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卷二《織骨閣》屏風幻境終善了

  牙籤姑娘心裡雖是害怕,卻沒有半點示弱的動作,眼裡的不甘和恨意波濤暗湧。亂羽從來也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眉頭一皺,利爪瞬間劃破牙籤姑娘的身體,往裡一掏,扯著牙籤姑娘的心臟用力揪了出來。牙籤姑娘瞪大眼睛,來不及喊疼,身體就硬邦邦的倒下了。如此狠辣的動作不帶一絲停頓一氣呵成,蘇亂錦看的瞠目結舌倒吸一口涼氣。

  那副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就像是一隻舊皮囊,從心臟那個孔洞裡漏光了所有的元氣。

  亂羽手中的那塊翡翠石,心臟大小,三寸見方,綠的濃烈,翠的通透,還未打磨就已經有鏡面般的光華,這就是傳說中的翠魂石麼。

  「怎麼感覺和我的綠石頭沒差多少嘛。」蘇亂錦拿出翡翠蓮花綴放在翠魂石旁邊比較著,翠魂石不知何故,上面縈繞著一層淡淡的黑霧,雖如鏡面般光華流轉,卻又在感覺上差了翡翠蓮花綴一層。

  亂羽左手拿著翠魂石晃了晃,右手燃起一絲狐火。經那狐火一照,蘇亂錦這才發現這翠魂石翡翠切面裡竟然禁錮了一縷幽魂,模模糊糊繚繞著一絲妖氣,長髮如藻,面目渾濁,神情卻極為幽怨,隔著翠魂石無聲無息的注視著他們。

  「亂羽掌櫃手下留情啊!」踏雲而來的女子宛若天仙,竟然是那剛剛得了面目的女鬼泱泱。她急惶惶的跪在亂羽面前,淚珠子止不住的掉下來,那雙漂亮的青杏眼哭的通紅。

  亂羽還未說話,那翠魂石就彷彿受了大刺激,嗡嗡作響。

  「你這背信棄義的東西,哭個什麼勁啊!真虛偽,為了自己的一張臉就把結義姐姐給賣了,你還好意思哭,我可受不起你這小人的假慈悲。」翠魂石妖氣大作,繚繞著的黑霧漸漸凝重,鏡面裡禁錮的女鬼雙目呲裂,青絲狂舞。

  泱泱哭的更大聲了,朝著那翠魂石猛磕了幾個響頭,卻半句話也不解釋。

  蘇亂錦見泱泱磕得鮮血直流,心中不忍,上前扶她。那翠魂石中的女子怨氣更重,黑色的霧氣一瞬之間凝固成腐蝕性極強的妖氣,千萬條黑色的觸手朝著蘇亂錦襲去。

  亂羽也未想到這翠魂石會有這麼一招,慌忙去阻,狐火在每個指頭上燃出淺綠色的火焰,將那黑霧觸手從中間燒斷,但仍有一絲稀薄的霧氣頑強的飄到了蘇亂錦的身邊,將她的豔紅色小棉襖燒出一個窟窿。

  「她就是你新認識的手帕之交是不是,不過是皮糙肉厚的凡人有什麼了不起……你忘了那些我們一起共度的歲月麼,你沒有嘴巴不能說話,只有我這個千年妖靈能洞悉你的心思,你連你父母都不理,只和我交流。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就是你的鼻子,我就是你的嘴巴,我告訴你這世界上的顏色有赤橙黃綠青藍紫,我告訴你這世上的味道有酸甜苦辣咸,我告訴你這世界上的聲音有宮商角徵羽,是我一點一點教你用內息說話,教你五行法術……」

