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卷二《織骨閣》翡翠精魅現真身

  出了門,亂羽就後悔了。

  玉音寺此時有沒有什麼廟會亂羽不知道,亂羽只知道這大街小巷琳瑯滿目各種小攤嚴重影響了他們的行進速度。吹糖人的攤子上擺著幾個栩栩如生的糖人,還帶著糖漿特有的一絲絲甜膩的香味,蘇亂錦隔著老遠就尖叫著衝了過去。賣紙鳶的小鋪子上圍了一群小孩,五花八門的紙鳶色彩鮮豔,蘇亂錦也湊熱鬧的站在其中嘰嘰喳喳的和孩子們討論著什麼花色飛到空中最好看。還有什麼炸年糕,糖葫蘆,杏仁茶各色小吃,蘇亂錦但凡瞧見了都想要,奴顏婢膝的去央求亂羽,只換來亂羽一爪子拍在臉上,蘇亂錦唯一好看的左臉上多了三條抓痕。蘇亂錦不甘心,扭臉要去攻克朱濂。朱濂有個寶貝似的妹子,於是從來就對女子百依百順,還沒等蘇亂錦使上奴顏婢膝這招,只是低眉順目就讓他繳械投降了,自動拿出荷包,銀錢充公。

  蘇亂錦抱著一大堆吃的,心滿意足的跟在朱濂身後,脖子上的亂羽十分不滿。

  「把你的糖人拿開,黏抓抓的,黏到我的皮毛了。」白狐狸亂羽磨著牙,眯起一隻琥珀色的眼眸,伸出一隻粉嫩嫩的爪子張牙舞爪的要去抓那糖人,蘇亂錦趕緊拿的遠了些,亂羽礙於身子太過嬌小沒有抓到,悻悻而歸。

  朱濂莞爾一笑,說道:「蘇姑娘和亂羽先生感情真好。」

  亂羽騰的豎起脖子,一雙狐狸眼直勾勾的看著朱濂,這傻子打哪兒看出「感情好」這三個字的。蘇亂錦滿嘴塞滿了蜜餞,臉上紅色的抓痕仍未褪去,仍有些火辣辣的細微痛楚,她毫不在意的用臉蹭了蹭亂羽柔軟絨毛的狐狸臉,嘟囔著說:「掌櫃的……」亂羽臉上一紅,幸虧皮厚,哦不不,是皮毛厚。總歸他斷定沒人看的出他臉紅了,這才尾巴一甩,遮住臉假寐去了。

  「我們家掌櫃的,就是為人刻薄了一點,誰讓他嘴唇薄呢,你說是吧。對人小氣了一點,不過這是奸商的本質,所謂無奸不商,你說是吧。脾氣古怪了一點,活了幾千幾萬年的人容易煩躁也是正常的,你說是吧……」

  亂羽額頭青筋爆出,又是一爪子抓過去。蘇亂錦咿呀咿呀的直喊疼,喊完了又嘿嘿嘿直笑,拿著蜜餞硬要餵亂羽吃,一人一狐亂成一片。

  朱濂爽朗的大笑,這對主僕,真是個活寶。雖然在某些時候蘇姑娘特別狗腿的奴顏婢膝抱大腿哭訴,說是奴性卻又何嘗不是一種他們二人都熟悉的撒嬌方式,亂羽此人雖喜擺譜,平時看起來拽的二八五的,但其實是個又護短又敏感的傢伙,雖然經常發怒,對蘇姑娘也是拳打腳踢,但都避開穴位輕重拿捏的很好,蘇姑娘也從來沒覺得疼,細看之下不難發現他對蘇姑娘的體貼和愛護。

  兩岸垂柳,一河碧波。走在蘇城的橋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蘇亂錦忽然覺得胸前被人一推一阻,不像是尋常胳膊肘碰撞,伸手一摸,這才發現口袋裡的一塊玉珮被人摸走了。這玉珮就是那塊她失憶之前一直戴在身上的翡翠蓮花綴,雖然亂羽幾番詆毀,讓蘇亂錦也覺得這東西估計不值幾個錢,但畢竟是和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世有關的,於是仍是常戴在身上以求平安。

  「有小偷啊。」蘇亂錦大喊一聲,看見一個瘦小的年輕小乞丐像泥鰍一樣逆著人群從她身邊跑開了,邊跑邊回頭看她,髒兮兮的小臉上一臉賊樣。蘇亂錦趕忙追了過去,她身子也是瘦小型的,不怎麼費力就擠過去了,可憐纏在脖子上的亂羽被這個撞一下那個推一下的,狐狸耳朵差點被擠掉幾根毛。朱濂就更費勁了,原本就走在蘇亂錦前面幾步,人正多的地段,又生的比蘇亂錦高大幾分,沒她那麼靈活。身邊又淨是帶小孩的夫人和滿頭白髮的老者,真是舉步維艱,眼睜睜看著小偷和蘇亂錦消失在眼前。

  那小偷對蘇城的街巷弄堂都特別熟悉,又仗著體態輕盈,快了蘇亂錦三兩步,竄進一條人少的巷子裡。蘇亂錦緊追不捨,追了兩條街氣喘吁吁體力不濟,但昨日背的幾句咒語不知為何浮上心頭,她默念幾句,覺得腿腳輕快了些,又趕了過去。

  亂羽本想隨便施個法,把那小偷困在原地就算了。但那小偷回頭望的時候,眉間已然帶了些妖異之氣,與昨夜被附身的婦人無二,可見那妖怪並未除去,而是逃脫了,而且法力還不低,只要身上有翡翠物件的東西就能趁機附身。和翡翠有關,又有這能耐的妖物實在不難猜,肯定是他正在找的那個翠魂石。

  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哈哈哈,送上門來的東西,他何不作壁上觀,靜觀其變。暫且讓蘇亂錦當一回誘餌好了!也讓她吃點苦頭,他亂羽的確刻薄小氣又古怪,哼,她還算漏了一點,就是記仇!

