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得知鄧娟鬧到陳家門外一事,老文當即從茶樓趕回靜安別墅,還在大門前的馬路牙子上拾了張舊鞋底,他不免嗟嘆了聲。

  陳先生帶走黃鸚那天,他留下善後,依照陳先生的指示,給了鄧娟幾萬元現金,告訴她黃鸚不是她親生女兒,除此之外,關於她女兒的下落不曾透露半分,更不可能提及李佳莞。

  在一樓傭人準備晚餐的節奏中,他來到陳先生的書房。

  陳宗月正在與人通電話,抬眼見了進門的老文,沒甚表情,一會兒擱下聽筒,直接問道,「她怎麼找過來的?」

  即便老文也滿懷不解,但有關鄧娟的事宜是他處理不當,他沒有應聲。

  陳宗月從桌後起身,一邊說著,「叫齙牙平給她開點藥,盯緊了,別讓她再去街上發瘋。」

  這個齙牙平在香港專門替人散貨,手裡的『藥』千奇百怪,最新鮮和最古老都有,有的人一吸亢奮癲狂,也有一吸神經錯亂,童叟無欺。

  齙牙平有幾個馬仔,一般的交易他自己不出面,難找到人。不過,他唯一的大佬就是陳先生。

  老文點了點頭,心裡將聯繫齙牙平讓人帶貨進海市,排到了待辦事務第一項。

  晚上用餐前,曼妙音樂在三樓響起,像是從他臥室裡唱片機發出的聲音,陳宗月拾階而上。

  門是虛掩的,他輕輕推開,窗外輝煌燒起的落霞,為整間臥室蒙上一層朦朧細膩的光,包括背對著他的少女。

  她跪在椅子上,不知因何故把金色薄透的紗罩在壁燈上,但她換了件新裙子,鬈髮融進黑色鑽石絨的面料中擺動,所有問題就都不需要答案。

  黃鸚跟著唱片機播放的歌曲一起唱,她擁有原本就該收錄進這首歌中的聲音,在她膝蓋與椅背之間,夾著小野洋子的黑膠唱片封套。

  陳宗月走近她身後,她馬上回頭,見到是他,就從椅子上下來,拉著他坐進沙發裡。

  黃鸚勾起頭髮給他展示自己的耳朵,展示她剪了一片裝飾花瓶的孔雀羽毛,穿過一枚耳墜,佩戴在耳朵上的別緻。

  她偏著頭晃了晃,讓它飄動幾下,「好看嗎?」

  這時陳宗月的目光尚是溫潤,「好看,你唱得也好聽。」

  黃鸚有點不好意思的眯起杏眼笑著,「因為我以前結巴的時候,發現唱歌不結巴,但我怕唱得太難聽,我自己也聽不出來,所以從小學開始就報了學校的合唱團,有老師免費教嘛。」

  她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握起一隻寬大的手,揉他嶙峋的指骨,就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陳宗月突然捏住她下頜,迫使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是很冷的、翻湧暗潮的眼睛,他說,「你真可愛。」

  黃鸚有一瞬間的驚惶,裝作沒有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眨了眨眼,「再說一遍。」

  看出她是在裝傻,他笑了笑。

  黃鸚好像天生就懂得趨利避害,他不說的,絕不刨根問底,七竅玲瓏,剔透中藏著狡黠,對他毫無保留,卻讓他找不到一個桎梏她的軟肋。

  除了他自己。

  陳宗月摸了摸她被掐出淡淡紅痕的臉,說著,「有些事快要瞞不住你了,我們先約法三章?」

  黃鸚在沙發上盤腿坐好,認認真真,「嗯,你說。」

  「第一,只能相信我說的話。」

  這可太容易了,她忙不迭點頭,陳宗月就說道,「第二,不管是真是假。」

  黃鸚微愣一下,不知他何時收緊了剛才被她『把玩』的手。

  「三……」

  陳宗月頓了頓,「不要離開我。」

  唱片機轉出深沉而勾人的薩克斯管樂,黃鸚怔了一個節拍,撲到他身上,抱著他,臉貼著他的臉,鼻尖在他頸側蹭著,又到他正臉,壓了壓他的嘴唇。

  黃鸚跪立在他身前,兩隻胳膊都環在他肩上,對他說,「你放心,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她抓起陳宗月的手,安放在自己柔軟的胸口,「我的心在這裡,你隨時可以感受得到它。」

