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趙謙早晨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難受,特別是兩條腿,又酸又痛,又麻又木,好象不是自己的一樣。

「小尼姑,你昨夜是不是打我了?」趙謙忽然想起自己偷情被抓,懷疑在自己睡著了的時候,小尼姑打他洩恨了。

靜月扔給他一襲袍子,淡淡道:「快起吧,趕路要緊。」

趙謙眼珠子轉轉,油腔滑調道:「你給我穿。」

靜月睬都沒睬他,徑自轉身出門:「一刻鍾,下來吃早飯。」

趙謙有心不理她,不過他心中很是發虛,只得自己動手乖乖的把衣服穿好了。

這一穿衣不要緊,他一眼就看見自己右臂上多了一條黑線了。

趙謙大驚失色,壽元線!

壽元線在他的胳膊上,那麼昨晚,昨晚的夢是真的?

「小尼姑,小尼姑,我惡夢成真啦......」趙謙胡亂系上衣服,驚慌失措的跑下樓去。

趙謙一沖到樓梯口,那恐懼的心情立刻如潮水般消退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郁悶之氣。

小尼姑正在笑,雖然不是笑得花枝招展的,卻也是風清雲淡的。小尼姑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淡淡的笑,就代表了她的心情很愉悅。

小尼姑笑倒不是讓趙謙郁悶的主要原因,最惹趙謙生氣的,是小尼姑對面坐的那個人,那個人也在笑,而且笑的極為爽朗,只光看個背影,趙謙就知道這人就是那該死的臭道士——水征。

一見了水征,趙謙的眼就紅了,這個該死的家伙,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呢。明知道小尼姑已經成了親了,竟然還敢追來,這不是打他敬王爺的臉麼?

情敵當前,趙謙也顧不得別的了,他整了整衣服,自我端詳了一番,覺得瀟灑依舊,風流仍在,一伸手從衣袖裡摸出把破扇子,一邊搖,一邊裝模作樣的下樓了。遠遠的就向水征招呼道:「水征兄弟,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這來了?你也是路過吧?」

水征是個實在人,自然聽不懂趙謙這話裡的話,站起來回禮道:「趙兄安好,水征是特意來找靜月師父的。」

趙謙一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怎麼著,還要明搶有夫之婦是怎的?當下眉毛一立,俊臉掛霜,沉聲道:「哦,不知水兄找內人有什麼事啊?」

水征謙恭有禮的回道:「靜月師父救命之恩,不敢不報,得知賢伉儷要去西川,在下正好要雲游四海,剛才我正與靜月師父商量,打算護送你們一程。」

這還了得,如果把這個臭道士留在身邊了,萬一把小尼姑給拐跑了,自己想哭都找不著對象了:「不敢有勞水兄,小尼...我娘子也非善與之輩,我們夫妻自保是沒有問題的。」趙謙拒絕的很干脆。

靜月也在旁邊說道:「多謝道友美意了,些許小事,不敢勞煩道友。」一聽小尼姑向著自己說話,趙謙就高興了,坐到靜月旁邊,拉著靜月的小手眉開眼笑的。

水征也坐了下來,滿臉誠懇的向趙謙靜月說道:「川蜀之地,多深山大澤,妖魔鬼怪層出不窮,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安全,請靜月師父給水征一個報恩的機會。」

趙謙仍想拒絕,靜月卻率先發了話:「報恩之事,請道友不要再提,若道友確無他事,正好路上可交流一下法術。」

水征忙道:「在下正有此意。」

同行之事,就此敲定,趙謙再想反對,已經無效了。

吃罷早飯,大家收拾收拾就要上路。

那個杏娘站在櫃台之後,滿臉哀怨的看著趙謙。

趙謙現在哪還有心思管她啊,多賞了幾兩銀子,急急追著靜月上路了。

水征也騎了一匹馬,和趙謙並轡而行。

趙謙騎了一匹紅馬,身上穿了一襲白綢衣,腰間攔了一條繡花腰帶,修長的身材顯得分外的出挑。再加上他人也漂亮,端得是俊俏風流。

水征穿了一件海青色布袍,背了一把大劍,騎著一匹白馬,看起來豪氣沖天。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兩種迥然各異的風情,生生的把路人的眼光全部吸引過來。尤其是過路的女子們,更是不住眼的偷瞧兩人。

若是平日裡,趙謙肯定對這些女子頻拋媚眼,勾三搭四,可今天,情敵當前,他實在沒這個興趣。使勁的打起精神,與水征談天說地,明說暗指的想讓水征知趣的離他們而去。

可惜水征是個粗神經的人,根本沒有聽出趙謙的意思來,他爽快的向水征說道:「趙兄不用多慮,我對靜月師父雖然心存愛慕,但斷做不出毀人姻緣之事,現在只想陪在靜月師父的身邊,護你們平安到達西川。」

