,不如努力待他好,以此彌補十年的空白。
路時洲受不了半點臟亂,洗漱之後,簡年整理過洗手台,又替他擠好了牙膏才走出洗手間。她喜歡中式早餐,鍾愛餛飩油條生煎包和蛋炒飯,路時洲卻習慣吃吐司香腸煎蛋。
重新在一起後,簡年有意地照顧路時洲的口味,連著做了一週早餐,看似是一成不變的面包酸奶沙拉,其實每天都有新花樣。
洗漱穿衣的空隙,簡年蒸了紫薯和紅棗,去皮加牛奶打成泥,而後填到吐司卷裡當餡兒,拿蛋液封口後,又放到平底鍋裡煎。一個人住時,她極少自己做飯,為了多睡會兒,寧可在街邊隨便吃,因此做飯的速度遠比一般人慢。
做好兩種吐司卷,煎好熏腸,拌好沙拉,打過蘋果牛油果汁已經七點了,習慣早起的路時洲居然還沒醒。
臥室的窗簾厚重,半點陽光都透不進來,怕光線刺眼,簡年只拉開了一條縫,從衣帽間找出襯衣和西褲放到床邊,才柔聲叫他起床。
路時洲失眠到五點,生物鐘所致,七點不到就醒了,卻因為睏倦,沒有立刻起床。一睜開眼睛,簡年的笑臉就映入了眼簾,這樣的清晨太美好,他下意識地想笑,卻生生忍住了,繃著臉問:「幾點了?」
「七點一刻。你快點去洗漱,飯已經好了。」
路時洲「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起身下床,徑直進了洗手間。望著他的背影,簡年怔了怔,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片刻後便想起,路時洲非但沒有像往常般一睜開眼就把她按回床上從額頭親到脖子,鬧一通才算完,還連個最普通的早安吻都沒有。
路時洲的動作快,洗漱穿衣只需幾分鐘,很快坐到了餐桌前。
習慣了路時洲一看到桌上的早餐就誇她能幹,一口沒嘗就說好吃好吃,他眼下的「正常」和沈默寡言讓簡年更感到奇怪。
「你怎麼了?」
一個早晨只看了簡年兩眼的路時洲聞言擡起頭,問:「什麼怎麼了?」
「你怎麼不高興了?」
「哪有。」
「……」
相對無言的吃完早飯,路時洲如往常般把杯碟拿到廚房清洗,簡年化好淡妝、拿上包出來時,他已經等在門處了。
報社離得近,開車只要十分鐘,說過「晚上來接你」,見簡年楞著沒動,路時洲又替她鬆開了安全帶,問:「怎麼了?」
沒等到熊抱和告別吻的簡年自然不用再如往常般抱怨他弄亂自己的衣服,蹭花自己的唇膏,搖了下頭,說了句「開車小心,到辦公室微信我」就下車了。
一整個早晨,簡年都在走神兒,開完晨會,她沒話找話地給路時洲發了條微信。
【今天不忙,說不定能正點下班,你沒應酬的話一起吃晚飯?】
路時洲許是在忙,隔了許久才回——【好。】
【出去吃還是在家吃?】
【都好。】
【那下了班一起做飯,你想吃什麼?】
【隨便。】
【……你怎麼回事兒?】
【什麼意思。】
【沒有。你先忙吧。】
這天簡年難得正點下班,路時洲卻要加班。路程不遠,她便步行回家,沿途買了新宅中缺少的東西,還帶了一把新鮮的鬱金香回家。
路時洲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簡年清燉了半隻雞,自己吃雞湯麵,留了一碗湯給路時洲。
聽到門處的響動,她立刻迎了過去:「你吃過工作餐了吧,我煮了雞湯,你喝不喝?」
路時洲依舊面無表情,脫下鞋子才點頭說「好。」
簡年盛出雞湯,端到餐桌上,問坐過來的路時洲:「你第一次送我的花就是鬱金香。」
路時洲擡頭看了眼玻璃瓶中的花,點了點頭:「我送的是白色的。」
「花店沒有白色,只有黃的。」
「哦。」
「……路時洲。」
「嗯?」
「你到底怎麼回事兒?」
路時洲沒說話,待一碗雞湯都喝光才說:「沒怎麼,想討你喜歡。」
見簡年一臉迷茫,他神情冷淡地抽了張紙巾拭了下嘴,說:「你不是喜歡安靜、清冷、沈默寡言的我嗎。」
「……」簡年好一會兒才弄明白,氣結不已地說,「路時洲你幾歲了?有意思沒?」
「有意思。我想被你喜歡。」
簡年哭笑不得:「你高興的話,就繼續裝吧。」
「不用裝。我在外頭一直這樣,拿對別人的態度對你就好。」
「挺好,我很喜歡。」
……
每到發薪日,簡年的爸媽都會買平時嫌貴的螃蟹明蝦給女兒吃,這個習慣持續了二十多年,這日恰逢發工資,閒來無事,他們便煮了一鍋簡年愛吃的砂鍋海鮮粥送到她新換的房子。
一出電梯,簡愛國就看到一個年輕男人用腳踢簡年公寓的門。
「你是什麼人?」
回小公寓拿東西,鑰匙卻意外打不開門的季泊川起身看向簡家爸媽:「你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