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天荒地老有窮時Ⅴ

  十幾年前,朝廷在西北戰場最艱難的一戰終於結束,魏王率部擊敗來犯敵軍,舉國歡慶,可當年冬天,魏王母妃便在京中病逝,緊接著,魏王妃難產而亡,到了第二年春,魏王殿下一病不起,不久京中太醫星夜趕來,卻是見他的面也沒有見到。

  丟了魏王殿下便是死罪,眾官員們不敢隱瞞,據實上報朝廷。西北剛安定不久,經不起強兵再犯,皇帝下密旨不得任何人走露風聲,違者斬。

  當無夜說起這段往事,愛茉不由得記起幼時在西北時的生活,那時父親還在世,君家家境尚好,在鄴城雖算不上富貴,卻也是中等之家,當時愛茉尚未成年,已由父親傳授了些書籍,成天裡纏著要和男孩子一般去學堂。

  轉眼,已近十年,現今想起來,事物人非,不免愁腸百結。

  無夜見愛茉出神,這才道:「當年我在西北見過蘇默先生一面,而在京城,又有幸一睹魏王風采。」

  「如何?」愛茉道。

  「夫人以為蘇先生比柳雲尚如何?」

  「公子剛才已問過。」愛茉不解:「柳公子再好,也絕非先生可比。」

  無夜看了看愛茉,目光瞭然,於是只道:「我見到蘇默時,他卻是另一番貌,恐怕即便是遇到夫人的當年,也比不了柳雲尚半分。」

  愛茉垂下眼眸,手中的帕子卻是攥的越來越緊:「他今生吃過的苦皆緣於我,愛茉自是虧欠先生許多,公子又何必逼我一一提起?」

  無夜卻不以為然:「可是此番我在祭壇上見到魏王殿下時,卻只覺得魏王風儀如月,即便是站在皇帝身邊,也毫不遜色。」

  「公子的意思是……」愛茉看著他。

  「夫人可有蘇先生當年畫像?」

  「並無。」愛茉面色慘然:「當年他被父親送過官府,我與他甚至未見上最後一面。」

  無夜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道:「夫人恕在下大膽,我幾年前所見到的蘇默,只怕並不是夫人口中的先生。」

  愛茉一怔,只道:「那紫玉扳指又作何解?」

  無夜的目光卻閃了閃,執了愛茉的手柔聲道:「夫人,無夜在這裡向您賠罪……」說著,便俯下身來將在愛茉耳邊將緣由細細說了,愛茉聽過,秀眉一挑,只盯著他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無夜微微施禮道:「還請夫人原諒……」

  「啪」地一聲,未等他說完,只見愛茉伸手便打了他一個耳光,恨聲道:「還有什麼事是你們做不出來?!」

  無夜並未閃避,結結實實地挨了她一巴掌,也不生氣,仍是執了她的手柔聲道:「夫人息怒,在下一時情急,觸怒了夫人,只是當時若不出此下策,現今又怎能接近夫人?」

  愛茉被他無動於衷毫不羞愧的樣子氣的無言以對,半晌才冷冷道:「接近又怎樣?想要的終究還是得不到,別告訴我你又有了什麼新花招……」她冷笑兩聲:「若不是我糊裡糊塗進了你們的局,柳雲尚現在只怕早擔著侮辱郡主清白的名聲死了好幾回。別說你做的事他不知道,你們本就是互相勾結。」

  無夜見愛茉臉都氣白了,知她是動了真怒,也不辨駁,只道:「在蘇先生的事上欺瞞夫人是無夜的錯,可是夫人難道不明白,就算您不問世事,梁北戎也絕不會放過您。」

  「我與他無怨無仇,他又何必找我的晦氣?」

  無夜見愛茉仍怒氣未消,於是便扶他在美人榻前坐下,這才道:「夫人只知其一,其它緣由只怕絕非夫人所想那般簡單,您難道不奇怪,為何我與柳雲尚皆要取那件東西?為何它又偏偏留在了從西北迴來的武文德手中?他又如何由一個小小的將軍升了太守,而夫人您當年為何不遠千里來到蘭陵,又非嫁給武文德不可?據我所知,您對太守大人可算不上一見傾心。

