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Ⅲ

  說話間離去大無相寺祈福的日子便不遠了,明若夫人擔心愛茉因家中的事去不成,特派人來送了些果品等,又讓人捎信說自己就不來探望她了,已在寺院分派好了住處,到時再見。

  愛茉聽了這話,於是便笑問那來人住處怎麼分派的,來笑回道:因男女皆有,於是雖然提前著人收拾了幾處院落卻仍是不夠用,夫人正發愁呢。愛茉點了點頭笑道:「我與你家夫人想出一個點子,一會兒你帶回去。」

  下人聽了忙道:「小的先替我家夫人多謝您。」

  愛茉一笑,提筆寫了幾個名字,封好了交給那人道:「務必親手交給夫人。」

  那人忙應了,自去回去交差。

  愛茉見那人走了,這才叫三娘收拾東西準備出門。來到太守府門前,新來的管家武壽忙上前來見禮問候,又問夫人去哪裡。愛茉掀起車簾看了看他道:「你就是接替喜福的那個?」

  管家聽了忙答「是」,愛茉點了點頭道:「我有些日子沒和小少爺去見柳先生了,這兩天身上好點,倒要去一趟。」

  「可小少爺早已動身了。」武壽道。

  愛茉笑了:「你叫武壽?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武壽忙回道:「回夫人,小的以前在梁大人手下當差,因為喜福走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才命了小的來頂替。」

  「原來如此。」愛茉笑了笑:「告訴你家梁公子,你既入了我府上,就是我的人,從今以後也只能聽我和大人的話,如若不然,府上自有府上的家法。」說著,臉一沉:「我可不比梁公子斯文好說話,你若是再跟主子問東問西,小心你的腦袋。」說完,「啪」地一聲甩了車簾,命車伕道:「還不快走。」

  車伕聽了,忙駕馬車離去,那武壽終究無奈,只得看愛茉離開。

  三娘見此情形,不由喃喃地道:「這梁公子倒成了半個主子,老爺也愛聽他的,倒弄的家不像家了。」

  愛茉看了三娘一眼,微微冷笑,沒有說話。

  馬車離了大街,不一會兒便到了柳雲尚府邸附近的一處樹林,馬車停下,愛茉扶著三娘下了車,早有一頂軟轎等待在旁,愛茉進了轎子,自向樹林另一邊行去,而三娘則上了馬車,繼續往柳府而去。

  見甩掉了身後跟著的尾巴,愛茉這才鬆了口氣,只倚在轎子裡歇著。又過了一會兒,轎子來到一處青瓦小院前,早有小童打開門迎接,愛茉的轎子便逕自進了院落。

  台階上,程敏之早已等候多時,見轎子來了,這才走上前來掀起轎簾,親自扶了愛茉走進了屋子。下人們見狀早就避開了,室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程敏之見了愛茉,並不急著親熱,卻是執著她的手看了半晌,才低聲道:「是我連累了你。」

  「傻子。」愛茉笑了笑道:「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

  程敏之卻低下了頭,沉吟了片刻才看著她道:「茉兒放心,有朝一日我定然讓所有人都不敢欺負你,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女人。」

  「敏之……」愛茉見他說的動容,於是也拉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就很好。」

  程敏之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勉強笑了笑道:「你身上可好些了?我本想派人給你送些藥去,又擔心再連累你。」

  「好多了。」愛茉笑道:「別忘了三娘本就是治傷的好手,你保重自己我就放心了。」

  程敏之聽了,低下頭吻她。愛茉閉上眼睛,任他抱在懷中。

  這些天她一直驚魂未定,卻在人前不敢有半點懈怠,不論是武文德,梁北戎,還是柳雲尚,個個都心情鬼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可唯與程敏之在一起時,才得以喘息。她現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人。

  二人溫存許久,愛茉才道:「我託人給你捎的信,你可看到了?那件東西你可得了?」

  見她問這話,程敏之才道:「口信早就收到了,只是那件東西不好得,我託了好幾個人,只得了一點。」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卻不遞給愛茉,只看著她道:「茉兒,你為何要它?」

