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4 章
《賭神》 第二十七章 嘗試

  指出血木劍,卻對著自己的父親,阮瞻忍住心中的痛楚,借由劍上的光芒壓制父親身上的邪惡之氣。

  血木劍紅光暴漲,不似剛才的吞吐不定,光箭一樣射在還在奮力掙扎的阮父身上,震得他周身的黑氣四處飛散,翻湧著如煮沸的水一樣。可再近些,血木劍就好像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再不能前進辦分,劍身上的紅光也被滾捲的黑氣包圍。

  血木劍是一切魂體的剋星,只要被劍斬到就會灰飛煙滅。可現在,劍卻似被黑氣形成的外牆黏住了一樣,用盡力量也不能接近父親的魂魄身邊。這不僅使阮瞻感到自身的前進格外滯澀,一瞬間還差點讓劍脫手落地。他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交待用晶刀對決,因為父親身外的惡氣是化解不去的怨念和惡意所形成的,長時間來已經和父親融為一體,侵蝕著父親的靈魂,也隔絕著外界正氣的接近。而這黑色氣牆即不是魂體也不是結界,血木劍和破滅印雖然有感,但卻不能發揮作用,只有晶刀的凌厲和鋒銳才能穿透這飄忽不定的黑色氣牆,另外還需要他與父親同種同源的靈力,以及這靈力製造的速度才能破解。

  晶刀被他用在別處了,在這山洞裡他能依靠的只有血木劍而已。而在他把父親引入那個絕陣之前,一定不能放棄希望,相處別的方法,否則就只有父子同歸於盡一途。

  一咬牙,阮瞻右手持劍,左手快速虛空畫符,向面前的黑氣一揮。只見手中白光閃過,那如刀刃一樣的白光在黑氣之牆上劈開了一條細縫,趁這隙縫還沒有合上之前,阮瞻強行擠身而入。

  惡氣瞬間又合攏了,這對於深入其中的阮瞻而言。無異於四面八方都有力量攻擊過來。雖然他已經結了一個貼身的結界洩去了部分力量,可還是在結界破碎後承受了重擊和強力的擠壓。

  一瞬間,他體會到了血木劍的困境,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泡在黏稠強力的冰水中,被幾千幾萬隻手拉扯著。耳邊響起了低怨地哭泣,恍然有如身處地獄之中。

  在這幻想裡才一秒鐘,他就難受之極,覺得一絲絲冷氣從他全身毛孔中鑽入了身體,順著血管和經脈迅速內襲,向他的心臟席捲而來。

  回手撤劍,他想以劍氣避開那些黑氣,可他的動作比在正常環境慢了數倍。還沒等收回劍,體內的寒氣已至。他心中暗叫不好,一位這次必受重傷。對自己地莽撞懊惱不已,可這時他胸前一熱。脖子上小夏的護身符突然散發出聖潔的淡黃色光芒。登時,他身上一鬆,感覺那些寒氣彷彿襲到了熾熱的火焰上,一瞬就被蒸發了,而此時劍已撤回。

  他以劍拄地,把血木劍貼緊了腿側。讓劍的天生靈力和他的力量合為一體,同時一個火手印打在地上,地面上立即形成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圈內,黑氣盪開,暫時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但火圈地火苗不是正常的紅色,而是微弱寒冷的慘敗之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若不是血木劍地紅光也在地面上顯現。會讓人覺得站到了水波中心。

  在圈中站定,阮瞻才意識到全身的劇痛,那是寒氣入襲身體時帶來的。斷骨、被利器穿身,被法力重傷,阮瞻都經歷過,但那些疼痛和這比起來的簡直就不算什麼。他才站在黑氣幾秒就如此,父親呢?長年累月如此,那要忍受什麼樣的痛苦?他為別人做的這些,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感謝,可今天誰來救他?