  聽了這話,愛茉臉色一沉,當年的事又浮上心頭,於是壓了壓思緒道:「你又知道多少?」

  無夜卻道:「夫人知道的,無夜未必全知道,無夜知道的,夫人想必也十分好奇。」

  愛茉看著無夜,心想:所謂狐狸百煉成精,不過如此。

  可要想知道事實,又非要聽他的不可,於是忍了忍心中之氣道:「當年我嫁過來自是情非得已,彼時父親得了一場大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又欠下許多債,當時有債主來討債,我自是無奈,才嫁與武文德。」

  無夜目光閃了閃:「據我所知當年向夫人示好的良家子弟甚多,其中不乏多情少年,夫人為何單單選了已近天命之年的太守大人?」

  愛茉纖纖玉指在袖下捏了捏,神情落寞,只道:「當時年幼,父親去世時已無計可施,那些良家少年雖好,卻大多已有妻妾,我一個孤身女子,一無身家背景,二無親人眷顧,或是進了門或被欺被辱,竟是連一個做主的人都沒有。武文德當時並無正妻,且允我幫父親還債,於是才從了他,只是卻不曾想……」說到這兒,她頓了頓,終是未說下去。

  無夜目光一暗,倒是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愛茉才悠悠地道:「公子還想知道什麼?」

  無夜見她如此,終是不忍,於是只執了她的手道:「夫人可知武文德當時在鄴城只是一個小吏,又是怎樣得了蘭陵太守的缺?」

  愛茉想了想,這才緩緩道:「我只知他當年是一個把總,統管鄴城的一些兵士,後來聽說是立了戰功才得了太守一職。」

  無夜搖頭:「當年魏王失蹤時,西北已無戰事,武文德又怎會立戰功?」

  「那我就不明白了。」愛茉垂眸道:「新婚不久,他便對我施暴無數,當時我只想著活命,又哪裡顧得探聽這些。」

  無夜聽了,目光漸漸柔下來,只道:「夫人可還記得他做太守前可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

  愛茉想了想,只搖頭道:「新婚之後,被他關進暗房折磨了整整一個月,之後便不顧死活連夜趕路來到了蘭陵,之後我便病了大半年,險些命都丟了,又怎知他的事?」

  無夜聽完,上下打量了愛茉幾眼,似是對她所說的話驚詫不已。愛茉卻別過臉去不看他,強忍著淚道:「你還想知道什麼,一併問罷了……」

  無夜沒有說話,半晌,卻只伸手輕輕轉過她的頭,愛茉眼中淚意未消,只看著他,繼而又垂下目光。有淚滴在了他的手上,無夜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替她拭去淚痕,愛茉抬眼看他,卻見那雙黑的不見底的眸子裡似有淡淡憐惜,於是悠悠道:「公子這是在可憐我?」

  「自然不是。」無夜撫了她的臉頰緩緩道:「換作尋常女子歷經如此磨難,只怕早已命喪黃泉,可是夫人……」他的目光由她的眼睛漸漸滑下,將她的面容一一收入眼中:「就如傳說中的鳳凰,浴火重生,美豔不可方物。」

