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愛情有時候就是很煩。

  這都護短到什麼程度了!到現在都沒弄明白受害者的名字,管人家叫「這小仙」。當真是心裡有了人,別的女人都是糞土。

  所謂的致歉,毫無誠意可言,這位天帝陛下和未來的天后娘娘真是蛇鼠一窩。炎帝覺得棠玥小仙有點可憐,被弄得三魂七魄都不全了,人家也毫無悔意,這世道就是這樣,官大一級壓死人。

  他掏了掏耳朵,「知道了,我也確實不該和一個魔化的人計較,畢竟她做不得自己的主。」說著仔細端詳那張臉,忽然衝口而出,「魔祖,別來無恙?」

  對面的兩個人都默然看著他,兩張完美無缺的臉,兩副看傻子的表情。還是長情先開口:「本座不是魔祖,但會成為魔祖之後最強悍的魔神。」

  天帝直皺眉,「榆罔,你想坑害本君?」

  炎帝道:「臣哪裡敢呢,不過為陛下試一試,看看這具軀殼裡裝的是玄師還是羅睺。若是玄師,這樣形影不離倒也算美談;要是羅睺……」他打了個寒戰,「同你談情說愛的就是個幾萬歲的老男人,你不覺得可怕麼?」

  天帝說一派胡言,「你以為本君分不清她是羅睺還是長情?」

  炎帝撇了下嘴,「我怕你當局者迷。」

  他們唇槍舌戰時,棠玥又探過來問:「你是誰啊?」

  炎帝答得輕車熟路,「跟你說過很多遍了,神功蓋世,大愛無疆的赤炎帝君,就是在下。」

  棠玥一臉懵懂,眼神飄啊飄,飄到了天帝臉上,「你是誰?」

  天帝愣了下,學炎帝的方式介紹自己,挺胸道:「本君是無極無上玄穹天尊,你可以稱本君天帝陛下。」

  一直旁聽他們對話的長情抱著胸,發出嗤地一聲冷嘲。要不是中了他的鸚鵡鏈,她才不會留在這裡看一群傻子玩你問我答。上次的困龍索她還可以借這小仙掙脫,鸚鵡鏈卻難了,它隱匿進身體裡,看不見也摸不著,想取下來,不知該用什麼辦法。

  正暗自琢磨,打算運力試一下,沒想到棠玥走到她面前,「你是誰?」

  她眄起眼,傾前身換了個語調,有些曖昧地對她說:「仙子,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姑娘。」

  棠玥一瞬像被冷箭射中,瞠著兩眼,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不不不……」她發出似哭似笑的鼻音,回身躲進了炎帝懷裡,「我以為玄師也是姑娘……」

  炎帝橫眉怒目,長情置若罔聞。她吞下混沌珠後,有了製造幻象的能力。少女情懷總是春,那天的細節差不多就是今天這樣,這小仙踏入鬱蕭殿時,看見的是一個受盡屈辱的清秀少年。她對少年產生極大的好奇心和同情心,甚至還有那麼一點一見鍾情,所以她能迷住她的心神,然後以四相琴操控她的神智。

  吃過一次虧,記憶會極端深刻,即便少了一魂一魄,當情景重現時,也會嚇得她魂不附體。長情帶著惡作劇的心態,看見炎帝手忙腳亂,她就覺得很有趣,幸災樂禍地調侃著:「月火城以前有個學堂,但凡會走的孩童都可以入學。可惜後來被神族毀了,要是還在,炎帝可以進去帶孩子,說不定能成為月火城第一保姆。」

  她伶牙俐齒,氣得炎帝直瞪眼。天帝不方便參與,便在一旁斡旋:「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要追究那些小細節了。本君知道這小仙受了委屈……她叫什麼來著?」

  「棠玥。」炎帝道,「官號凌波仙。」說罷乜了彪悍的長情一眼。

  她無動於衷,天帝有些失望,但情緒掩藏得很好,和煦對傻傻的小仙道:「棠玥仙子,待你三魂七魄歸位,本君會對你另行封賞,以作補償。你可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或是喜歡的封號?」