  陳宗月溫柔輕笑,摟住她的腰,帶近自己,指腹揉過她的臉,抬起下巴與她接吻,讓她的手撫亂他頭髮,讓她鑽研怎樣才能吻得更深一些。

  天天把『喜歡』掛在嘴邊的女孩,若有一日翻臉不認人,比誰都要冷漠,必須讓她無法瀟灑逃脫。

  他相信黃鸚的愛情維持不了幾年,那個時候,煎熬的懲罰就會降臨到她頭上。

  這個週末,李佳莞要在家裡辦生日派對,氣球綵帶、美酒佳餚、多層蛋糕,一樣不能少。

  黃鸚作為壽星之一,興致不高,配合度倒是很高,早早起床,連身邊枕頭上的塌陷都還沒蓬起,更衣間裡有動靜,她速即掀被下床。

  面朝衣櫃的男人只穿家居褲,身材挺拔,給她側臉的輪廓,飽滿的額頭,高高的鼻樑。長久以來她的痴心惦念,這幾天裡都唾手可得,真像個囫圇的美夢。

  只是沒有做/愛,她經期來了。

  黃鸚上前抱住他精實的腰背,隔著絲滑綢緞擠壓住自己的胸脯,她咕噥著,「……好困。」

  陳宗月撇過頭,捏了捏她的手臂,「誰讓你早起?」

  「李佳莞!」男人早晨略帶沙啞的嗓音,迷惑她立刻供出罪魁禍首,「她說今早一起佈置生日Party呀。」

  陳宗月疑惑且笑,「你什麼時候跟她這麼要好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黃鸚夢如初醒的鬆開他,「也對,我去睡覺了。」

  陳宗月走前上/床與她吻別沒多久,有人就運用自己嬌橫的敲門方式,霸道的喚醒她。

  黃鸚捂著耳朵蹬腿,最後無可奈何地坐起來,翻了個大白眼。

  一開門,她就被扔了一頭金碎片,李佳莞臉上是甜到膩人的笑容,說著,「Happybirthday!」

  請把處處針對她的李佳莞還來,再把這個『友善』的李佳莞殺死。

  昨夜大雨傾盆,今晨已然轉晴,七月二十日,宜,會親友。

  破天荒,黃鸚穿了一件淺藍襯衣,一條緊身牛仔褲,原因是李佳莞要穿國外某名牌定製的紗裙,她堅持得有一個人讓步,不能相互搶風頭。

  大概是一早被她折騰的,黃鸚壓根沒打算反抗。

  上午十點左右,江豔啃著冰棍,應邀進門,沒等參觀豪宅府邸,見到黃鸚一身打扮,『霍』地驚訝一聲,回頭瞧瞧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陳家的門廳就夠富麗堂皇,走廊還連著後面兩棟樓,江豔眼花繚亂『遊歷』一圈,冰棍也啃乾淨,兩人又到氣球填滿天頂的客廳坐著。

  傭人來來往往,不忘給茶几添上瓜果零嘴,也有幾個高壯男士走過。江豔接過她剝好的橘子瓣,又推推她,「哪個是陳先生?」

  「沒回來呢。」黃鸚撕著橘子皮,興味索然的說,「一群小年輕搞派對,他就不跟著瞎摻和了。」

  江豔把橘子塞滿了嘴,含糊說著,「這語氣,好像不是你過生日一樣。」

  黃鸚笑了下,眼睛朝客廳的屏風處一瞥,「還真不是我,是她……」

  一襲高級定製刺繡紗裙飄了進來,李佳莞已經化好了濃豔俏麗的妝,下巴一貫的昂揚,第一眼是引人矚目的,無可否認。

  黃鸚沒覺得有丁點不適,陳宗月不在這裡,她愛怎麼吸引人眼球都隨她,穿比基尼也無所謂。

  江豔起身,手往褲子上擦了擦,才伸向她,「你好,江豔。」

  李佳莞假假笑著『嗯』了聲,不準備握上她的手,轉臉就沖餐廳的方向喊道,「阿歡——你今早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我的……」

  聲音隨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餐廳的拱門裡,鼻端還余一縷香水味。

  江豔沒有被蔑視的憤惱,黃鸚早給她打過預防針,遂同情的說道,「家裡杵著這麼個人物,你這陳太太當得很辛苦吧。」

  黃鸚沒來得及回答,屏風後頭又走出個穿著清爽T恤衫,風華正茂的俊秀青年,她的老朋友、好戰友。

  「嗨……」高子謙胳膊夾著一隻禮品盒子,跟她們打著招呼。

  江豔當然以為人是黃鸚邀請來的,倒是開心的與他擊掌示意。

  黃鸚愣在這時,她怎麼不記得自己請了高子謙……

  他還沒坐下就『哦』一聲,想起遞上盒子,「生日禮物。」

  「謝謝……」黃鸚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低頭解開盒子上的絲帶,掀起盒蓋,竟然是她的郵票冊。

  高子謙撓了撓額角,說道,「你……叔叔讓我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