  「阿瞻,快出去,你太莽撞了。你要也到我這一步嗎?那時候誰來結束這些事?」阮父突然開口。

  阮瞻抬頭望去,就見自己硬闖的結果是使父親身外纏繞的濃而薄的黑氣激盪了開來,形成了一個狹小地空間,把父親和他都關在裡面。只是他身後的氣壁極薄,隱隱約約的似有還無,他的身體又被一個淡紅的圈子保護住,隨時可以離開,並且暫時沒有危險。父親就不同了,他似與黑氣融為了一體,根本無法抽身而出,他和父親之間也被阻隔了開。

  但是這樣一來,父親身上的壓力好歹輕了一些,印堂間的陰雲變成淡灰,控制心性之力減弱,讓父親又暫時清醒了一點。

  「一定有其他辦法的。」阮瞻執拗地答一句,向前走了一步,試圖再接近父親一點,但才一抬腳,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大力推他,讓他一個踉蹌,差點跌出白火之圈。

  「看到了嗎?這是不能強力破解地。我試過無數次了,以我和你包大叔的修為都做不到,你一個人是不行的。快出去,不然你幫不了我,連自己也要搭進去!」阮父再說。

  可阮瞻的倔強勁上來了,根本不理,再度嘗試。

  阮父看著自己的兒子,明白親情讓他不理智了。這麼多年來,雖然他不能親眼看著兒子從一個毛頭小夥子成長為一個穩重沉著的男人,可他從老包的口中聽說了兒子的種種事蹟,直到他是個智計超群、個性強悍的人,對敵時機智冷靜,冷酷無情。這是他一直想要兒子具有的品質,他成功了,可是沒想到面對父親時,兒子又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彆扭、倔強、和他對著幹。在這危險的時候,他突然老懷大慰,終於明白天底下沒有一個父母是想要兒子真正長大的。父母都想要孩子在社會上精明成熟,可在自己面前還是小孩子啊!

  只是這美好的感覺他不能享受很久,因為他明白久呆在這黑氣之重的危險。現在阿瞻雖然還沒事,但那是他心上人的護身符的功勞,時間一久,必受不住,可是阿瞻完全不聽勸。他太瞭解那脾氣了,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於是他乾脆用武力,一掌向兒子打去。

  俄起已與他融為一體。能阻隔住外力襲他,卻不阻止他發力襲擊別人,更由於惡氣相助,威力巨大,因此他只用了三成力。但饒是如此。阮瞻仍然感到一股讓他穿不過氣來的寒氣推到他面前。

  他正全心想突破阻隔父親與他之間的氣牆,想近父親的身。他認為既然父親靠自身地力量能控制惡氣這麼多年,那麼他這同宗同源的力量也許能加倍控制,繼而把惡氣根除掉。就算現在不行,那麼只要控制著不暴發,以後就還有機會。

  在他心中,只要有一線可能,他也不願意與父親為敵。所以他的心思都在這方面。當外力襲來,只是在本能中以結界阻擋。可沒想到那股力是如此之大,結界在瞬間化為齏粉。他只來得及閃了一下。但沒有完全閃開,直接被重擊打出了黑色氣牆之外。強忍了半天,還是吐出一口血來。

  他以為父親又被惡氣控制,才失手錯打了他,連忙抬頭看去,卻看見他雙手向前伸著,似乎想扶他而不能。一臉的關切和心疼。這讓他突然生出一股悲憤之氣,大聲道:「捨不得下手嗎?你讓自己冷清冷意了多年,卻還下不了手打我,卻讓我殺了你嗎?你知道那有多難嗎?你為什麼那麼自私,自己做不到的,卻讓我做。」

  話一出口,阮瞻就後悔了。因為他親眼看到父親呆愣在那裡,慢慢收回手。臉上神色複雜,又是慌亂又是抱歉,似乎做了大錯事一樣,還帶一點討好地笑容,讓他的心都痛得扭了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也不知道怎麼道歉,只是發狠一樣地爬起來,用各種符咒、各種辦法,從各種角度衝擊淡黑色的氣牆,根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拚命想把父親救出來。

  阮父看著兒子完全喪失理智,說有不是,不說有不是。他也是宗師級的人物,修道修過心如止水的境界,可如今在任性起來的兒子面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父子三十年,雙方都不知道要如何相處,一點小事都誤會成這樣。他本想把兒子推出氣牆的,沒想到他心思集中在其他事上,只隨便擋了一下,結果受了些傷。

  看兒子徒勞地一遍一遍地嘗試,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他能感受到隨著時間地推移,他身上的惡氣翻騰的愈發厲害,他自身功力最弱地時刻即將來臨。也就是他將徹底被惡氣侵蝕,成魔,這時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消滅他的機會,而此時阿瞻是不能和他呆在這山腹之中的,這裡迴旋的餘地太小,也不在阿瞻準備的範圍內,一旦他無法自控,會傷到阿瞻。雖然這個兒子注定就是今天以命來消滅自己的,但他還是奢望老天念他一心為善,給阿瞻一條活路。

