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討飯就罷了,竟然還要討鞋?

崔有財不樂意了,雖說他的鞋是家裡女人給做的,但針頭線腦什麼不是花錢買來的啊。一雙鞋值好幾文呢。

「不給,快打發她走。」崔有財連連揮手,恨不得象揮蒼蠅一樣,直接把那討飯的給揮出百裡以外去。

靜月卻總覺得不妥,阻攔道:「請她進來坐坐吧,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崔有財覺得靜月有些多事,一個要飯的,飯也給她吃過了,還管她那麼多做什麼,不過看了李秀給的銀子份上,他也不好反駁:「行,山子,把那要飯的領進來吧。」

那要飯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鶉衣百結,容貌憔悴,光著一雙血痂遍布的腳。

「求各位大爺行行好,給我雙鞋穿穿吧,走山路太硌腳了,山上草刺又多......」

崔有財不耐煩道:「我家就一人一雙,沒有多余的鞋給你。」

那要飯的盯著崔有財的鞋,扭扭捏捏道:「大爺,你穿的鞋子賞我吧,我長這麼大還沒穿過這麼新的鞋呢。」

崔有財腳上的鞋還真是全新的,今天剛上腳,平時他在家都是趿拉著一雙破草鞋,要不是今天有客來,他都捨不得穿呢。一聽要飯的竟然要討他這雙鞋,那臉登時黑成了黑鍋底:「去去去,我五年才換這麼雙新鞋,你倒好眼色。」

靜月在旁邊聽著,不知怎的,面色卻是相當的恭謹起來。她見崔有財不捨這雙鞋,連忙勸道:「她也怪可憐的,崔居士,你就捨了她吧。」

崔有財嚷嚷道:「我的鞋可是新做的呢,要飯的穿這麼好的鞋,真是豈有此理。」

趙謙一向是跟著靜月走,再加上他本就是個揮金似土的主,拿出一錠大銀往桌子一拍:「你這雙鞋我買了,脫下來。」

崔有財一見那錠銀子,伸手一劃拉,迅速的把銀子就裝了起來,然後彎下腰去就脫鞋。

趙謙見崔有財脫完了,吩咐道:「把鞋給那要飯的吧,你還說自己是居士呢,我看你就是一捨命不捨財的主,比我娘子可差遠了。」

捨命不捨財,聽到趙謙說這句話時,靜月的心神猛的慌亂了一下。

佛心動蕩,事情有些不妙啊,趙謙的話,十有八九要一語成讖了。

那女人接過鞋子,胡亂的套在了自己腳下,望著趙謙一個勁的道謝:「這鞋是公子買了,就是公子賞給我的,我只領你的情,謝謝,謝謝這位公子。」

趙謙瞥了崔有財一眼,就想在這呸嗇鬼面前顯擺顯擺:「一雙鞋又不值什麼錢,謝什麼,呶,這有十兩銀子,你拿去做個小買賣,以後不要再要飯了。」

那女人接過銀子,歡天喜地的向趙謙連連叩拜:「謝謝公子賞賜,謝謝公子賞賜。」給趙謙磕了幾個頭後,那女人捧了銀子就要告辭。

靜月忽然出聲:「這位施主,那雙鞋的情份不要算我相公的,還是算給這位崔居士吧。」

崔有財一聽,不就一雙鞋嘛,還算什麼情份啊,當下道:「不算我的,算趙公子的吧,他花了錢了。」

那個女人也說道:「公子花錢買的,就是公子的,這事讓不得的。」

靜月沉默片刻,又說道:「施主吃杯水酒再走吧,我相公喝得太醉了,那酒就勞煩施主替他喝了吧。」

崔有財不喝酒,他家也沒准備酒。趙謙他們喝的酒,是他們自己帶來的。

趙謙很奇怪,自己就倒了一杯酒,還沒喝完呢,怎麼小尼姑說自己醉了呢,這話真是來得莫名其妙。

靜月一捅他:「相公,把你的酒送給這位施主喝。」

趙謙看了看自己喝剩的半杯酒,又看了看那衣衫藍縷的女人,雖然滿頭霧水,卻還是聽了靜月的話,親自端了酒杯,送到那個女人面前。

那女人抬起頭來,仔細的打量著趙謙,手卻遲遲不接趙謙這杯酒。

靜月站起身,走到趙謙旁邊,雙掌全十,向那女人施了一禮:「請施主就飲了這半杯酒吧,替我相公收了醉意。他現在誠心皈依我佛了,以後再也不會喝醉了。」

那女人看看靜月,又看看趙謙,再看看靜月,再看看趙謙,然後對著趙謙堅決的搖了搖頭:「我不會飲酒,解不得你家相公的醉。你家相公賞我雙鞋,我一個討飯婆子無以為報,到是昨天聽了個稀奇事,給你們說說吧。」

