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大門響處,卻是一個老僕人探出了頭,看見靜月站在門外,驚奇道:「我家小公子說有人在敲木魚,還真有,怪了,我怎麼沒聽到呢。」

靜月上前行禮道:「佛渡有緣人,既然小公子能聽到我的木魚聲,還請老人家稟告一聲,貧尼靜月求見。」

老僕人打開了門,恭敬道:「小師父快請進,我家小公子有言有先,若是門外真有高人,快快請進。」老僕人領了靜月,進入了魏府。

魏府很大氣,可能和魏老爺是個武人有關,整個府第不見一絲旖旎文雅之色,大開大闔,豪壯開闊,一看就知道主人是個豪爽義氣之人。

甫一進入房間,靜月就看見了師父。

一個眉目清秀,身材纖細的男孩子正坐在書桌前,臉色蒼白,形容消瘦,一看就知道有不足之症。男孩子面前放了本《地藏經》,自己正拿了筆,仔仔細細的抄寫經文。

這男孩子就是妙凡師太的輪回轉世,這一世,妙凡師太得了男身。

靜月跪倒在地,向他行拜參見師父的大禮。

那小公子站起身來,卻是閃向了一邊:「這位師父,因何向我行此大禮?」

靜月知道經過轉生,師父已是忘卻前塵,只因修行深厚,一點靈識未閉,還保有前世禮佛念經的習慣。

靜月轉向老僕人道:「老人家,我與你家公子有幾句話要講,還請老人家回避一下。」

老僕人看向他家公子,見小公子點了點頭,這才退去了。

「這位師父,有話請講。」

靜月望著他道:「師父與靜月有個十年之約,師父忘記了?」

小公子被靜月這話說的楞住了,十年之前,自己剛剛出生而已,怎麼會和這位小師父有約定呢?不過看她的樣子,不象是瞎說的,而且,自己看見她,確實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正在沉思,卻猛聽得耳邊一聲大喝:「莫忘前因,莫失本性!」

小公子吃了這當頭棒喝,渾身一顫,頭頂一涼,好象有什麼東西嘩的一下灌入了腦中。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向靜月笑道:「十年不見,小靜月已是長大成人了。」

靜月知道師父已經回來了,立即又跪了下去,重新參拜師父。

這一次,妙凡師太卻是沒有避讓,受了她的一拜。

見禮完畢,妙凡師太目不轉睛的盯著靜月,看了好大一會兒,連聲贊道:「好!好!好!你守住了一顆菩提心,沒有墮入紅塵中,為師放心了。」

靜月卻道:「是靜月累及師父了,要不是因為靜月,師父也不會再輪回這一世。」

妙凡師太慈祥的看著靜月,沒有半點的後悔與波動:「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過執枉,生怕你被世俗迷了心竅,卻不知世間萬物,自有緣法,我太過強求,業障深重,這才修不成正果的。」妙凡師太現在是小男孩的樣子,雖然慈祥的目光從一個孩子眼中閃出有些怪異,但在靜月看來,不管是哪個樣子的師父,都是可親可敬的。

妙凡師太又接著說:「我刺瞎了你的雙目,累你受了二十年失明之苦,現在,是時候了結這段因果了。」

靜月忙道:「我不怪師父,對我來說,眼睛瞎不瞎沒有太大妨礙。」

妙凡師太笑道:「癡徒兒,不了這段公案,師父如何得證菩提?你不需多說,師父自有安排。」說罷,妙凡師太抬起手來,向自己雙目之中凌空抓了兩下,張開手來,卻是兩顆蔚藍色的淚珠。

妙凡師太走到靜月面前,將那兩顆淚珠滴入靜月眼中,淚珠迅速滲入,彌漫了靜月的雙眼,片刻之後,那已經散開的淚珠卻逐漸向靜月的瞳孔中凝聚,在瞳孔之中,又結成了一個小米粒大小的瞳孔。

靜月的眼睛,赫然變成了雙瞳!

「關合天眼吧,試試用這雙眼睛看看我。」妙凡師太微笑著看著靜月,那兩顆眼淚離了她的眼睛之後,她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卻已是變得黯淡無光了。

靜月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明亮的陽光有些刺眼,她這初次見到光明的眼睛很不習慣,她那雙大眼睛不由的瞇了起來:「怪不得人們都願修天眼呢,這雙肉眼,確實沒有天眼好用。」

妙凡師太還是第一次聽到靜月說出這種類似抱怨的話,不禁笑了:「傻孩子,習慣了就好了,你處在俗世中,還是用肉眼去看塵寰比較好。」

適應了陽光後,靜月這才看清了面前的妙凡師太的樣子,靜月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師父,你的眼睛......」

妙凡師太笑道:「無妨,為師在地藏菩薩面前念十年《地藏經》回向給你,只需十年,為師的眼睛就會重見光明。」

了結了這段因果,妙凡師太忽然問靜月:「你找到你要去的地方了嗎?」

靜月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徒兒的修行還不夠。」

妙凡師太道:「你是個有去處的。」

自己是個有去處的?