水征的話雖然說的真誠,但趙謙推己及人,覺得這不過是水征敷衍之詞,讓他放心後,好方便勾引靜月。

水征是真心相對,趙謙是口是心非,兩人看起來談笑甚歡,其實誰也沒明白誰的意思。

日頭漸高,趙謙不耐炎熱,當然更不想看情敵的臉,他撇了水征,鑽進了靜月的馬車。

靜月正在打坐,明明滅滅的陰影透過車廂上的雕花格子,在她安詳的臉上不斷變幻,一時之間,那個慈悲安靜的人好象了坐在時光中一樣,仿佛一眨眼,就會馬上消失一樣。

趙謙心中突的一下,恍如心裡被人狠狠的掐了一下,他不由的伸出手去,將小尼姑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靜月好象感到了趙謙的心緒不寧,慢慢睜開眼來:「你很不安。」

趙謙也沒答聲,只是閉上眼睛,輕輕的舔舐著靜月瑩白的的脖頸。

靜月的心是沒有染塵的明鏡,對所有的一切都極為敏感,趙謙的心情,她已經覺察到了。但由於對世事知道的不多,她並不知道趙謙的不安從何而來。

她對沉默的趙謙無從下手,也不知如何勸起,只好靜靜的任由趙謙抱著,就當是給趙謙無聲安慰了。

車廂中,安寧的氣氛靜靜流轉,趙謙浮躁了這麼多年的心,竟然漸漸的有了一絲平靜。

過了好久,趙謙才放開了靜月,不過仍是不住的一口一口的輕啜著靜月聖潔的面容。抬手間,袖子滑落,他忽然又看見自己胳膊上那條黑線了,連忙問道:「小尼姑,昨夜我做的夢,是不是真的。」

靜月難得的向他笑了笑:「你說呢?」

趙謙將靜月圈在懷裡,把胳膊橫在靜月面前:「你看,我胳膊上多了條線,和我做夢夢到的一樣。」

靜月伸出手去,慢慢的摸上趙謙的胳膊,輕輕撫摸著那條黑線:「那淺黑色的底線是壽元線,那深黑的線是善惡流,你要是做壞事,這善惡流就會變長,等到它和壽元線一般長的時候,你就該去閻王殿報到了。」

趙謙大驚:「這豈不是催命線?」

靜月輕輕將趙謙的袖子放下來:「不是催命線,只要你不做壞事,它不會無緣無故的增長的,你要是多做善事,這條善惡流還會變短的。」

趙謙松了一口氣:「這還好點,小尼姑,你看看我還能活多久?」

「你的壽元是八十四歲,那條壽元線就代表了八十四。你自己量一下淺黑色的長度,就能估量出你還能活多長時間,」

趙謙用手比劃了一下,深黑色的地方占了三分之二多一點,淺黑色的地方卻只有三分之一不到,趙謙驚叫道:「小尼姑,我只能再活二十多歲啊。」

靜月道:「你要是再做壞事,恐怕連二十年都活不到了。」

趙謙皺了皺眉頭,卻又問了個別的問題:「我第一次看的那本書是什麼書啊,竟然寫的全是我做過的事,有些事,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它那上面竟然還有。」

「那是陰司專門記錄惡行的惡事錄,從小到大,每個人所做過的錯事那上面都有記錄。後面給你看的書叫玉紅冊,是專門記錄善事的,這個冊子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上的,必須是做過大善事的才能上。」

趙謙奇道:「我名下的那兩件事,我並不記得我曾經做過啊。」

靜月想了想:「可能是你無意言及的吧。這才是「人在做,天在看」呢。有時候連你自己都不記得的事,其實冥冥之中還有人在一筆一筆的全給你記著呢。等到得閻王殿上,那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呢。」

趙謙臉上露出一絲膽怯,緊緊抱著靜月道:「小尼姑,你不能不管我,我可不想下十八層地獄。」

「那你就多做善事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現在醒悟還來得及。」

兩個人在這狹小的車廂中,輕聲慢語。靜月有意無意的,在這細細的談話中,春風化雨般的教化著趙謙。

水征絕對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下午的時候,攬馬慢騎在了靜月的車廂旁,兩人隔著車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趙謙此時已經又騎在馬上了,有心過去將水征擠到一邊,可惜車廂短小,只能放下一匹馬在車旁。他過不去,卻又想聽兩人在談些什麼,只好也放慢了馬速,一點點向水征靠近。

水征和靜月倒也沒有聊什麼出格的事情,也沒有象趙謙防備的那樣勾勾搭搭,兩人談論的,無非是佛如何,道如何。

靜月對水征講起佛教的種種教義,水征對靜月講道門的各種清規,說完這些,兩人又比較了一下法術的高低,修煉道路的異同。總之,兩人是真正的談笑風生,相談甚歡。

趙謙在前面聽著,憤怒的小火苗在心中一拱一拱的,拱的很是激烈。他在心中不停的咒罵著:這個殺千刀的水征,口口聲聲要報恩,其實還是沖著小尼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