  棠玥的腦子目前是空的,她根本不懂得如何為自己求取利益。但她聽懂了那句「喜歡什麼東西」,立刻掉轉視線看向炎帝,伸手一指,「他。」

  炎帝驚恐萬狀,「我又不是東西!」

  長情哈哈笑起來,「赤炎帝君,你確實不是東西。」

  炎帝怨她拆台,但此刻也顧不上和她理論,好言好語告訴棠玥:「你該和陛下討要些有意義的東西,比如吃的穿的,或者要座府邸也可以。陛下對你有愧,你要什麼他都會答應你,但你不能要我,我是個大活人,陛下也做不了我的主。」

  棠玥呆呆聽著,外來的一魂一魄又發揮作用了,仰著臉問:「你是誰?」

  炎帝無奈地掖著手,保持微笑,「我是赤炎帝君,我們不熟,你玩自己的去吧。」

  長情哼笑了一聲,對他的推脫表示鄙薄。炎帝轉過頭來,橫眉豎眼說:「始作俑者,沒有資格挑剔我。」

  天帝卻發揮了想像力,意味深長地來回打量炎帝和棠玥,「這世上姻緣,很多都是機緣巧合促成的。這次聚魂失敗,必須七日後重來,這期間朝夕相處,仙子會越來越依戀你。榆罔,你可曾被人強烈地需要過?」

  炎帝怔怔思量,「我那老爹臨死前強烈地需要過我,他想交代後事。交代完了還沒嚥氣,順便和我聊了聊生州的女人,說漂亮的不多,尤其是大食的,吃起鹽來不要命,臉上毛孔粗大,一個坑能蹲下一隻螞蟻。」

  天帝露出尷尬的表情,「前任炎帝真是風趣風雅。」

  炎帝知道他爹不太著調,自己很大程度上遺傳了他。不過他說的都是真話,「除了我老爹,沒人需要過我,你問這幹什麼?」

  「現在棠玥仙子很需要你。」天帝道,「你看她,眼巴巴看著你,唯恐忘了你是誰,不住地追問你。」

  炎帝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需要我的表現?果然不同凡響!」

  「你感受到了嗎?」

  炎帝說感受到了。

  「如何?」

  「很煩。」

  「愛情有時候就是很煩。」天帝一副過來人的嘴臉,「本君很高興,師弟,你終有回歸正途的一日。」

  在一旁撇著嘴、抖著腿的長情對他們的談話內容不感興趣,沒有什麼比看著死敵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更折磨人的了。她情願去看棠玥,那小仙子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似乎還有點怕她。但怕歸怕,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她:「你是誰啊?」

  「我麼?」她撐著腰說,「我是麒麟族大祭司,世上唯一可以與天抗衡的人。」

  棠玥哦了聲,似懂非懂,「那你為什麼被綁住了?」

  所以說孩子的天真有時最殘忍,傻子的直率也讓人招架不住。長情正了正臉色,「本座這是虎落平陽了,你懂什麼。」

  棠玥又哦了聲,「那你說,你是誰?」

  長情果然也像炎帝一樣覺得很煩,但她沒發火,因為現在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她笑了笑,對她說:「仙子,你長得真美,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

  不出所料,她又去找炎帝哭訴了,天帝抱胸看著,感慨良多:「她是真的很依賴你啊。」

  炎帝心說你們闖的禍,卻讓我來收拾殘局,現在我被纏上了,你們一個嚇唬她,一個說風涼話,豺狼配虎豹說的就是你倆。

  棠玥死命摟著他,大張的嘴貼在他耳畔,哭聲震耳欲聾。炎帝覺得難以招架,「別哭了,你已經長大了,動不動哭鼻子太不像話啦。」可惜喊聲淹沒在她撕心裂肺的嚎啕裡,真沒想到,看似小巧的身體,能發出如此強大的音效,其實她不是什麼仙子,是喇叭成精了吧!

  炎帝求救式地看向天帝,「你們能不能管一管?」

  天帝愛莫能助,「本君日理萬機,如何能管?」

  長情說:「本座可以管。」抬起手,牽連起了天帝的手,「你先讓他放開我。」

  說了也等於沒說,天帝怎麼可能放了她。就算真放了她,炎帝也不放心把棠玥交給一個入魔的怪物,萬一七天之後屍骨無存,長生大帝會找天帝拚命的。

  繞來繞去,重任還在他肩上。炎帝無話可說,努力把棠玥的腦袋按在懷裡,這樣至少減輕點噪音。一面含恨望向天帝,「我都是為了你。」

  天帝點頭,「本君心中有數,大恩不言謝。」

  反正他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怪里怪氣的玄師還要來搗亂,炎帝乏力地擺了擺手,「你們走吧,讓我們在這裡自生自滅。七日之後若有緣,我們殿外再見。」

