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紅梅落雪似冬寒Ⅲ

  生意場上的好友都送了禮,派人來問候,此間多少真心,不提也罷。

  送禮的人,也包括梁北戎。

  吟惜對這個男人實在沒什麼好感,但上門是客,只好陪著笑,說:「梁公子如此客氣,吟惜真正無以回報。」

  梁北戎聽了卻淡淡一笑道:「夫人何必見外,在下得以住在明寶齋,便是夫人給的情面。」他的聲音如擊玉石,清潤中透著親切斯文,這番話由他說來更是自然無比,直讓吟惜也想不出有什麼不妥。

  因為最近身子不好,吟惜乾脆將一切事務都委于秦洛,她只在宅子裡靜養。梁北戎見了,便以請教白豈生前的事為由,三番四次地來看她,如果沒什麼事便陪她說說話。

  一來二去,吟惜發現他不但博學,且目光深遠,而且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什麼時候不該說什麼,有好幾次,她實在不想應付他,幾乎想下逐客令,可是梁北戎總有辦法讓她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這個男人很優秀,看起來也很養眼,實在是難得一見的聊天夥伴。對蘭陵的生意場,他似乎早已熟知,只幾句話便將吟惜曾經困擾了很久的問題解開。

  經過那一晚,吟惜受了些微驚嚇,於是便不喜生人打擾,梁北戎在這裡倒可以替她擋去許多沒必要的拜訪,於是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攔他。偶爾與他聊聊天,說說話。

  只是在內心深處,吟惜從未放鬆對這個男人的警惕。

  他就像一匹野狼,平日看著像狗,還能給主人掃去一些皮毛麻煩,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反撲上來咬去一塊肉!

  在家裡歇了大半個月,吟惜著實有些悶,於是便想著出去轉轉,可是秦洛卻仍不放心。

  「青天白日的,他們要動手也得需忌誨些不是?」吟惜道:「我哪里就這麼搶手了?」

  秦洛聽了這話半晌才回道:「夫人要去哪里秦洛隨侍左右便是。」

  說到底,還是不放心。

  吟惜也無奈,只道:「秦洛,你難道還跟著我一輩子不成?」

  「只要夫人願意,秦洛絕無怨言。」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地道,卻仿佛許下了誓言般莊重。

  這些個男人啊……吟惜不由歎息著,都說女人的心思難猜,可卻不知男人的心思更難猜呢。

  門還是要出的,朋友也還是要見的,吟惜的計畫並沒有因為秦洛而改變。恰好前些天香惠來看她時,說城中新開了一家酒樓很好,於是便讓小丫頭給香惠帶了個口信,請她去酒樓嘗鮮。

  吟惜這邊打扮好了卻想起還要帶著秦洛,於是便命人傳了秦洛,只說自己要出門,他願意來便來,不願意就罷了。

  秦洛還是來了,只是一言不發,只跟在她身邊,看不出喜怒。

  男人的心思既然猜不透,吟惜也不去受那個累,只任馬車晃悠悠地來到了那酒樓。香惠早等在臨街的包間裡,從樓下看去,恰好能看到遠處的情人湖,真是好地方。

  吟惜見香惠一個人來,心中倒輕鬆了許多,於是便只跟她介紹了秦洛。而那香惠一看見秦洛,目光便在他身上打了幾個轉,這會兒聽說是吟惜手下的管事,於是便抿了嘴笑道:「死丫頭,難為你身邊淨是些俊俏的,我家也有好些管事的,怎麼都是些老頭子呢,真真該死。」

  吟惜見她當著秦洛的面說的露骨,便有些訕然,只道:「秦公子是自己人,姐姐莫要拿他開玩笑罷。」

  香惠聽了這話,抿了抿嘴便不語了。

  秦洛向香惠行了一禮,又轉身向吟惜說道:「夫人,您和香夫人坐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和這裡的掌櫃談,就在樓下,有事您叫我就好了。」