  愛茉見他說的動情,並不似尋常玩笑的口吻,於是只垂眸慘淡一笑:「我又何嘗不想作尋常女子,被夫君捧在心口,只是命運多舛,今生無緣。」

  無夜看著她道:「夫人又怎知無緣,命運也可順應人心。」

  「當真?」愛茉期待地看著他,二人之間近的呼吸可聞:「公子莫要騙我。」

  「自然當真。」無夜看著她,一瞬間,他似乎懷疑了一下她的動機,可終是被愛茉眸中純真的期盼所動,半晌才道:「只要夫人願意,無夜自當傾心相助。」

  聽了這話,愛茉感動莫名,看了他半晌才嘆道:「我原以為你是鐵石心腸之人,現在看來,倒是錯看了你。」

  「哦?」無夜倒有些感興趣:「夫人說說看。」

  愛茉似嗔似怨地點了點他的胸口道:「今天有正事,且不說這些,將來自是饒不了你。」

  無夜黑眸漸深,只捉了她的手道:「屆時倒要領教一二。」

  愛茉被他看的臉熱,便要抽出手指,卻被他捉住放到唇邊輕吻,溫柔的呼吸無端的讓人心癢,愛茉於是笑著求饒,卻被無夜輕輕帶進懷中,一時間二人四目相對,身體緊緊相貼,呼吸相聞,情形曖昧之極。

  之前二人雖也有過親近,卻是玩笑居多,不比此時,彷彿有熱流湧動,愛茉甚至能聞到無夜身上只屬於男性的淡淡清香,那雙黑眸更深如潭水,倒映著她的影子。

  「公子……」愛茉終是扭頭推開他道:「莫要再鬧了,我還有正事問你呢。」

  無夜被她推開,倒有幾分不捨,半晌才道:「你問便是了。」

  愛茉聽了,倒是皺了皺眉:「那梁北戎為何要來蘭陵,難道他也要取那前朝玉璽不成?」

  無夜倒也不避晦:「這是自然。」

  「那玉璽雖貴重,卻是前朝之物,你們又何必心心唸唸得到它?」

  無夜聽了才道:「前朝皇帝皆出身遊牧,以西北為據,得佔我朝土地,繼而登基,我朝太祖當年率兵起事時,前朝已沒落多年,可皇室仍有大量金銀掌握在皇帝手中,太祖殺死前朝皇帝太子多人,將皇族趕回西北,卻一直未見他們所藏金銀,傳說寶藏的地圖乃被留在兩塊玉中,一塊是太子殿下所配,另一塊便是前朝皇帝所用玉璽。太子之玉,我朝天子已輾轉得來,只有這玉璽,尚未有消息。」

  「這麼說,武文德手中的玉璽便是前朝皇帝所用?難道裡面真的有藏寶圖不成?」

  無夜聽了這話淡淡一笑:「倒也未必。依我看不過是杜撰而已,只是傳說的多了,難免有人不動心,只是這玉自我朝開國之後便毫無消息,倒是十幾年前西北戰事再起,才聽說此玉流落到了一個百姓手中,一時間朝中傳聞無數,當今聖上倒派了幾撥人尋訪,皆未見其下落,後來,戰爭又起,魏王大病,一時間前線吃緊,於是這事便漸漸淡了,再後來,竟是毫無消息。」

  「那你們怎知這玉落到了武文德手中?」愛茉不禁道。

  無夜看著她笑道:「夫人倒對這玉甚是有興趣。」

  愛茉聽了這才冷笑道:「若不是它,我又怎會被梁北戎所害。」

  無夜看了看她道:「我原本也以為夫人是無辜之身,只是最近柳雲尚得了些線索,或者他的消息當真,夫人或者也並不是與此事無關。」

  「哦?」愛茉疑惑道:「這話怎麼說?」

  「夫人真想知道?」

  「自然。」愛茉道。

  無夜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在下今晚留在府中細細說與夫人聽可好?」

  愛茉聽了,被他話中的意思驚的一怔,竟是未能答言。

  無夜見了,目光一閃,冷笑道:「夫人剛剛的千嬌百媚哪去了?怎麼不再對著我使一番?夫人還想知道什麼?趁著我被您的楚楚可憐所動,一併問出來罷了,看我會不會接著上當。」

  「公子這是什麼話。」愛茉見他識破了自己的計策,只得勉強笑笑:「莫不是累了的緣故,太色已晚,該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無夜的黑眸裡閃過一絲風暴,上前一步抬起愛茉的臉逼她看著自己:「夫人這就要趕我走,莫不是太無情了些?剛剛與我纏綿時為何細語嫣然,真是讓我好生傷心。」