  巷子裡擺放著廢棄的木車和一些破舊的招牌帳子,那乞丐樣的小偷邊跑邊把這些東西掀翻,以圖拖住蘇亂錦的腳步。

  蘇亂錦一提氣,縱身一躍輕輕鬆鬆的翻過木車。自己也是一驚,心想昨天那心法果然神奇,短短一天她就能飛簷走壁了。接著又輕輕鬆鬆的躍過帷帳,躲過重重障礙。

  這可苦了趴在她肩頭的亂羽,蘇亂錦一會跳躍一會翻滾一上一下,顛的他腸子都快吐出來了,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緊緊拉著她的引領。

  「死丫頭,少爺我被顛的只剩半條命了……」亂羽尖著嗓子喊道,忽的一個滿是灰塵布帳迎面而來,蘇亂錦側頭躲過,亂羽梗著脖子硬是碰了一鼻子灰,犯了個白眼,咳了兩聲,嗓子氣的冒煙了。

  「小賊,哪裡跑。」蘇亂錦凌空一躍,拽住那小偷的雙腿撲倒在地。這一撲,太過突然,慣性又大,脖子上狐狸狀的亂羽一時沒抓緊就被甩了出去,嘭的一下撞在牆上。

  雖然沒有一道血痕順著牆落下來,這一撞也撞得不輕。亂羽眼前直冒金星,恨得牙癢癢。

  那賊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腳踹開蘇亂錦掏出一把刀子朝蘇亂錦劃過來。蘇亂錦眼疾手快抄起一根木棍,擋在身前。誰想那刀子竟然鋒利異常一刀劈斷了足有手腕那麼粗的木棍。

  蘇亂錦一個掃堂腿過去,那賊人痛呼一聲,單膝跪地,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蘇亂錦,像是禿鷲一樣直勾勾的眼睛,看的人毛骨悚然。

  那賊人像是要以命相搏一般,跛著腳沖上去朝蘇亂錦的身上又是一刺。

  空中突然扭曲,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猝然出現,伸進那賊人的口袋,要取出那塊翡翠蓮花綴。那小偷也是一驚,一隻手忙抓住翡翠蓮花綴的另一邊,用力到瘦到枯柴一般的手都發青了。

  「亂羽,不許弄碎我的玉珮……」蘇亂錦想起朱家小夫人那玉釵的下場,不禁匆忙喊道。

  那小偷聽了,詭異的笑起來,宛如一個女子一般妖冶。翡翠玉珮上翠綠的螢光忽隱忽現,仔細看來那小偷的眼睛彷彿也變成翡翠一般的綠色了。「一個沒見識的狐狸精而已,居然大言不慚的說我是上不了檯面的小妖。我是真正不死不滅的千年妖靈,你捏碎了這翡翠墜子,我還可以附身在別的翡翠玉石上面,我就不信你能毀了所有的翡翠。」

  女子一般妖媚的嗓音,附著在那小賊的聲音之下,重重疊疊,陰陰森森。

  蘇亂錦這才發現這小偷原是被妖怪附身的。就像年糕姑娘看不得她娘親被打,她也看不得唯一和她身世有關的玉珮被毀。這就是他們的弱點,這妖怪早已洞悉了他們的弱點。

  變回人形的亂羽一臉不耐煩,卻沒真的捏碎那玉珮。沒見識的狐狸精?該死的,究竟是誰沒見識啊。上古神獸居然被說成狐狸精,真想一口咬死它,也不知道翡翠精咯不咯牙。

  這般僵持著,那翡翠妖靈彷彿還佔了上風。桀桀的笑著,睨著眼看亂羽。

  蘇亂錦的耳朵動了動,這桀桀的聲音,彷彿和小賊的聲音並沒有完全重合,慢了一瞬,讓她聽出了端倪。她默唸著心法咒語,閉上眼仔細分辨聲音的出處,竟發現那巷子的石牆裡彷彿還站著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個魂魄。

  亂羽和蘇亂錦心有靈犀似的,順著蘇亂錦的目光立刻也看出了那石牆的破綻,一個引雷咒扔了過去。噼裡啪啦,一陣轟天震地的閃電響雷打在石牆上,石牆轟的炸開一個大洞,一個人影也被炸了出來。身上還帶著一串電光,身軀一陣嬌顫。

  那小偷也兩眼一黑暈死過去,亂羽拿到了蓮花綴,撇撇嘴扔給了蘇亂錦。蘇亂錦滿是歡喜的收好,然後和亂羽一起走過去,伸手戳了戳那姑娘。

  那姑娘一抬頭,居然還是個熟人。牙籤姑娘。

  「怎麼是你?」蘇亂錦驚叫到。這姑娘看著溫溫柔柔,說話細聲細氣,真不像是個妖精。

  「把翠魂石交出來。」亂羽居高臨下的看著牙籤姑娘,目光冷淡清冽,半點感情也不帶。他伸出一隻手來,並不是為了扶她一把,而是抵在她的胸口:「我看這身體腐朽的厲害全憑著一股氣壓著腐臭味呢,只有這顆心臟靈氣充沛。翠魂石就是你這身體的心臟吧。還不交出來,等著我自己動手?」

  牙籤姑娘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魚肉,她感受到到亂羽那濃重的殺氣。什麼不死不滅,只不過是胡說而已。她只不過是會附身而已,真身如今就在亂羽的利爪之下,只要捏碎了,千年修來的靈識都會灰飛煙滅,叫她如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