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卷二《織骨閣》鶯鶯燕燕皆是煩

  第二日,夫人與朱濂一起將此事稟告朱老爺。朱老爺手裡把玩著那兩節斷釵,除了切口處鋒利異常宛如鏡面,其餘看起來與尋常首飾並無區別。昨夜繡園之外的人都在酣睡,並無人注意到有什麼風雲變色的打鬥。但朱濂據實以報,將夫人如何夢魘般夜行繡園,如何兩袖如蛇纏住六小姐,亂羽又是如何使盡渾身解數激鬥數百回合說的繪聲繪色。夫人也嚶嚶啼哭,說昨夜由在夢中,醒來卻渾身無力胸口沾滿血跡。六小姐身上還有青紫青紫的勒痕。這一切又由不得人不信。

  好在,妖孽已除。朱府又恢復了往日的風平浪靜。亂羽被朱府奉為上賓,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著,貌美如花的婢女伺候著,還賞賜了百兩黃金。

  可惜亂羽與蘇亂錦皆不是俗世裡的人,三合鎮上也從不用黃金做交易,這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那黃金被抬來的時候,亂羽瞧都不瞧一眼,只說了一句「庸俗」,便扇著扇子走開了。

  朱老爺也是好脾氣的人,聽聞此事竟然沒有生氣,只是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囑咐朱濂說道:「亂羽先生是方外之人,自然看不上我這些銅臭之物,你們用心照看著,問他有何需要儘管提出來,我朱某人願盡綿薄之力。」

  朱濂又將翠魂石的事情說與朱王爺聽,朱王爺也說從未聽過此物,甚是稀奇。又說許是與翡翠之物有關,讓朱府上下將帶有翡翠的東西都拿去繡園給亂羽辨別。或有進展。

  於是乎。朱府的女眷們傾巢而出。

  四五個嫩黃色年輕的婢女抬著三廂珠寶進了繡園,在看見亂羽的剎那間,臉上都浮現出一絲紅暈,動作瞬間忸怩起來。

  那躺椅上的人,一身尋常素白的長衫也能叫他穿的如此妖豔,上挑的眉眼,尖翹的下巴,如瀑的長髮披在肩上洩了滿目流光。他斜眼看過來的一瞬間,這繡園裡的繁花都黯然失色,天地之間就只剩下那一雙醉人的眼眸,燦若星辰。

  完全迷失在亂羽的美色裡的姑娘們,簡直比昨夜夢魘的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只看得見亂羽那張妖孽臉,而對他不斷翻起的白眼視而不見,並持之以恆的爆發出竊竊私語。

  「誰允許你們幾個尖嘴毛臉的麻雀烏鴉雲雀……來擾亂本大爺的午覺的。」亂羽皺著眉,半夢半醒。

  「小婢不叫烏鴉,小婢叫雲芝。是老爺派來給亂羽先生送來這三箱翡翠飾物的,老爺聽說亂羽先生在找一件叫翠魂石的東西,覺得興許和翡翠有關,就命我等從各房各院找出這些物件,讓亂羽先生過過眼。」

  亂羽揉揉眼睛,瞥了那婢女一樣。喃喃自語:「原來是人類啊,怎麼跟烏鴉精一樣吵啊。」

  雲芝沒聽清亂羽說的什麼,只覺得被這般好看的人多看了兩眼,簡直把持不住要暈過去似的。

  金摺扇小風一扇,三個箱子紛紛打開。翡翠的釵子,翡翠的手鐲,翡翠的玉石雕,翡翠的佛像,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可惜亂羽前幾日從泱泱那裡騙來許多珍品玉器,養叼了眼睛,今日這些物件他如今根本看不上。

  「都是些不入眼的東西,翠魂石是有靈性的東西,斷不會在這些俗品裡。都退回去,退回去。」

  亂羽的語氣頗為不善,嚇得姑娘們一陣臉白。

  蘇亂錦聽見亂羽吆喝著,自動從屋裡走出來,擺著笑臉哄著姑娘們出去。走到門口,不由的大笑。原來繡園門前蹲著的、站著的姑娘們多著呢,都紅著臉眼巴巴的往裡面看著。

  「那白衣服的公子就是老爺的貴客啊,長的真俊。」

  「就是,我瞧著比朱濂少爺還好看呢。而且你看那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人,要是嫁給他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你這騷蹄子前幾日還想著怎麼進二爺的房,現在又想著怎麼爬這位公子的床,害不害臊啊!」

  「別說嫁給他,就是被他多看幾眼,也就值了。」

  蘇亂錦笑著說:「各位姑娘,都別在繡園門口站著了。別看裡面這位爺長的好看,他脾氣可大著呢,你們要是吵得他煩了,他可是會吃人的。」說完,做個了張牙舞爪的鬼臉。

  「是你啊!」那群婢女們中突然冒出個瘦小的姑娘,蘇亂錦頗為眼熟,原來是昨天給她送燈籠匕首包子的牙籤姑娘,牙籤姑娘指著蘇亂錦說道:「你不是新來的那個麼,被分來這裡真是命好。」

  頓時姑娘們的矛頭指向蘇亂錦,一個個七嘴八舌的說起來。

  「這丫頭長的這麼醜,居然被安排來伺候朱府的貴客,也不怕嚇著人了。」

  「就是就是,新來的就得了這肥差,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

  蘇亂錦剛要解釋。突然眼前一花,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她身前。亂羽一臉煞氣的掐著為首嗓門最大的婢女的脖子,尖尖長長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卡著那姑娘的動脈。