  愛茉見他雖是調笑,眼中卻無一絲笑意,知他是真動了怒,於是道:「公子這般玲瓏心肝,若不動點心思,只怕您一句話也不肯說,愛茉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還望公子莫要見怪。」

  無夜聽了這話,倒是收了手,只冷冷一笑:「依我看夫人才是玲瓏的心肝,天底下哪有男人能逃得過您的掌心?」

  怎麼沒有,你不就識破了我嗎?愛茉心裡暗中苦笑,可嘴上卻道:「公子當真不肯多說?」

  無夜看了她一眼,愛茉知道已無希望,於是道:「天色已晚,公子請回罷。」說著,起身向裡間走去。

  她走過去就要關上房門,突然只聽身後腳步聲響,轉頭看去,只見無夜走過來一把將她拉回。愛茉掙紮了一下,終是未掙脫,被他壓在門上。

  「你……」愛茉氣道,伸出手來,可卻被他壓住,只見他幽深的雙眸亮的驚人,一手扣住她的下頜,低下頭,狠狠地吻了下來。

  愛茉掙紮著,下頜卻被他牢牢定住,他的吻毫無感情,帶著狠狠的懲罰侵略過她的每一寸柔軟。

  氣憤,驚恐,擔心一一閃過之後,愛茉放棄了掙扎,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的手漸漸從上滑進她的領口,手指一寸寸撫過她柔軟豐潤的身體,像是鑑賞一件心愛之物般,細膩到一絲一毫也不放過。她推拒不開,只能任由侵佔,他彷彿知道她的每一寸每一絲感受,手指觸及之處,留下強烈的無法遺望的感受。唇齒間仍被他佔據,身體也被完全掌握,這個男人是惡魔,他知道女人的每一寸需要,以及每一個敏銳的弱點,愛茉擺脫不了他,卻也無力擺脫,他所帶來的欲/望和喘息已經淹沒了感官。

  良久,他才收手放開她,黑眸中笑意若隱若現:「這是夫人剛剛欺瞞在下的下場。怎樣?還想要嗎?夫人剛剛迷惑我時,難道不想這樣?」他俯下頭看著她,黑眸白齒,笑的如惡魔一般:「別說你不想,任何女人在這件事上都沒辦法對我撒謊,你是知道的……」

  她終於惹怒了這個小閻王。

  無夜自幼在女人堆裡混,見過無數脂粉,此時竟中了自己的誘招,自是惱羞成怒。

  想到這兒,愛茉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看著他道:「公子既然知道這個,更應該明白如果留下來,最便宜的是我。」

  無夜的眼睛眯了眯,愛茉又道:「既然恨我,又何必讓我快活,公子想必更明白這個。」

  「你倒是比我想像的更會說話。」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愛茉只得又道:「何況,今晚我也並未讓你說出更多,武文德為何得到玉璽,你仍是不肯告訴我。」

  無夜冷笑,並未說話。

  愛茉道:「難道公子今夜留下便會告訴我?」

  無夜看著她,繼續冷笑。

  愛茉於是道:「既然公子無論如何也肯告訴我,那又何必在意剛剛那些微不足道的消息?」

  無夜突然冷笑道:「我現在明白了那人為何不肯見你。」

  「誰?」愛茉道。

  無夜的目光閃了閃,突然笑了,退後一步道:「夫人當真想知道玉璽的事?」

  愛茉看著他:「難道還有別人知道不成?」

  「自然。」無夜道:「想讓他開口,倒要看夫人有沒有這個本事。」

  「到底是誰?」愛茉道。

  無夜一笑道:「蘭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