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凌晨兩點半。

  黑暗的夜色,孕育著城市的霓虹燈,行駛的車窗是連通兩者的臍帶。

  黃鸚已經冷靜下來,但是眼淚源源不斷,她盯著窗外幻境般的景象發呆,彷彿不覺得自己在哭。

  陳宗月不厭其煩地擦著她的臉,結果還是笑了,「你是在替我洗衣服?」

  「手痛的……」她試圖抬了抬胳膊,沒抬起來,又想揉一揉自己的肩膀,蹙著眉說,「背也痛。」

  他聽見連忙抬起手臂,「我有壓到你?」

  「沒有!」黃鸚著急地拽住他,「你抱著我就好,別管我。」

  她有很多另類的問題,偶爾另類的直白,拋給陳宗月的時候,他就不由得想笑。

  可是他一笑,就讓黃鸚聯想到某一張郵票上拜占庭的教堂,聽說它建在威尼斯。

  他們都從時間裡保留下一種,神秘而儒雅的氣質。

  黑色轎車在夜霧下的鐵藝大門旁停下,陳宗月扶她下車,進門,家裡有一位醫生正在等待他們。

  客廳燈光通明,一雙戴著消毒手套的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臂,冰涼的藥棉清理著死皮下面一塊鮮紅的肉,和周圍散落的幾點暗紅色燙斑。

  黃鸚看得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卻將腦袋靠向陳宗月的肩膀,像是不敢面對自己的創傷,實際是難以割捨他身上清冷舒服的味道。

  今晚李佳莞要收拾行李本來就遲睡,樓下熱鬧非凡的動靜又把她吵醒,阿歡說,黃小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被陳先生接回來了。

  她從樓梯下來,逐漸看清客廳裡坐著哪些人,腳步由慢至停。

  黃鸚的神態很虛弱,但是撇開手臂上的燙傷,她有哪裡是血肉模糊,缺胳膊斷腿了?

  可見她是精神虛弱,必須靠著陳宗月,而她也瞥見了李佳莞,只一眼,她便把臉轉回陳宗月的肩上。

  李佳莞全然被無視,內心的焦灼比生氣要多出許多,她的思緒卻愈發遲鈍,扶著牆一步步往上樓,走出燈光所及之處。

  不能再這樣發展下去,可是除了陳宗月,還有誰可以幫她?突然,她在漆黑的二樓站定,想到一個人。

  白色的紗布纏繞上黃鸚的胳膊,醫生交代著,「包兩天就能拆,如果起水泡了就用針筒吸出來,再涂點藥。」

  黃鸚更關心的是,「會留疤嗎?」

  「一般不會。」

  她追問道,「不一般的呢?」

  醫生動作一頓,陳宗月笑了。

  「黃小姐這個情況,應該是不會的。」

  壁燈微弱地亮起,黃/色的暖光撲散在客房裡。

  還是原來安排給她的那間客房,一晚也沒有睡過的客房,為她戴上一副耳環的客房。

  黃鸚把從家裡穿出來的睡裙/脫到腰/際,轉身背向梳妝鏡,想看看肩下是否紅腫,但正面勢必朝著坐在床邊的陳宗月,她睡前通常不穿/內/衣。

  發現到這個問題,她馬上將纏著幾圈紗布的小臂橫在胸前,對著鏡子照了照,視線偏移到陳宗月身上。

  他正盯著她的身體,眼神中有壓抑,或是克制。

  黃鸚穿上睡裙,坐上/床盤起腿,某種儀式般握住他的雙手,「我就這樣走了,我媽媽那邊怎麼辦?」

  「老文會解決,不用擔心。」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磁性而平靜。

  「萬一他沒解決好呢,我回去的時候……」

  陳宗月打斷她,「在電話裡我沒有跟你說清楚,我現在告訴你……」頓了一頓,似乎是給她留出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他說,「既然我把你接出來了,就不會把你送回去。」

  她愣一下,「為什麼?」

  「這是規則,黃鸚。」他像個談判家,循循善誘,「換句話說,我為什麼要救你?」

  黃鸚則回答,「獻愛心。」

  陳宗月險些張口愣住。她解釋說,「就像你對阿歡,你同情她的遭遇,所以給她一份工作。」

  他更加不明白,「這和阿歡有什麼關係?」

  黃鸚臨時起意的變相告狀,挑撥離間,「李佳莞說的,她說我和阿歡一樣低/級,千萬別惹你不高興,免得被你扔到大街上去。」

  陳宗月失笑著搖頭,「她明天就走了,你饒過她吧。」

  每次都被他一秒鐘識破目的,每次也都縱容她烏七八糟的壞心思,讓她找不到理由埋怨。

  黃鸚低眸想了想,抬眼問著他,「那我以後?」

  他說,「留在我身邊。」

  她遲疑道,「我沒得選擇?」

  陳宗月只是望著她,沒有任何言語,曾經對他的畏懼感再一次侵上心頭,握著她細腕的寬掌,像鐐銬。

  她以為陳宗月是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然而,稻草遍地都有,不值一分,他是昂貴的避風游輪,不會讓她輕易登上,需要等價交換。

  黃鸚清楚自己什麼也沒有,只有年輕的身體,她願意將其與他交換,換他短暫的迷戀,哪怕是一晚也值得。

  「那麼,你,你準備什麼時候和我睡,睡一覺?」

  這一句話讓陳宗月著實反應好一會兒,又笑,順了順她的頭髮,「等你手好了。」

  哄人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他到底弄懂沒有,她指的『睡一覺』是什麼意思。

  黃鸚眉間折起,撲他躺下,霸佔他的胸膛,攔住他的腰。

  談情比寢息有趣,因此描繪著他的手臂,抬起下巴看著他,「紋身會痛麼?」

  陳宗月時輕時重地捏著她的肩頭,「還好,對於我來說。」

  「你們混/社團的,每個人都要紋身?」

  「你也說是出來『混』……」

  黃鸚搶答,「總是要還的。」

  陳宗月笑出聲,然後接上自己的話,「總是有風險的。」

  「紋一個屬於你的圖騰在身上,就算頭被砍掉,也能認出你是誰,有人替你收屍。」

  一會兒無話,陳宗月垂下眼瞧著她,「嚇傻了?」

  黃鸚懵著臉點了點頭。

  他柔和的眼裡滿是笑意,「怎麼辦?」

  她長時間哭過的眼睛,洗得乾淨透亮,聲音輕得只剩口型,親我。

  陳宗月故意裝作沒聽見,低頭湊近她,「什麼?」

  黃鸚正要對著他的耳朵再說一遍,被他轉過臉來堵住嘴,含著唇,進入口,從柔情進階到肆意而動,舌尖攪春/水,還有聲音撩撥神經。

  她翻身跨坐在陳宗月的腰上,雙腿之上,可以通往她靈魂深處的地方,壓著他的皮帶,讓他掌心治療背上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