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夏花落盡成秋色Ⅲ

  入夜的蘭陵城飄浮著淡淡的甜香,是鮮花與烈酒的味道,更是欲望散發出的誘人香氣。

  一醉山莊中彩燈高掛,樂聲飄蕩,真正是人間極樂的銷魂之地。

  吟惜的馬車一停在莊門前,便有人迎上前來。車門一開,一陣淡香飄來,吟惜的淡粉色薄衫在夏風中輕揚,露出雪白細膩的頸項與手臂,不由得不讓人垂涎欲滴。

  山莊大廳中已是歌舞翩翩,貴婦們與各自的男人嬉戲調笑,熱鬧之極。

  幾名身穿素衣的少年將吟惜領到一處幽靜的閣樓,這才退了下去。上了樓梯,便到了二樓,在這位置上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不遠處戲臺上的戲

  早有一對兒小童打開閣樓的門,裡面已是紅燈高照,開著的窗戶飄來戲臺上的鑼鼓聲,真正是鬧中取靜。

  香惠早已經到了,正倚在美人椅上和兩個小丫頭抹牌玩呢,也不知贏了多少錢,正笑得熱鬧。見吟惜來了,便忙讓人看坐,又取了淡酒和點心。

  「怎麼不見無夜公子?」吟惜笑道:「我今個兒可是帶了壽禮來。」

  香惠聽了一笑道:「說是有事耽誤了,一會兒就來,你先坐著,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吟惜點了點頭道:「他也夠大牌了,蘭陵城中誰不知香夫人是數一數二的大財主,有多少人巴結都巴結不到,他居然就這麼拿大,也不怕你跑了?」

  香惠笑了笑也不答言,只合了手上的牌讓兩個小丫頭去拿新鮮水果,待二人離開後,她才將手裡的牌放下,看著吟惜道:「妹妹,你我這麼多年的姐妹,有些話我也不瞞你。我比你來這裡早些日子,和無夜認識的時間也久一些,開始我也像你一般不知情,只怨他拿大不理我。可後來我才看出門道來,原來這一醉山莊根本不是外頭傳說的那樣,無夜他們也不只是牛郎一個身份。」

  「哦?」吟惜奇道:「難道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香惠點頭道:「是啊,我開始的時候也奇怪,為什麼像無夜這般的人卻可以不接客,而且花起錢來比毫不心痛,千八百的銀子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當回事兒。可後來我慢慢觀察著才發現,他們平日裡的吃穿用度比我們竟貴出幾倍來,況且有許多東西竟是我見也沒見過的。說來我家也算是蘭陵的大富之家,就算比起京城裡的大商賈也毫不遜色,能讓我感覺新鮮,就說明這些人絕非一般牛郎公子。」

  吟惜聽了略一沉吟,細想起無牙的舉止似乎也有同感,於是便道:「那依姐姐看,他們倒是些什麼人?」

  「這個嗎……」香惠想了想道:「我曾在無夜的身上見過一個扳指,你也知道,我們家是專賣古玩玉器,可我竟沒見過那樣上等的玉,趁他不見的時候我看了裡面的字,竟是御賜的東西……」

  「姐姐的意思是說,他們是……」吟惜說了一半心裡猛地一凜,後面的話竟說不出口。

  倒是香惠點了點頭道:「妹妹想的對,雖說這一醉山莊大多是賣身的牛郎,可像無夜與無牙這樣的卻大多是先朝遺臣與當朝獲罪的皇親大臣之後。這世界雖大,可卻無他們容身之處,一醉山莊表面繁華靡爛,恰好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說到這兒,她竟笑了笑道:「小惜,說起來咱們和他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呢,若不是這樣的際遇,我們這樣的寡婦一輩子也別想找到他們這樣的男人,老天爺終究是慈悲為懷,讓我們有機會互相安慰,也不算妄生為人了。」

  聽了香惠這話,吟惜也沉默不語了。如果她剛剛所說的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無牙也是貴族之後了?怪不得這個男人與尋常的牛郎大不相同,不說別的,單是與生俱來的那份淩駕所有人之上的氣勢,便是尋常人裝不出來的。他也曾說過,在一醉山莊他如果願意可以永不接客,自己當時還疑惑來著,現在看來,他所說的話應該不假。那夜他與李鈺起衝突,想必也是二人有舊仇,於是見面之後分外眼紅。

  只是這樣說來,自己成了什麼東西?

  想必自己當時被介紹給無牙也是山莊裡的人特意安排的,尋常來找樂子的夫人們只怕還沒資格靠近這位世家公子呢。

  吟惜心裡這樣一想,便更加煩躁起來,沒想到自己來嫖男人,反倒被男人嫖了,真是天大的笑話。

  再想起無牙那晚對她說的話,更讓吟惜心裡不爽。於是便伸手拿起桌上的酒連乾了兩杯,才算是將火氣壓了下來。

  香惠見她面色不對,心裡也有幾分了然,於是便不再提此事。

  這時,那兩個取水果的小丫頭也回來了,拿了各色新鮮的果品來,香惠命她們打開窗戶,於外面戲臺上的戲便看了個清清楚楚。夏夜微風輕拂,好不清爽。

  這邊正看的入神,卻只聽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夾著說笑談話的聲音,不一會兒,只見兩位插金戴玉的夫人由幾個小公子陪著走了上來。

  這閣樓本是雅間,香惠只包了一邊給無夜慶生,另一邊便被這兩位夫人包了去。

  常在一醉山莊玩樂,香惠也認得她們,略豐滿的是錢夫人,清瘦些的那位是岳夫人,都是蘭陵城中有名的風流豔婦。

  雙方打了招呼便各自落座,那錢岳兩位夫人包的都是尋常陪客的公子,雖說也一樣俊美溫柔,可終究比不上無牙等人。

  那岳夫人是個心高的,見吟惜也在這裡,便想起了上次在郊外莊園遊玩時無牙陪客的情形,於是便笑道:「白夫人,無牙公子今天怎麼不在?難不成有了別的相好,就把夫人您忘記了?」

  吟惜這裡正堵氣,聽她這麼一說,於是便冷笑了道:「岳夫人說的是呢,這一醉山莊裡哪有什麼真情,他有了相好也是正常的,我自當找別人便是。」

  岳夫人見吟惜說的冷冷淡淡的,當真以為她對無牙的新鮮勁已經過了,於是便笑道:「白夫人既然這樣說,想必是相中了更好的公子,不要無牙了。那我便不客氣了?」

  吟惜看著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於是便不言語。

  岳夫人此時已經笑著將外面守著的小童叫過來道:「趕問你們無牙公子今日可在莊上?你去找他,就和他說我請他今日來賞戲,前些日子我還得了一件極珍貴的玉器,請他幫我看一看。」

  那小童答應著去了。

  一旁的吟惜聽了這話,便知道岳夫人是要點無牙陪侍,心裡不由有些彆扭。可細一想他前些天對自己的態度,心裡也就釋然了,不過是嫖而已,還要什麼一心一意呢?

  不一會兒,那小童便跑了回來,只向岳夫人道:「稟夫人,我家公子說了,今天日不見客。」

  「哦?」岳夫人聽了這話奇道:「他可說了是為什麼?」

  小童道:「無牙公子說了,他只見想見的客人。」

  「這倒有意思……」岳夫人笑道:「趕情我是不被他待見的了?」

  小童躬身不答話,卻已是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