  他做錯了地,真希望自己來解決。可是他又不能不用到兒子,這矛盾的心理比惡氣的侵蝕還讓他痛苦。

  「夠了!」他故意讓自己厲聲叫:「這麼多年你就學會了混賬嗎?你生下來的使命就是按計畫好的步驟行事,哪能自作主張。我的法力比你高出多少你知道嗎?連我都做不到,你卻還要這麼做,簡直就是白痴行為。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的命是我給的,今天你就還給我又如何?如果你能逃出生天,我就服了你!現在發狠有什麼用!」說地越狠,阿瞻動起手來越會無所顧忌吧。可是這話,又真的太殘忍了!

  阮瞻愣住了。是啊。自己的命是父親給他,還了他就是了。拼了這半天命,根本不能破這黑氣分毫,證明真的是沒有辦法強行根除的,到頭來只能白白耗費自己的體力和靈力。

  可是真的要和父親同歸於盡嗎?死,他並不怕,怕的是父親連魂魄都不剩,怕的是留下小夏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舍不下的不過是這些罷了。

  不理智的後果是會讓每個人都受害。他死了沒有任何意義,可父親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會發生,包大叔、包大同、萬里,很多無辜的人都會被成魔的父親害死。

  然後是可能會出現一個隱藏在芸芸眾生中的高人來除魔衛道,把一生都為別人受難的仁慈父親當成魔一樣除掉,讓他這一生所做的事成為一個笑話。還有,他心愛的小夏會如何?看著他死去,再看著朋友一個接一個相繼死去?她怎麼辦?

  他一向自傲的冷靜在父親面前完全崩潰,剛才做了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現在他必須把理智找回來!無論多麼困難的局面,無論心裡多痛,他要強迫自己冷靜,按照事先的計畫進行。假如他不能活下來陪著小夏,那麼就讓他帶著父親走,至少他能把安寧帶給父親,把安全帶給小夏和朋友們。

  「知道了。」他站直身子,突然說。

  看著兒子變得冷冰冰的神情,阮天意心如刀絞,自己的兒子還不瞭解嗎?他越是對什麼表現出極度的冰冷,就越是證明極度的在乎。父子相對,兩個人的心裡都是在混亂和清醒,矛盾和堅定中掙扎。前一分鐘下的決定,後一分鐘就會動搖,前一分鐘的堅持,下一分鐘就變成軟弱。

  胸口一寒,因為父子之情在心中的激盪,因為這沒有預料的感情比他想像中強烈的多,因為兒子的神態變化,因為他吐的那口鮮血的血氣刺激,或者還因為他那麼心疼這個讓他逼得沒一點退路的兒子,阮天意忽然覺得隨著胸口的寒氣,頭腦反而熱了起來。

  來了,那一刻來了!

  他拚命想保持最後的清明,可是全身如墜入冰窟一樣透骨冰寒,腦袋卻越來越熱,神志一點一點被蠶食乾淨,眼前的景色向被血染了一樣慢慢紅了起來,直到整個山腹在他眼中都是一片赤紅!

  眼前的一個人直直的站著,手持一柄冒著火光的木劍站著,臉色雪白,一雙深入黑潭的眼睛飽含痛楚地看著他。這人是誰?為什麼和這世上的一切一樣那麼可憎?他要先殺了他!然後殺光所有能呼吸的東西!

  嗷的一聲,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想那個看著他的年青人猛撲了過去。可身體在半空,就有被那幾條銀色鎖鏈拉了回來。他憤怒了,開始瘋狂拉扯釘在岩壁上的無形鎖鏈,一下,兩下,三下——

  他的力量太大了,堅硬的岩壁在他的拉扯之下,石屑紛紛落下,鎖鏈鬆了,然後斷了,有的齊根而斷,有的還有半截纏在身上,可他不管,他要現宰了面前的這個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鎖住了自己,讓自己在陰暗的山腹中受苦。非殺他不可!

  洞外,小夏聽到那聲彷彿從地獄裡傳出來的喊聲,心底冰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