  「但是我想自己感受,越是聽你說,我就越想自己看看這世界……蘇玲姐原諒我,原諒我。」

  翠魂石中被叫做蘇玲的女子聽見那一聲「蘇玲姐」哽嚥了兩聲,也捂著臉癱倒下來。幽怨之氣一絲絲從翡翠中透出來,卻再沒有剛才的氣勢。

  「罷了罷了,我修煉千年也不過是件給人把玩的石頭而已。你們看的厭了煩了就拿我去換別的東西,都說石頭沒有心,為何偏叫我長出這麼一顆玲瓏剔透的心,嘗遍這許多酸楚滋味……」

  泱泱哭的越發委屈,也不管地上如何髒亂,哭的伏在地上,半隻袖子捂著臉,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要的是你,我阿爹沒給我提起過,亂羽掌櫃當時也只說是尾款,倘若我知道這張臉的代價是你……我情願不要。」說罷,泱泱一狠心,用厲鬼一般長約一寸的黑指甲朝自己臉上挖去。

  蘇玲也是一驚,大喊一聲:「不要」。

  泱泱當然沒有毀容,就在黑甲要戳進肉裡的時候,亂羽的金摺扇一敲,將那鬼氣逼了回去。那張桃花般的臉頰保持著呆滯的狀態,愣愣的看著亂羽。亂羽輕咳一聲,擺著譜說道:「貨已售出,概不退款。」

  蘇玲見泱泱如此拚命,也是真情實意,心上一軟,那黑霧一樣的怨氣盡數退去。雙手合十,盤坐入定在翡翠中。那翡翠沒了黑霧的纏繞,頓時光華萬丈,猶如佛光普照,那翡翠的綠色濃豔欲滴,叫人看的挪不開眼。與之相比,其餘珠寶首飾都黯然失色。果然是天材地寶,世間罕有。

  蘇玲目光平和的看著泱泱說道:「我與你緣分已盡,今日之後各不相欠……」

  亂羽打斷她,不屑道:「女人就是麻煩,事情還沒弄清楚就要死要活……翡翠精,你跟著古鄴山也不過是圖個清靜之地可以潛心修仙,你要是跟著我,我保你半年之內有散仙之體,天生仙骨,資質清靈。」

  蘇玲驟然睜開雙目,一雙冷如秋霜的眼眸直直的看著亂羽。泱泱也目瞪口呆,忘記了哭泣。

  「散仙之體?就是我再修煉三千年,度了三重雷的天劫也未必修的出一副散仙之體的仙身,你如何誇下海口,讓我信你。」

  亂羽猖狂一笑,摺扇一搖說道:「事到如今,你已在我手,除了信我你又有何辦法。」

  蘇玲思忖一番,點頭。亦淺笑著說:「你替我尋個仙身引我魂魄出這翠魂石,所圖的不過是這塊女媧補天所剩的翡翠靈石而已。若如你所說,有散仙之體能讓我依附,我當然不會再眷戀這塊石頭。」

  如此峰迴路轉,蘇玲與亂羽各需所求,這交易乃是雙贏的。泱泱知道蘇玲有個好的歸宿,這才放下心來,擦乾眼淚,展顏一笑。盈盈一拜,說道:「多謝亂羽掌櫃了。」

  亂羽極不習慣接受別人的道謝,聳肩,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蘇亂錦並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聽的一愣一愣的。什麼散仙之體,什麼女媧補天,什麼翡翠靈石。只覺亂羽突然變成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大英雄了,她這個一無是處的凡人變得可有可無,還有點拖後腿。

  亂羽發現他的小跟班正在發呆,一記左勾拳就甩了過去。

  「你這丫頭簡直膽大妄為,把大爺我的話當耳旁風,又跑又跳還撲騰,撲個屁啊撲,撲的大爺我一頭撞牆上去,半條命都叫你折騰沒了!」

  蘇亂錦縮著脖子,支支吾吾一副小媳婦樣。

  「倘若再有下次就把你抽筋拔骨,視同此女。」亂羽氣勢洶洶的指著地上牙籤姑娘的屍身。那屍身已經化為一灘屍水,焦黑焦黑的黏稠物殘留在地上,隱約還有屍蟲在上面爬來爬去。

  蘇亂錦嚇得一個激靈。不過轉臉就又大大咧咧的笑了。亂羽此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了,每次撂狠話都喜歡說「倘若」這個詞,但是你要是真的又犯錯了,他也不會真對你怎麼樣,頂多噴著口水大罵一頓再扔給你一個「倘若下次……」。

