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紅梅落雪似冬寒Ⅳ

  吟惜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想姐姐也是個明白人,所以才會帶我去一醉山莊,說起來我還要感激姐姐,若沒有這段經歷,我只怕永遠也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有些事也永遠看不透。可是現在不同了,該試的都試過了,想看到的也看過了,心裡有了底,於是我想著,那裡我以後還是不去了罷。姐姐若是願意聽妹妹的,那兒最好也少去些。那裡雖好,但終究不是你我這樣的人可以常玩的地方,就像那些男人,不過是高興的時候找他們陪著逗個樂,不高興的時候喚來解解悶罷了,他們對你再好,也萬萬當不得真,更別說無夜他們那樣身世複雜的了。天長地久只是書上寫了騙人的罷了,這世上,哪會有什麼天長地久呢?都是男人騙女人們的把戲而已。」

  她嘴裡說著這些話,心裡卻漸漸黯然下來,這些天她想了很多,終於算是想明白了,也終於看清楚自個兒該怎樣做了。無牙、情之,他們再好,也不過是自己生命中最短暫的過客,都做不得數,當個點綴也就是了。

  她一番話說的真誠,讓香惠也不知說什麼好。

  「吟惜,」香惠想了想這才開口,可還未等她想好說什麼,卻只聽外面門聲響動,一個人影大步走了進來。淡淡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他明紫色的綢緞長衫上,讓人好一頓愣神。

  無論多少次見面,無論曾經多麼親密地耳鬢廝磨,白吟惜每一次見他,都覺得只要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被淹死在他的笑容裡。只抬眸的瞬間,便見那面容宛若夜幕中陡然綻放的煙花,一瞬間的眼波流轉,便是那風華絕代的濃香醇酒,直讓人想飲下就此沉淪,不願醒來。

  依然這般高貴,優雅,慵懶……誰能想到這會是歡場上但求雨露之歡的賣身人?

  白吟惜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有點苦,還有點澀。

  那人黑衣紫袍,只微微一笑,便漾出滿室的絕豔,步伐帶動了髮絲浮動,烏黑如墨,微微飄散,從肩旁滑過,蕩出一個濃烈的孤獨。他走近,背對著窗戶,外面是一輪豔陽天,光影的強烈對比,使得他的輪廓半明半暗不甚清晰,然唯獨那雙眸子,依然還是那夜裡開出的妖豔之花,妄圖燃燼別人全部的熱情!

  她曾經以為「傾國傾城」不過是文人誇張的表述,可自從認識了他,便發現真的有人可以美至令人甘願傾了江山。

  而且,那還是一個男人。

  此人嘴角向上挑了挑,笑吟吟地看著吟惜,說道:「白夫人,真是好久沒見了。」

  吟惜轉頭面向香惠,故做驚訝地問:「是姐姐請無牙公子來坐陪的?無夜公子呢?」

  香惠笑了笑,手上的美人扇一轉,拍了下吟惜,嗔怪道:「瞧你這丫頭,明知道人家是不放你才過來的,還要這樣問,這不是生生地傷人的心麼?」

  秦洛跟在後面也已經進了門,不動聲色地站在了吟惜身旁,冷冷地打量無牙。

  無牙瞥了一眼秦洛,嗤笑一聲,對吟惜笑道:「原來夫人有了這樣的新歡,難怪就棄無牙於不顧了。」

  此話說得甚是曖昧,外人聽來分明別有意味在其中。

  吟惜面色一紅,羞怒地看著無牙,冷冷地說道:「無牙公子休得胡說,秦公子是我家故交,與我情若姐弟,不似公子所想那般不堪!」

  「哦?」無牙笑了,在桌邊坐下,輕佻地盯著吟惜問道:「既不是新歡,那為何舍了我這舊愛?夫人,你有多久沒有去找我了?嗯?不想我麼?」

  吟惜壓下心中的惱怒,冷笑道:「無牙公子這話好無道理,你是一醉山莊的公子,我是這蘭陵城中的正經商家。你是賣的,我是買的,我高興了就花錢圖個樂呵,不高興就自然置之不理了,哪里有婊子上門質問人家客人為什麼不登門的?」

  只簡短地的幾句話,卻像響亮的耳光打在了無牙的臉上。無牙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如同那上好的紙,蒼白得毫無血色。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吟惜,萬般情緒在眸子裡一閃而過。他本是聽香惠說吟惜出事了才過來看她,誰曾想她如此無情,竟當了人用這些話侮辱於他!

  人都說男子無情,可沒想到她這樣的一個女子竟也能無情到如此地步!

  「好!好!好!」無牙怒急反笑,盯著吟惜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這才從桌邊站了起來,說道:「夫人的唇舌讓無牙佩服,無牙就此別過,從此以後定不會再來打擾夫人!」說完便拂袖而去。

  「哎——」香惠急忙叫道,可無牙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香惠轉頭無奈地看著吟惜,埋怨道:「你們這是幹嗎?他分明是心裡惦記你才來看你,你為何要如此羞辱他?你難道還不知道他的性子,不管你們鬧了什麼彆扭,他能這樣已是低頭了,偏偏你卻一點也不肯領情,你們這對冤家啊!」

  吟惜低頭飲茶,淡淡地說道:「姐姐糊塗,怎麼就還看不透這些情欲?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們這樣的人為何要違著性子迎合我們?還不過是有所圖謀罷了,如果姐姐沒有萬貫家財,那無夜公子還會如此對姐姐麼?我也是為了姐姐好,姐姐自己靜下心來也琢磨琢磨吧。」

  「可是——」香惠還想再說,吟惜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淡淡笑了笑又接著說道:「還有,姐姐仔細想一想,你介紹我去一醉山莊除了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可還有些別的原因,那無夜他們可是在姐姐面前提過這樣的事情?可是有過引姐姐邀我去那裡?」

  香惠一怔,隨即也沉默了下來,只是怔怔地看著吟惜,陷入了深思之中。

  本來,這不過就是一場身體的歡愉,買的或賣的,即便是相信感情的,也沒人相信對方的感情!都是自己騙自己罷了,剝開這層外殼,就能看見腐爛的內臟和赤裸裸的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