  天帝說好,每一天都充滿變數,誰知道七日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他帶著長情走出了鬱蕭殿,暖陽普照下兀自揣度:「萬一出關的時候連孩子都有了,那可怎麼辦!」

  長情笑他想得太多,男人家兒女情長起來,簡直比女人更麻煩。她現在一心想擺脫他,吞了元鳳和始麒麟,不能白白浪費了這些靈力。她還有很多事沒做,蟄伏的魔族未召喚,三族一盤散沙還等著她去統領。當然,要是能解開鸚鵡鏈,先除掉天帝,那麼天界群龍無首,屆時再揮兵攻打,就要容易得多。

  「天帝陛下可是很羡慕炎帝?」

  天帝說哪裡,「本君羡慕他做什麼。」

  長情的嘴角頗具諷刺意味地牽起,「羡慕他有棠玥仙子投懷送抱啊,否則你為何擔心他們出關時會懷上孩子?」

  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徬徨。天帝澀然看了她一眼,「那你什麼時候能夠主動對我投懷送抱?」

  她冷笑著調開了視線,滿臉「你連想都別想」。

  天帝悵然嘆息,低頭問:「以前的事,你樁樁件件都記得嗎?淵底的相處,我帶你去趕海市,給你買小魚髮簪。還有月火城密會,黃粱道大夢一場……你都還記得嗎?」

  她當然還有印象,不過很多細節已經飄渺得像霧一樣,沒有費心回憶的必要了。

  他把她困在身邊,她覺得焦躁,無法掙脫束縛,百爪撓心般難受。那種痛苦來時排山倒海,她必須咬緊牙關支撐,等這片燒灼的心火逐漸散去,才能慢慢冷靜下來。

  御道上無人行走,空曠、不見首尾。隔著虛晃的流雲,偶爾能見仙童仙娥逶迤而過,她站在那裡定睛看,喃喃說:「你好好當你的天帝,不好麼?剛才的棠玥仙子很漂亮,天界所有女人都長得很漂亮,你何必抓著我不放?」她搖了搖被他綁住的手,「這麼做實在太幼稚了,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一輩子綁住另一個人,天帝陛下這份赤子之心,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他聽得出這話絶不是誇他,但他並不生氣。是啊,赤子之心,對她,他確實常懷一顆赤子之心。他不覺得這是幼稚的行為,他只是為了保護她,並且忠於自己的感情。如果他不在乎,根本不需要費盡心力控制她。她吞下混沌珠後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心很大,胃口也很大。真想剷除她,甚至不用再起兵戈,直接放她在外遊蕩就行了。

  可是不能,他知道她現在處於不知好歹的巔峰,不管她聽不聽,都要告誡她:「我幼稚沒關係,保住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是饕餮,不能無休止地吸收別人的靈力,你的這具身體能夠承受多少,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吃了元鳳,吃了始麒麟,你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你還想吃螣蛇,我告訴你,螣蛇下肚,不消一刻你就會把自己撐死。為了管住你的嘴,你必須在我身邊,因為除了我,世上沒人管得了你。」

  他疾言厲色,長情啞口無言。確實,在幻化出原形時,她無法控制自己龐然的食慾,她四處尋摸有道行的神獸,尋摸到了就想把人吞吃下肚。這是原始的本能,她只有通過不停吞噬,才會產生安全感。可能這就是和截珠相溶後最大的壞處,她不懂得節制,獸形時不具備人的思考能力。被他訓了一通,雖然齜牙咧嘴很不服氣,但暫時無法反抗,只好憋紅了眼忍氣吞聲。

  他斜眼看她,「怎麼?還是不情願,想出去胡吃海喝?」

  她眼神惡狠狠地,鋭聲道:「我不能餓著肚子。」

  「你可以吃素。」他十分體恤的樣子,「我讓人給你準備。」

  「你呢?」她從劉海後翻著眼看他。

  他理了理冠上垂落的緞帶,「我吃肉。」

  她愈發不忿了,「為什麼?」

  「為了鍛鍊你的毅力。」天帝很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本君不愛吃肉,都是因為你。」一面說,一面伸手舒展一下筋骨。舉得太高了,難免影響到她,她踉蹌一步撞過來,他受寵若驚,立刻伸手接住了,「長情,你總算對我投懷送抱了,本君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