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值得慶幸的是李媛媛和晏思成都是在本地上的大學,他倆都是x市人,但不幸的是,晏思成住在遍野高檔小區的城南,而李媛媛這住在老城北區,相隔甚遠,坐公交車來回得要三個小時,還沒有直達的。

  而且李媛媛的家是她奶奶留下的,八層樓的老房子,外牆都不知道被雨淋花了多少年了,樓下別說小區保安,就連一個像樣的防盜大門也沒有。

  房子沒有電梯,李媛媛住在七樓,房間格局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家具還是很老舊的樣式。

  晏思成幫李媛媛把行李搬回她家的那天,就對著房子就皺了眉頭。

  房間久了沒人住,屋子裡都是一層灰,李媛媛在各個房間裡轉了一圈,琢磨著今天估計得拿一整天的時間來收拾房間。她得先把櫃子收拾了擦乾淨,把行李整頓進去,然後還要收拾廚房擦桌子拖地……

  「媛媛。」

  晏思成將李媛媛的行李又提了起來:「租個房子住吧。」

  李媛媛想了想自己的錢包,搖了頭:「就住這兒,我打掃一下便可。」

  晏思成眉頭皺得更緊了:「我怕此處……不安全。」

  李媛媛笑了笑,把自己的行李拖了過來,一邊往屋子裡推一邊道:「以前的李媛媛能住,我當然也能住,沒什麼安不安全的。思成幫我一起收拾屋子吧。」

  這當然是不用李媛媛吩咐的,晏思成哪見得了李媛媛做事,搶著將屋子擦了,地板拖了,將廚房整理了,連衣櫃也一併收拾好了把行李放進去,李媛媛的外套內衣小褲褲,分門別類依次擺好,動作嫻熟幹練,全然一派居家好幫手的陣勢。

  等搶著做完了這些事,晏思成才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勸李媛媛搬出去麼……

  怎麼就這樣把家裡收拾妥當了……

  李媛媛將自己的小物什擺上臥室的梳妝台,在屋子裡滿意的賺了一圈:「思成,吃晚飯去吧。」

  「……好。」

  李媛媛家樓下有小餐館,等菜的時候李媛媛眼睛轉了轉,道:「思成你期末的英語掛了,開學是要補考的吧。」晏思成點頭,李媛媛出了個主意:「我的英語雖也不好,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也隱隱摸出了一點門路,寒假這段時間思成若是有空,不妨尋個地方我為你補習一下。」

  這是李媛媛能想到的最自然正經的讓晏思成來見她的理由了,

  晏思成對這個提議表示十分的贊同,他倒不像李媛媛那樣,心思拐了彎,他只是覺得,李媛媛一個人住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他要是成天成夜沒個理由的往這裡跑,估計李媛媛心裡會不舒坦,現在有了這個理由,當然極好。

  於是晏思成想也沒想就點頭應了:「也不用特別去尋地方了。」晏思成道,「我每天來就好。」

  是以自打寒假一開始,每天晏思成早上七點出門,跟上班似的,手裡拎著早餐就到李媛媛這裡來了。晚上在這裡陪李媛媛吃了晚飯,八點才收拾著回家。

  以前的晏思成就是個成天不著家的主,他家裡人倒是沒多擔心,李媛媛卻先對自己的提議後悔了。

  每天雖然現在每天見晏思成,但相處的方式和他們先前在學校也沒什麼兩樣,李媛媛偶爾使小心機碰一碰晏思成的手,摸一摸晏思成的臉,這樣的招數使多了晏思成倒是習以為常了。

  對李媛媛的觸碰已經免疫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地步。

  這種時候,如果要把肢體接觸突破到牽手那一步好像也不太合適,精神語言上面李媛媛也想不出有什麼話語是介於曖昧和撩撥之間,所以她和晏思成之間的關係好像又到了一個瓶頸,一直沒法突破。

  但晏思成每天還是不知疲憊的往她這裡跑,每天坐那麼久的公交車,李媛媛都替他覺得累。

  她覺得不能讓自己變成晏思成的負擔。於是她抽了個時間對晏思成說:「思成,你這樣天天來回折騰也不是個事,左右這邊我也慢慢熟悉起來了,你大可三四天來一次,或者我們尋個中間點的地方見面,不用你整日疲於奔波。」她也正好有時間整理規劃一下下一步行動。