靜月也不再強求,微微笑道:「施主請講。」

「雙流城前些日子扒了一座廟,紅衣三娘子生氣了。」那討飯的女人神神秘秘的說了這一句話,說完之後,也沒道個別,趿拉著鞋就走了。

趙謙耳朵都豎起來了,等著聽故事呢,誰知這討飯女子好沒意思,說了一句話就跑了,趙謙郁悶道:「這也算是件稀奇事?這女的不會是個瘋子吧。」

崔有財見靜月又給銀子又給酒的,弄了半天才換了這一句瘋話,在旁邊幸災樂禍道:「就是,就是,不瘋不傻誰要飯啊。」

靜月不知怎的,歎了一口氣:「我吃飽了,先回房去休息了。」

崔有財以為靜月是心疼那十兩銀子呢,忙招呼他妻子道:「快帶靜月師父去休息,記得找床干淨點的被褥。」

崔有財家的菜是常年不放油的,調料就更別說了,連買都沒買過,今天雖說菜裡放了點油,不過還是難吃的很,這種飯菜趙謙自然是吃不下去,見靜月要回房,他二話沒說,也跟在靜月後面一起回了房。

崔有財的妻子幫他們收拾了一下,鋪好被褥,告辭而去,將房間留給了靜月趙謙二人。

趙謙見沒旁人了,向靜月問道:「小尼姑,你為什麼要給那要飯的酒啊?」問完了,才發現燈下的靜月,臉色非常的不好,一掃往日的平和安靜,竟然掛上了滿面的悲傷。

以前就說過,趙謙雖然人品不好,但他絕對不笨,事實上他還可以算得上是個聰明之人,他回想起靜月對那個討飯女人的恭敬,不由的驚叫道:「那個要飯的女人......」

靜月攔住了他的話:「你不是一直總想見她麼?今天就見到了,不過她不是沖著你來的。」

趙謙雖然已經猜出來了,但一經靜月證實,心中頓時掀起了巨浪狂波,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菩薩啊。

「是崔有財?她找崔有財做什麼,她為什麼和崔有財要鞋啊?」趙謙想起菩薩剛開始是向崔有財有鞋的,立刻猜出了菩薩的來意。

靜月點點頭,輕聲道:「你想想和『鞋』同音的字。」

趙謙眼珠一轉,大喊一聲:「邪!」

「嗯,崔家要有難了,菩薩想幫他化解這一難,她來要鞋,就是要帶走崔家的邪氣,可惜崔居士......」可惜崔有財太吝嗇了,連一雙鞋都捨不得,這邪氣自然還是留在了家中。

「那菩薩怎麼不直接幫他家度過這一關啊,還變成要飯的干嗎啊?」趙謙不明白,菩薩為什麼不直接顯身,還變來變去讓人認不出來。

靜月向趙謙解釋道:「劫難的到來,不是無緣無故的,任何劫難都是有因由的。崔家的劫難是他自己種下的,菩薩只能幫他化解,卻不能直接幫他完了此劫。崔居士一直信佛,真佛來了,卻拒之了門外,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趙謙聽的似懂非懂:「你也知道崔有財家要有難,你也有神通,救救他們不就行了。」

靜月長歎一聲:「菩薩都只能是化解,你說我行麼?」

趙謙一想,也是,菩薩都走了,小尼姑還頂什麼事啊。

靜月又道:「你罪孽深重,我求菩薩幫你減輕點罪孽,可惜你的心中還沒有完全信奉菩薩,唉......」

趙謙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小尼姑非得要菩薩喝那杯酒了,說什麼他醉了之類的不著邊際的話,原來「醉」就代表了「罪」啊。

可菩薩拒絕消除他的罪孽了,趙謙悔的直掐大腿,多好的機會啊,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不過菩薩還真是神通廣大,連自己心裡的事她都知道,自己確實還沒有完完全全的相信這些神神佛佛的東西呢。

靜月道:「你也不要難過,菩薩還是給你指了條明路的。」

趙謙不明白靜月的意思了,菩薩什麼時候給他指明路了啊。

靜月緩緩道:「菩薩不是說雙流城扒了一座廟,紅衣三娘子生氣了嗎?」

趙謙急忙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啊?菩薩讓我去把扒了的廟蓋起來?」

「不要急,到時候就知道了,天機不可洩露,說出來就不靈了。」靜月說完,就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靜月的晚課是一天也不荒廢的,今天當然也是照舊。

趙謙被菩薩刺激到了,也乖乖的坐在靜月旁邊,和靜月一起念佛。

念了一會兒,趙謙發現今天小尼姑明顯有些走神,不在狀態,念著楞嚴經的時候,竟然串到心經上去了,她自己竟然還沒有發現。

這真是難得一見的事情啊,莫不是小尼姑有心事了?

趙謙好奇心起,捅了捅靜月:「小尼姑,思春哪?念經都念錯了。」

靜月被趙謙這一捅,就回過神來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想旁的事呢。」

「什麼事?說來聽聽。」

靜月道:「崔居士要有劫難,咱們趕上了,也知道了,這未嘗不是佛祖的安排。佛門弟子,本就應該幫眾生化解災難,渡眾生出得苦海。雖知事不可為,我還是想盡一下綿薄之力。」

怎麼,聽小尼姑的意思是要出手相助?

連菩薩都不管了,小尼姑管還有用麼?趙謙當下就發表了反對意見:「不行,你那點神通都趕不上菩薩的小指甲蓋,頂什麼用啊?」

靜月略一沉思,隨即堅決說道:「天意如何我不管,可讓我坐視他一家遭難卻是做不到,出家人不應如此漠視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