  愛茉見了,笑道:「你這是不放心我嗎?」

  程敏之頗有些無奈道:「你可知道這是何物?」

  「自然知道。」愛茉笑著自程敏之手中取過荷包道:「世人都傳說蘭陵城中一醉山莊的『春來早』是最有名的合歡散,只要一點點,便是武功蓋世的俠客,也走不了半步。」

  見她這麼說,程敏之道:「既是知道,便是要小心,若是讓那人知道,只怕會對你不利。」

  「放心。」愛茉道:「我自然不會親自動手。他害我至此,我送他這份大禮,算起來倒是便宜了他。」

  程敏之見她如此,只得道:「總之,萬事小心。」

  愛茉想了想道:「你取這藥時,可有其他人知道?」

  「這倒沒有。」程敏之道:「我託了幾個妥當人從中轉了幾手,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到我,只是……」

  「什麼?」愛茉看著他。

  程敏之道:「你也知道這合歡散因並無解藥,所以即便是一醉山莊,也極少外傳,這次若不是託了靠得住的朋友,我也是拿不到,只是聽他說,在這之前,也有人去他那裡求藥,他拒了幾次,最後央不過,才分了他一些走了。」

  愛茉聽了奇道:「這倒是奇了,尋常人自然不會求這個,就算是想要合歡散,也未必一定要是『春來早』,外頭自然有各種種樣的藥粉可用。為什麼偏要這難求的方子?」

  「我也是不解,又催人問了幾次這個朋友,他卻是再也不說,問的多了,只說曾欠過人情,就當還他罷了。」

  愛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頭緒,只得道:「這事兒先擱著,遲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先辦咱們的事要緊。」說到這兒又看了看天色道:「這次出來是打著陪從佑讀書的幌子來的,這會兒從佑只怕快下學了,我總要去接了他回去才好。」

  程敏之雖有不捨,卻知道不好再留,於是只道:「茉兒放心,出了這次事後,我自然知道分寸,家父雖然嚴格,卻也奈何不了我。何況我前些日子查了幾件案子寫了奏摺遞給了聖上,聖上已准了,不日蘭陵城將有大動作。茉兒,為了你,我一定會出人頭地,到時,再也不讓你為我吃苦。」

  愛茉聽了,心中一柔,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這才笑道:「敏之,你與以前不同了。」

  程敏之捉住愛茉的手輕吻,將它放在自己心口道:「這裡,死也不會變。」

  「胡說。」愛茉嗔道:「我要你為了我好好活著。」

  程敏之將她攬入懷中輕吻,綿延的柔情直到耳側頸邊。

  「敏之……」愛茉喘息著道:「你弄疼我了。」

  聽了這話,程敏之才抬起頭不再吻她,只撫著她的頸側,二人抱了良久,方才分開。

  愛茉走出來,自有下人抬了轎子,程敏之扶著她上去,這才目送她出去,一徑向柳雲尚府上走去。

  到了柳府,從佑業已下學,卻未離開,只在書齋院中愛茉曾坐過的青石處等候,愛茉見了從佑,於是也來到石上陪他說話,問他今天學了些什麼,可有不明白的,從佑一一回答了,二人這才準備離去。這時,卻見書齋門打開,柳雲尚素衣白衫,緩步走了出來,看向愛茉。