  晏思成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在他看來,他整日奔波總好過讓李媛媛奔波。

  然而不管平時怎麼折騰,在寒假總有一件事晏思成是跑不掉的。

  春節。

  一大家子人要一起吃年夜飯,晏成國與晏思成的媽媽文麗都盛裝出席,晏思成身為他們的「兒子」有什麼理由都不能在這一天逃走。

  於是,從大年三十這天一開始晏思成內心就很焦躁。

  這是今天除夜,該是與家人一同過的日子,在大唐之時,年年除夜宮裡都有盛會,但李媛媛能去的時間卻少,她身體羸弱被視為帶有病氣,皇帝也不喜她。

  幼時她還常在宮中陪著她母妃,待得及笄,她母妃被害,她便每年稱病不去宮中。每個除夜她總是在自己院子裡點上火,與公主府裡的人守歲到天明。

  晏思成是年年都陪著她的。

  然而今年……

  他忍不住給李媛媛打了電話,然而電話接通之後,晏思成卻不知道說什麼,隔了好久才道:「媛媛,今天我沒法陪你守歲了。」

  「這是自然。」李媛媛那邊語調聽起來還算輕快,「你現在是晏思成啊,自然該和父母一起過節日的。」

  但是李媛媛……卻沒法和父母一起過節日。不管是在大唐,還是在這裡。

  晏思成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掛了電話。

  這一頭李媛媛正在到處找賣木頭的地方。守歲是要點著火一直守到天明的,沒有柴火怎麼行。可大年三十的,處處都關了門,哪裡有地方讓她買柴火。到最後她在一個垃圾桶旁邊看到一把人家扔掉的破木凳,她把凳子扛回去,拿菜刀劈了。

  晚上的時候她在客廳開了電視,一邊看著這裡的全民節目春晚,一邊在盆裡面引火把劈了一下午的木塊點了起來。她買了白酒和花椒,做成花椒酒小小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能一直燒到心尖上。

  「好烈的酒!」李媛媛不由感概,比她先前喝的那梅子酒要嗆人多了。但這感覺卻極為新鮮。她忍不住又酌了一口。加了花椒讓酒的口感有點奇怪,不過花椒驅寒祛濕,是最正宗的賀歲佳酒,她以前就盼著每年能喝點,但每年都沒能喝成。

  上次喝醉之後李媛媛發誓以後不再喝酒,但現在過年嘛,偶爾破破戒也沒什麼大不了。而且今晚晏思成也不在,她也不怕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李媛媛看了看外面被煙花點亮得絢爛的夜空,又酌了一小口酒。屋子裡靜得只有電視的聲音,李媛媛忽然很慶幸現在在這裡的是她而非以前的李媛媛。

  想想那個姑娘,如果今天是她在這裡的話,這應當是她第一個沒有親人陪伴的除夕夜。如果是那個姑娘,她看著這冷清清的家,聽著外面炮仗的熱鬧,心裡不知道該有多麼淒涼。

  好在不是那個姑娘……

  李媛媛往火裡添了一塊木頭。

  又盯了一會兒電視,李媛媛實在無聊得緊,她摸出手機,手指在晏思成的名字上停了很久,終於還是沒有點下去,滑到菜單欄,點開微信。

  在張靜寧和周晴的影響下,她也申請了自己的微信號,只是她還是不習慣手機輸入字,平時也沒怎麼玩微信,這時候點開朋友圈,李媛媛往下面一拉。她關注的人很少,周晴張靜寧陸成宇還有一個張楠,他們幾乎是統一步調的在吐槽春晚。連向來正經的張楠也好像開啟了毒舌模式一樣,一條接一條的發消息打趣這個節目。

  什麼老套啊,什麼無聊啊,什麼不及評論精彩啊。

  李媛媛看了一會兒,也跟著其中幾條消息笑了笑,但更多的東西她卻領會不了,因為她覺得這些東西都很新穎,節目也不算無聊,看著大家說的話,李媛媛從沒有那麼清晰的意識到,自己離這裡的人有多遙遠。

  她一直覺得自己算是融入了這裡的生活。

  但今天手指頭動一動,她才看到,就算是平時那麼經常接觸的人,她和他們也還是隔得很遠。

  所謂異鄉客,所謂他鄉人,在這個全民大吐槽,全民大歡聚的時刻,李媛媛心情的失落簡直來得毫無徵兆。

  她本來以為……自己能好好一個人過好這個除夕夜的,只是沒想到,身處其中時,才發現要一個人好好撐過這一晚上,有點艱難。

  她放下手機,抱著酒杯看電視。思維跟著節目走,倒是少去了不少煩憂。不知不覺的時間快到十二點了,電視裡的人站做一堆開始倒計時,等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李媛媛豪情萬丈的將手中的酒乾了。

  烈酒撕心裂肺一樣躥進胃裡,李媛媛一時竟有一種暢快的感覺。

  放下酒杯,外面的煙花炮竹的聲響達到了鼎盛,電視裡主持人們臉上的笑幾乎要咧到耳根,每個人都幸福得賽過了神仙。李媛媛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句不知在文學課時從哪兒聽來的詩,她笑嘻嘻的吟了出來:「對此歡終宴,傾壺待曙光。」

  她又到了一杯酒,舉起了酒杯:「傾壺待曙光。」

  酒沒喝進嘴裡,杯子被人搶了過去。眼前晏思成的身影擋住了電視,他俯身看她,晃著她的肩膀:「媛媛,媛媛。你怎麼又喝酒了?」晏思成拿了旁邊的酒瓶子一看——「老白干」他登時腦袋都大了。正要再指責李媛媛兩句,忽聽李媛媛一聲喚:

  「思成啊……」

  晏思成轉頭看她,李媛媛忽然一伸脖子,一口啄在晏思成的嘴唇上。

  外面驚天響的煙火仿似是在晏思成的心尖炸響。手中的老白干「噹」的掉在地上,瓶子沒碎,酒淌了一地。一如晏思成現在的心情——

  被紮了一箭,心不痛,血淌遍全身……

  沸騰得……快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