  亂羽見蘇亂錦臉上掛著一副害怕樣,自覺雄風大振,頓時大為滿意,見好就收,又溫言安慰說道:「這樁生意比較麻煩,還要出趟遠門。把你一個人留在三合鎮我不放心,你就跟著我吧!」

  蘇亂錦點點頭。

  泱泱站了起來,緩緩說道:「此地乃是屏風世界,不宜久留。昨夜你們一番激戰已經毀了屏風一角,既然亂羽掌櫃已經得了翠魂石,就請與我一同出去吧。」

  一陣妖風大作,捲起亂羽與蘇亂錦二人。

  當耳邊呼嘯之聲消退,他們已經安安穩穩的站在屏風店內了。蘇亂錦這才想起還有許多東西落在屏風世界裡了,比如糖人、風箏、年糕……她扯了扯亂羽的衣袖問道:「屏風世界裡,那個藍衣服的少年叫朱什麼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亂羽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不懷好意的說道:「朱八戒……」

  泱泱撲哧一笑,說道:「屏風世界裡的人都是幻象,並不都存在,費勁記他們的名字做什麼?」

  蘇亂錦瞪了亂羽一眼,仍是不罷休的喃喃自語,朱梓?朱泊?到底叫朱什麼呢?如果此時蘇亂錦拿起那翡翠蓮花綴仔細摸索,一定能找到答案,在玉珮的尾端那一個小而精巧的篆體的「濂」。

  泱泱拿出一包行李,說道:「家父說你們此行是要去東海,路途遙遠,望自珍重,願君早去早回,一帆風順。如此薄禮,權當送行。」看著這癟癟囊囊的行李,亂羽鼻子一皺,頗為不爽。

  打開一看,確震驚了。

  那是一件美輪美奐的豔紅色紗裙,簡約的紅紗纏繞,裙襬處牡丹如簇,用金色的絲線描邊,精緻異常。

  「家父說易容之術難騙過道行高深的仙家,這件衣服只是件便服,卻是如假包換的沉錦上神的舊物,加上翠魂石上女媧遺留的仙氣,勉強可以騙過東海諸仙。家父本不願拿這珍藏已久的東西出來,但說三合鎮原本就是上神的屬地,上千年收留我們這些異類在此恩情深重,若是再不懂感恩圖報就豬狗不如了,讓亂羽掌櫃務必收下。」

  亂羽摸著那豔紅色的裙子,喜不自勝。笑意漸漸擴散,眼中也似有淚光閃爍。

  「當然收下,哈哈哈……物歸原主而已,那老頭也算識相。這衣服原本就只是沾了上神仙氣的俗物,那老頭子收藏此物,莫不是千百年前也拜倒在……」

  不知從何處撲出一個圓滾滾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緋紅,雙手慌亂的無住亂羽的嘴巴,神經兮兮的說道:「閉嘴,閉嘴,你這話要是讓我家那婆娘知道,非拆了我的骨頭不成……」

  亂羽順手從他身上摸出幾顆夜明珠,掂量掂量笑道:「物歸原主的東西也好意思當差旅費,這些不值錢的珠子大爺我就笑納了,想不到你這傢伙身上還有這等俗物……」

  古鄴山拿起掃把對著亂羽就是一陣撲騰,忿然呵斥道:「你這廝,簡直鑽到錢眼裡去了,雁過拔毛。再靠近我屏風店十丈之內,我就跟你拚命。」

  亂羽掐指一念,天邊一朵灰撲撲的雲彩倏地攛掇過來,亂羽拉起蘇亂錦抱著豔紅的裙子和夜明珠跳上祥雲,朝著東海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