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黃鸚眉頭未鬆的焦思苦慮,不發一言,駕車的陳宗月沉默且冷靜,沒有打擾她。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比如,那天在陳家大門外,鄧娟反常的行為。黃鸚能夠推測出一點端倪,卻不敢想像自己真的與李佳莞『交換人生』了。
李佳莞之所以莫名其妙的針對她,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個冒牌千金,但有一點,她應該是不知道的——陳宗月有意圖的害死了她的父親。
不對,現在是黃鸚的父親了。
難怪陳宗月和那個叫李月的男人有仇,還可以對李佳莞那麼好,原來真正的仇人之女不是她。
又記起了偷偷摸摸告訴她這些事情的錢丞,黃鸚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合著他們都清楚她的身世,只有她一個人頭上套鼓,蒙在鼓裡。
到達□仔客運碼頭,周圍停著一輛輛酒店載客的大巴士,在渡輪接連碼頭的橋上,一邊是卸貨的工人往下走,一邊是拎著行李的遊客往上走。
一時竟不知該生誰的氣,還是該替自己憂心,黃鸚神不定的從車裡出來,被車門檻絆了一下,膝蓋直接就磕到地上。
旁邊伸來有力的手撈住她胳膊,將她扶起,塞進車座裡,雙腿擺在車外。陳宗月半蹲在她身前,輕輕拍掉她膝蓋上的石沙子,吹了吹擦出的血痕,才抬頭教訓她,「腦袋裡在想什麼,下個車都能摔一跤?痛不痛?」
她腦袋裡裝有一桿天平,一端放著那些亂七八糟自己都不想去梳理的事情,另一端僅僅放著陳宗月這個人。
此刻嚴重偏移。
只要陳宗月是愛她的,其他就統統見鬼去吧。
黃鸚目光灼灼的瞧著他,對他說出一句,「我不想見這個周老,我害怕……他不讓我們結婚怎麼辦?」
陳宗月略出意料地把眉毛一挑,轉瞬又笑了。
黃鸚猜到他不想讓她知道全部的事實,要她做一隻受制於自己的金絲雀,卻還自覺自願的取悅他。
若說黃鸚是心似琉璃的女孩,那不恰當,應該說她的壞是一塊剔透的玉石,壞得讓人賞心悅目,欣然接受,比阿諛奉承、曲意逢迎要厲害多了。
回到坐落於九龍的豪宅,穿過房間帶著小客廳和梳妝室,黃鸚往床上一倒,搭乘渡輪的時候,她站在露天甲板上望風,曬得有些中暑了。
陳宗月來到床邊坐下,叫她坐起來,餵了她一瓷勺的藥,家裡沒有糖果,用方糖代替。她含了一會兒,喉嚨裡已經沒有了苦味,就吐在他遞來的勺子上。
兩人的衣服都沒換,掀開被子鑽進去。陳宗月摟著她,若有所思的說,「我也不想你去周家,可是不把你帶在身邊,我更不放心。」
周陳駒可以派人攔下他的車,就能趁他不在的時候,上門綁走她。
黃鸚想不到這些,只感覺到他語氣裡對自己的疼愛,仰住頭吻上他,手摸到他褲頭的拉鏈,輕車熟路的解。
陳宗月的掌心從她背後,滑到她埋進褲縫的手上,帶著她套/弄了幾下,脫/掉她裙下一層棉質的遮覆,搬起一條細/腿/放到精壯的腰上,他扶著自己進去一半,就翻到她身上。
他含住黃鸚頸間的皮膚,壓到她快喘不上氣,稍稍撐起身就往裡挺,她的頭皮也酥,無力地推著他,高高抬起下巴吟了聲,雙/腿不由自主地纏上他,配合他慢而深的侵/犯。
周家建在地高人稀的半山區,比起歐陸風格的豪宅,這裡是要仿古一些,進門就是雕花木的屏風,擺得花都很燦豔秀麗,傢俱又是西洋化,但不怎麼突兀。
黃鸚見到了傳說中的周老,他滿頭白髮,眉毛也是白的,戴著副眼鏡,笑起來也沒有金色的門牙,反而是一口潔淨的牙齒,不像老人。他說著,「你就是黃鸚吧?」
未等到回答,周陳駒就笑著朝她招手,「可算是見到你了,來來來,到爺爺這來坐。」
黃鸚沒有即刻上前,而是回頭看向陳宗月,他微微頷首,她才走到周老身旁。周陳駒並不在意她的疏離,與她和陳宗月之間的關係,如同所有慈祥的長輩一樣,親切的問了問她在上海的生活。
可黃鸚在跟他的對話中,發現他幾乎掌握了自己二十年來的成長軌跡,這一點,估計就沒多少長輩辦得到了。
一個面頰圓潤,身形卻苗條的女人走進來,齊肩的電燙捲髮,雞油黃的吊帶衫,米色的包臀中裙,在家裡她也穿著高跟鞋。黃鸚以為這個女人就是周秀珍,可能保養的好,才顯得年輕,就像三十幾歲似的,頓時倍感緊張。