  自從上次受傷,二人有些時日未見,此時見面,已與之前針鋒相對時大為不同,雖然愛茉對他仍無好感,卻也明白現今他倒是一個暫時的靠山。

  從佑見了柳雲尚便從石上來到岸邊行禮道:「先生有什麼吩咐?」

  柳雲尚看了看他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與夫人說。」

  從佑聽了,不由得看了看愛茉,見她並無意見,於是便聽話地退了出去。

  見從佑走了,柳雲尚這才道:「夫人可好些?」

  「還好,有勞先生記掛。」愛茉從石上站起來,只淡淡地道。

  柳雲尚也不在意:「夫人上次答應我的事可還記得?」

  愛茉看了他一眼道:「最近梁北戎盯的緊,需得等等。」

  「夫人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在下定當盡力。」

  愛茉想了想:「有一件事想問先生。」

  柳雲尚看著她。

  「梁北戎為何帶假郡主來蘭陵,即便是打著招親的幌子,未免也有點牽強。」說著,愛茉看了看他:「他還有什麼打算?」

  柳雲尚聽了這話,只淡淡地道:「既然是梁王愛女,不論真假皆為金枝玉葉,他此番來蘭陵,打著小郡主的旗號自然處處方便,另外,假使有人讓他不如意,還可以將郡主推出來做靶子,如有任何閃失,那人便是害了小郡主的頭號嫌犯,罪無可赦。」

  「原來如此。」愛茉點了點頭,又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倒要多謝先生指點。」

  柳雲尚看著她道:「夫人可有良策?」

  「自然。」愛茉看著他一笑:「如果沒有,豈不是辜負了先生的指點?」

  夏日樹影繽紛下,她笑的明媚嬌俏,微風吹動鬢邊的髮絲拂在她白皙的臉上,瞬間看起來倒像小女孩般淘氣可愛。

  柳雲尚只看著她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夫人既有良策,還請告知一二。」

  愛茉瞅他一眼笑道:「先生到時候便知道了。」想了想於是又問:「先生過幾天也去大無相寺?」

  柳雲尚看了看她,卻轉過了目光:「聽說夫人也去。」

  「這就罷了。」愛茉道:「到時先生便知道了。」說完,又看了看天色道:「該送從佑回去了,先生留步。」說著,便從石上向下走去。

  那石頭上佈滿苔蘚,上次愛茉險些滑下去,還是平之將她扶上來,這次沒了平之,愛茉只得自己下來,可沒走幾步,腳上又是一滑,她心中暗叫不好,想著自己又要在柳雲尚面前落水,不由得十分沮喪。

  可她人還未落到水下,便覺得腰上一緊,便懸在了空中,半晌,只聽柳雲尚的聲音淡淡道:「夫人還是這麼喜歡游水。」

  游你個鬼!愛茉心中暗罵。

  這時柳雲尚已挾著她從石上下來,站在岸邊,愛茉被他抱著本就十分難過,於是便要推開,可轉頭伸手時,柳雲尚恰好鬆了手,於是她一個趔趄,又險些摔倒。柳雲尚又伸手扶住,她這才站住。

  遇見這人,真是倒霉透了。

  愛茉一邊站穩,一邊鬆了口氣。可卻突然發現柳雲尚卻仍在看自己,她不由一怔,順著他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肩頸處,一顆莓子大小的紅印清晰可見,那是程敏之剛才留下的。夏日衣衫本就輕薄,這會兒肩頭的輕紗已經扯落,映著雪白的肌膚,格外顯眼。愛茉見狀,不由得臉孔發熱,忙拉了衣服轉過身去,整理了半晌才回身道:「多謝先生。」

  柳雲尚此時早已調轉目光,也不答言,神情甚是冷漠。

  見他如此,愛茉於是看了看他衣角染上的青苔笑道:「只是可惜了先生的衣服,先生若是不嫌棄,不如換下愛茉帶回去著人洗好再送來如何?」

  柳雲尚看了看她。

  愛茉見他看過來,於是故意陰陽怪氣地道:「看我這腦子,越發不靈光了,先生這麼清高的人,自是不屑與我等同伍,這件衣裳沾了青苔是小,沾了我身上的味道才是罪大惡極,只怕一把火燒了才能解先生心頭之恨,您說是不是?」

  柳雲尚看著愛茉,目光中情緒交錯,似是有話要說,又似是說不出話來。

  愛茉見,心情大好,於是只笑著施了施禮,逕自款款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