  吟惜點了點頭,秦洛便退了下去。

  香惠看著秦洛的背影,忍不住豔羨地對吟惜小聲說道:「你倒是好命,先頭有個李公子在你身邊幫著,如今又來了個秦公子幫你料理生意,我怎麼就遇不到這樣的人呢?」

  吟惜聞言只是笑了笑,並不答言。

  菜一道道地傳了上來,吟惜吃了大半個月素,見到美味自然喜不自禁。香惠卻是嘗慣了的,於是只笑道:「不過這些日子就把你悶成這個樣兒?」

  吟惜笑道:「我倒覺得像過了一年一般,悶的要死。」

  香惠抿著嘴點了點頭,笑道:「你這丫頭怎麼這般心狠?你被人劫的事傳遍了全城,怎麼也不想著給別人報個平安?是成心想急死人是不是?」

  吟惜正挑了一筷子菜,聽她這麼說,笑了笑,道:「你不是來看過我了?哪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大家傳的邪乎。」

  「你啊……」香惠歎息,「說你是個不解風情的,還真是沒錯。別人不說,那個現巴巴去求了平安符給你的人,你倒是給他報了平安沒有?」

  情之?

  吟惜頓了頓,這才想起,自己這些天光顧著應付那梁北戎,早把情之忘到了腦後,哪里還記得給他報平安。再說,他,真的是在乎自己的安危嗎?

  好吧,看在那個平安符的份上,他大約是擔心的,可是整個蘭陵城不都知道白吟惜安然回來了麼?不都在揣測白吟惜怎麼就那麼安然回來了麼?她還去報什麼平安呢?對情之,豈非過於做作?

  見她放下了筷子,香惠這才笑道:「真不知說你傻還是說你無情,情之因為私自出莊徹夜不歸,已被大管事重重的罰了一通,你若是心裡還有他,縱然是帶幾句話給他也好,我來之前去看他時,這孩子清簡了許多,我看著都不忍心,難為你還在這裡吃得香甜。」

  「他現在如何了?」吟惜頓了下,看著香惠道:「大管事怎麼罰的他?」

  「也沒怎麼樣,」香惠輕飄飄地說:「不過打了一頓藤條,在床上躺了幾天,只是那孩子倔的很,被打的時候居然一聲不吭,也不求饒,把大管事氣得都親自動手抽他了。」香惠看著吟惜好一番笑,「能讓大管事親自動手可不容易啊,聽無夜說,管事的手都抽酸了,情之還是不吱一聲呢。」

  白吟惜拈了雙筷子的手一頓,問:「然後呢?」

  「還能有什麼然後啊,你想那孩子水嫩的皮膚還能有完整的不?當天夜裡就發了高燒,昏迷了一整天,醒來後還不肯吃藥,倒讓無夜好端端急了一場。」香惠笑著打量吟惜,倒是不肯放過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不吃藥?」吟惜擰了下眉。

  「呵呵呵呵,當真還是個孩子呢,聽無夜說他昏迷的那會兒可一直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呢。」香惠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端起茶杯,淺酌了一口。

  「是這樣……現在呢,好多了吧?」吟惜仿佛沒在意,筷子夾起了片燒竹筍細細地吃了起來。

  「可沒見好,這幾天都趴在床上呢,小臉蛋白得跟什麼一樣,我看了都不忍心。」香惠媚眼掃了個過去,「真不知道他吃這些苦是為了誰呢。」

  「沒事就好,年輕人,難免衝動。」白吟惜淺淺一笑。

  「你這丫頭心是鐵做的嗎?」香惠終於忍不住了,嗔怪道:「當真不去看看他?」

  吟惜將那筍吃了個乾淨,又喝了口茶,這才穩穩當當地說:「姐姐,我有一番話說,你心裡莫要見怪。咱們這些年交情,我只說與你聽,對不對的你不要往心裡去罷。」

  「說吧,」香惠道:「我還不知道你嗎?儘管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