這時,周陳駒饒有興意地拾起一本相冊,翻開,指著一張照片給她說,「這個是我的女兒,她照這張相的時候,是同你一樣的年紀,這眼睛、鼻子,還真像……」
周老高興地講述著舊照片的來歷,黃鸚也輕鬆了些,因為旁邊沙發上坐的女人不是她生母。
聊了有一會兒,周老合上相冊就對一旁的女人說道,「佩玲,你帶黃鸚到處逛一逛,我有事同阿森講。」
翁佩玲從沙發裡起身,過來挽住黃鸚的胳膊,嘴角笑出兩個梨渦。
沒有逛到哪兒去,只是坐在對著室外泳池的小廳裡。翁佩玲撿起桌上的煙盒問她,「不介意?」
黃鸚搖了搖頭。
她捏出顆煙黏在唇上,甩開打火機蓋,吐出一口煙霧,「黃小姐……」
翁佩玲捏下香菸,朝走廊望了一眼,在警惕著什麼,對她說道,「我跟周老都有六、七年,雖然知唔多,但有件事想同你講個醒……」她傾身向黃鸚,聲音又壓低幾分,「小心陳先生,當初牽扯進害他家人慘死的,他一個都沒放過。」
做事那麼絕的人,不可能有例外,況且她還是李月的親生女兒。「如果不是查出了佳莞的身世,恐怕她早就死了。」說完,翁佩玲靠回椅背,香菸放回唇間,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不料,黃鸚別的都不問,只問,「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翁佩玲一愣,說道,「畢竟你都是周老的血脈,我只是不忍心……」她頓了頓,「信不信由你。」
在周家用了一頓拘謹而豐盛的晚餐,離開時,周老對著黃鸚笑道,「那就說好了,後天去看賽馬,不許放我這個老人家鴿子。」
黃鸚點了點頭,就跟著陳宗月走了。
等黑色轎車駛離周家大門,翁佩玲拍拍周老的肩,說,「您吩咐的,我都同她講了。」
翁佩玲還覺得那些話,好像對她沒什麼影響,卻不知是真讓黃鸚如鯁在喉。不過,她憂慮的倒不是自己的人身安危。
亮起的玻璃吊燈,照著偌大的門廳,黃鸚不再往裡走,輕聲說著,「陳先生,陳宗月……」
陳宗月疑惑地轉身望著她。
「你不說的事情我就不問,我裝聾裝啞都行,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黃鸚執著的問道,「……你告訴我好不好?」
然而,陳宗月接下來的這一句,讓她的自我催眠徹底失效,「不是說困了麼,上樓洗個澡,早點休息。」
黃鸚心裡難過的一塌糊塗,站在原地不動,「我從來,從來都沒見過李月這個人,要是你恨他,我可以天天詛咒他在地獄都過不好!」哪怕這個人是她的父親。
為了陳宗月給予的獎勵,她可以是極端恐/怖/分子,要讓任何與他作對的人不得好死。
「他做了什麼都不關我的事,不是我的錯啊……」
可陳宗月望著她的眼睛,突然間變得漠然且冰冷。
「被你猜出名字的Hyman呢?」
她說得很對,她是無辜的,她有什麼錯呢。
那麼,他的弟弟又何嘗不無辜,他又做錯了什麼。
「他才九歲,都知道怕跑出去引開視線,怕我被發現,然後他就死在我眼前……殺人的是你親生父親,要我全家死的是你祖父!」
此時陳宗月的神情,只剩恨意和狠厲,一直想窺見他最真實的一面,也算如願以償。
黃鸚愣了幾秒鐘,才說著,「所以你……準備報復我?」
他不回答這個問題,轉身就要離開。
她認為自己感覺不到恐懼,眼淚卻一滴兩滴的墜下來,「那你殺了我吧。」
陳宗月的背影一怔。
黃鸚衝他喊著,「你要是不愛我,你現在就殺了我啊!」
陳宗月再次回到她面前,掐上她的脖子,纖細的頸骨擰在他的掌心,馬上就能斷,而她缺氧到大腦彷彿緊縮,指甲把他的手臂抓出一道道血跡,一瞬間瀕臨死亡。
還是鬆開了手。
黃鸚跪到了地上,就像是生咽一塊石頭般的痛,劇烈地咳嗽之後,崩潰的哭了出來,因為他是真的想要她死。
陳宗月深深嘆了一聲,摟住她顫抖而瘦削的軀體。
曾經他發誓要周陳駒和李月血債血償,包括他們的子孫,甚至把仇恨刻進他的名字裡,倘若有一天自己忘記了,所有人都會提醒他。
「我恨你身上流著李月的血,但要你死,我捨不得。」
「我要你陪著我到老、到死,都不能離開我,就當是我對你的報復。」
李月已經死了,按照他的計畫周陳駒不久也要死了。
這十幾年他活得太累、太辛苦,對他而言,活著就是在折磨自己。
只因為要報復黃鸚,他才想要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