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進灣仔區的跑馬地,因為下午的馬賽而道路擁塞。黃鸚穿著收腰的格子連身裙,露出光潤的肩頭,明媚的紅色,襯得皮膚白亮,差一頂巴拿馬的草帽,就可以綠茸的草坪油畫裡沐浴陽光。
黃鸚與周老一起坐在車後座,時不時望一眼副駕座的男人,卻連他的後腦勺也看不到,便偷偷搓攥著自己的手。
瞧出她有點拘束,周陳駒指著她身側的車窗,說道,「為了方便大家睇馬賽,馬場旁邊就是醫院,賭馬輸出心臟病直接向裡抬,要是救不了,吶,再再開就是墳場啦。」貼心的一條龍服務。
黃鸚笑了出來,嘴角向兩邊揚起,賽雪的牙齒。
大塞車,周老拎起座位旁的電話,叫後面一輛車裡的人去茶餐廳,買來一盒剛出爐的熱蛋撻、三杯少糖的三七鴛鴦。黃鸚降下車窗,接過蛋撻和兩杯鴛鴦一齊擱在車座中間,拿著另一杯,往前傾向副駕座,拍拍男人的肩膀,再把奶茶遞給他。
陳宗月接下杯子,同時習慣性的說了句,「多謝。」
「不客氣。」她聲音含著輕快的笑意,是倒入鴛鴦中的細砂糖,膩味都消磨在茶澀中,仍能嘗到甜。
聞聲,陳宗月抬眼在前視鏡裡望著她。早上出門之前的描眉畫眼,往嘴唇抹上淡紅色的光澤,還是有價值的,至少此刻優雅端莊,當察覺到他的視線,一雙透明的眼睛回望他,又彷彿跳躍著皎潔的光——
大概是被狐狸附身的千金小姐。
今日和風萬里,他們背對玻璃外露天的大看台,坐在室內的休閒廳,隔絕喧鬧,清晰的電子屏幕中顯示著正在前期準備的賽馬場地,報架整齊塞著馬經報。
黃鸚依然和周老坐一塊,而陳先生坐在她左邊的單人沙發裡,正正經經的西裝罩著高大的身,只缺條領帶,白襯黑褲,氣定神閒。
侍應生遞來競馬錶,周老則轉向黃鸚,不問她需不需要參考賠率,笑著道,「看看你運氣如何,選一個數字?」
黃鸚毫不猶豫的說出,「五。」
陳宗月隨即看向她,以目前的獨贏賠率,五號是絕對的冷門馬,她的不知者無畏裡,總有一股令人信服篤定感。
周老自然知道這是誰的幸運數字。陳宗月沒有刻意隱瞞與她的桃/色關係,也能從他們之間曖昧的磁場,瞭解到這一秘辛。周陳駒臉上笑容未變,對她說著,「再選一個位置。」
黃鸚不懂什麼意思,掃一眼單子上的名字,快速地決定道,「十號,大吉大利。」
除了馬賽,今天也是澳門簽訂新的博/彩尅合約的日子,澳督主持簽署儀式,手中握有最大賭牌的陳先生應邀出席。今後博/彩業將在這猶如沙場、風雲莫測的小小香山澳,持續合法的存在。
因此,馬賽即將開始前,陳先生就要離港赴澳,起身走前,他與彭震霖對視了一眼。
陳宗月的目光落於黃鸚身上,彭震霖神情不動,只閉了下眼皮,似表示明白其意。
黃鸚因為陳先生離開而了無趣意的心,很快被精彩的馬賽牽動起來,吶喊的聲音夠震到室內,她都嫌屏幕照得不夠全,跑到玻璃窗前觀著整座馬場。
第一場比賽結束,五號不是頭馬,卻爆冷衝進前三。周老雖然賠進錢,但對她絕佳的運氣頗有讚賞,而黃鸚在觀完賽事之後,終於提起興趣問了大致規則,也對自己的好運感到驚奇。
不過,她是想著自己從出生就交厄運,也該是時候轉運了。
灣仔附近有不少高檔食肆,周老卻要回家親自下廚,給她做一頓家常飯。一整天相處下來,無形中黃鸚對周老的忌憚逐漸消失,又從而感受到家人般的親切,讓她徹底放下戒備。
黃鸚在周家的廚房裡做助手,一邊使著筷子攪打雞蛋,一邊腦袋探向炒鍋中翻滾的金米粒,不留神,手鐲磕到料理台,她慌忙審視它有沒有損壞。
瞧見她緊張的模樣,周老便問道,「怎麼,別人送你的?」
黃鸚稍稍一愣,端起碗繼續攪雞蛋,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借由這個送鐲子的人,她忽然意識到,面前的老人家也不是善類。
周老揭開一旁灶上的鍋蓋,卻把勺子遞給她,「人老了味覺都不好,你試下先……」
白蘿蔔魚頭湯,香味夠撲鼻。黃鸚舀起一勺,吹了好久,才敢送進嘴裡,睜大眼睛反應道,「這味,味道太,太好了。」
周老莫名大笑了起來,然後又搖著頭,笑容未散,卻感慨的說著,「你媽媽也是結巴。」
黃鸚沒法對一個素未謀面的生母,產生那般遺憾與傷懷的情緒,只能說著,「這……還帶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