靜月不太明白妙凡師太的話,她本想再請教一下,卻聽妙心師太又說道:「你我師徒今日緣盡,你去吧。」

靜月早就知道自己和師父只有這一面之緣了,可真到了這分別時刻,心中不禁傷感萬分,不由的垂下淚來。

妙凡師太揮手道:「你我方外之人,不要學那小兒女,做出哭哭啼啼的樣子來,還不快去!」

靜月又向妙凡師太磕了幾個頭,這才起身告退。

出得魏府,靜月去和趙謙他們會合。

走在路上,想到妙凡師太的利落灑脫,靜月不由歎道:自己終歸還是不如師父,還是沒有師父那般悟得解脫。

趙謙心細,一看靜月微紅的眼眶,就知道她肯定是見到了她師父,而且,還因為再一次的分別傷感了。

兩人上了車,一行人又循了來路往回走。

趙謙知道靜月這個時候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己慢慢的平靜,他也不說那些表面上的話,只是伸手摟住了靜月:「回杭州?」

靜月點點頭:「嗯,回吧。」

趙謙想讓靜月忘掉和她師父分別的傷感,故意捏著靜月的下巴調笑道:「小尼姑,我為你辛苦了兩個多月,你可怎麼報答我啊?」

「再教你背一部經。」

趙謙聽了靜月的話,差點沒吐血,使勁的掐著靜月的臉蛋,不滿道:「小尼姑你太不上道了,你應該這麼說:‘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靜月挺給趙謙面子,吃力的笑了笑,摸著趙謙的臉輕聲道:「辛苦相公了,等我多念些經,為你祈祈福。」

難得靜月主動的觸摸自己,還說的這麼溫柔動聽,趙謙簡直都有些受寵若驚了,他還沒來得及表示驚訝,又發現了另一件事,他失聲尖叫道:「小尼姑,你的眼睛看得見啦!」

靜月又想起了妙凡師太那雙失明的眼睛,不由的又有些失落,她又怕趙謙擔心,強笑道:「嗯,好了。」

趙謙雖然覺得靜月的眼睛恢復的蹊蹺,不過他敏感的注意到一提這事,靜月就有些勉強,他也就識趣的放過了這件事,不再提起了。

靜月也不想再說這事,於是問趙謙道:「你好歹是個王爺,出來這麼多日子,不怕你皇兄怪罪你麼?」

趙謙一根根的掰著靜月細長的手指,回答靜月:「怎麼會,他巴不得我離他遠點,少給他惹點事。小尼姑,咱們晚點回去吧,我挺喜歡咱們現在這種日子的,有山有水,有吃有玩,還能幫人降妖捉鬼,看,還能增壽,這多好啊。」趙謙擼起袖子,讓靜月看他胳膊上的壽元線。

靜月在他的壽元線上摸了摸,對趙謙道:「我早就給你講講關於增壽的事了,我發現我可能給你了一個錯覺,讓你覺得捐了錢就能買到壽命,其實不是這樣的。增壽的辦法有兩個,一是做善事,二是修身。做善事又分成三種,按佛家來講,就是財布施、法布施、無畏布施。財布施就是捐錢。法布施就是給別人講法,將你的善言感悟講給大家,或者印一些經文,廣傳佛道。無畏布施就是在別人危難時,你沒有怕的想法,只有救人的念頭,這就是無畏布施。」

趙謙仔細的聽著,嘴裡念叨著:「財布施,法布施,無畏布施。」

靜月道:「你為雙流城捐了十萬兩銀子,就是財布施了。為了救那個女孩子,你撲向火場,就是無畏布施了。因為你做了這兩項善事,所以你的壽元線就起了變化。」

趙謙點頭道:「我明白了,誠心做善事,才能增壽,我正好誤打誤撞做了增壽的事,所以善惡流才個下降,壽命才會增加,是吧?」

「對,正是如此。第二個增壽的方法是修身。修身就是對自己善。」

趙謙插嘴道:「我一直對自己很好啊,我吃得好,穿的好,住的好。」

靜月道:「對自己善,不是說的吃穿住用。你就是一個對自己不善的人。你受過傷害,做過錯事,卻不思悔改,破罐破摔,這就是對自己的不善。懂得寬容,懂得珍惜,懂得敬天地,孝父母,友兄恭弟,和睦夫妻,增加福澤,這才是對自己善。」

一席話,讓趙謙茅塞頓開,終於明白了,壽命不是花錢能買的。

靜月見趙謙聽得認真,繼續說道:「做善事,並不能抵消罪惡。簡單說吧,你殺了一個人,然後再救一個人,並不是說你就沒有罪過了。因是因,果是果,你殺的人,少不得找你償命,你救的,少不得要報你的恩,這兩者,並不能相抵消,也不會相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