  那姑娘只覺得亂羽形如鬼魅,身子一晃就出現在十丈之外,一舉掐住她的脖子,掐的她呼吸不過來,眼前一陣發黑,嚇的瞪大眼睛,臉憋得通紅。此時再看他哪裡還覺得好看啊,簡直是夜叉附身。周圍的婢女們一個個也都嚇得噤若寒蟬。

  「你說,我要是刮花了你的臉,你是不是比我的婢女還要醜上好幾倍。」

  亂羽的另一隻手在那姑娘的臉頰上滑來滑去,如此香豔的動作,卻把那姑娘嚇的直掉眼淚。滾燙滾燙的淚珠滴在亂羽手上,亂羽動作一頓,像是被灼傷了一般把手縮了回來。那姑娘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數三聲,都從我的視線裡滾出去。」

  一,二,三。姑娘們不聲不響麻利的都散了,腿軟的那位也連滾帶爬的出了繡園。

  蘇亂錦狗腿的抱大腿,大喊:「掌櫃的威武。掌櫃的風華絕代蓋世美貌……不過這些姑娘也沒什麼大錯,嚇唬人家怪不好的。」

  亂羽冷哼一聲,說道:「你倒是好人,她們說你醜你還幫著她們說話。」

  蘇亂錦摸著自己右半邊臉,嘿嘿傻笑:「我被欺負慣了,有抗體嘛。」

  「怎麼著?你這是在抱怨大爺我平日裡淨是欺負你擠兌你麼?你是大爺我撿來的賜名蘇亂撿,大爺我愛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但是旁人欺負你爺就看不過眼。」

  一塊黑亮黑亮的玉環砸到蘇亂錦的腦袋上。蘇亂錦伸手一握,眼前出現一排細小的字幕。

  「這是上乘的修仙心法,你多看兩眼,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下次再遇見這種女人,就隨手甩她們幾巴掌催魂掌……」

  蘇亂錦點點頭。記起昨夜她身負重傷的時候被亂羽抱在懷裡,亂羽再怎麼吊兒郎當卻難掩那一抹心疼。作為一個店小二兼之小跟班,被主子這樣重視,真是死而無憾啊!

  鴻蒙之初,氣入靈谷,沉氣丹田……說來也怪,這些晦澀難懂的句子,蘇亂錦去看看的津津有味,彷彿這東西早就在她腦袋中間一般。

  亂羽躺在搖椅上,慵懶的扇著金摺扇。他能感覺到,蘇亂錦每念一個字,她身上的靈氣就變化一次,根本不像初學者,她嫻熟的運行著真氣,將周身的糟粕之氣漸漸散去,凝聚著一股溫和的靈氣在丹田之中。

  所以當朱濂帶著傷藥來探望時,見本該臥床呻吟的蘇亂錦居然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的在扎馬步時不由得大吃一驚。

  朱濂此番來,一是要看看蘇亂錦的傷勢,二是要與亂羽商討翠魂石之事。據朱濂所說,此處往西三十里,有一處香火鼎盛的寺廟玉音寺。聽說那裡卜卦奇準,而且老主持見多識廣,說不定能有些線索。

  亂羽對凡間寺廟沒什麼好感,覺得那些禿驢要麼是裝神弄鬼的,要麼就是善惡不分一見妖怪就喊打喊殺的。但蘇亂錦不同,她每次去凡間都是熱熱鬧鬧的趕廟會,廟會與寺廟混淆了。總以為但凡是寺廟旁邊,總有好吃的好玩的等著她,軟磨硬泡的要亂羽去看看。

  「不去,爺在院子裡坐著都能被女人煩死,走在路上還不知道得有多少庸脂俗粉要圍觀本少爺呢,煩死人啦。」亂羽皺著眉直擺手,一甩袖子蒙著臉轉身要睡。

  蘇亂錦如何肯依。

  「那你給自己畫張臉,易個容,最多幻化一下也是很方便的嘛。我右邊臉燒傷,你就左邊臉燒傷,你看好不好。」

  「好什麼好,讓爺自毀形象,你安得什麼心啊。」

  「不然你蒙面吧,蒙面也好。還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氣質,最適合掌櫃的您啦。~」

  「適合什麼適合,蒙面跟娘們兒似的,我才幹不出來這麼丟臉的事兒呢。」

  蘇亂錦一癟嘴。亂羽眯著眼偷瞄了她一眼,這丫頭不會是要哭了吧。蘇亂錦可沒哭,她嘩啦一下把朱濂拐過來,挽著朱濂的手的手說:「那我跟朱公子去,掌櫃的你就繼續睡覺吧。」

  亂羽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著蘇亂錦的鼻子說:「你這死丫頭要是想跳槽,先把這兩年吃的桂花粥給大爺我吐出來。」

  蘇亂錦無辜的眨眨眼。亂羽敗北。無奈的哼唧一聲變作一隻雪白雪白的狐狸跳上蘇亂錦的肩頭,尋了個位置,自顧自的蜷縮起來,活像一條狐狸毛的圍巾。

  「不許騎馬,不許坐車,走著過去,顛簸了大爺我一點,就咬斷你脖子。」

  「掌櫃的,我好久沒洗澡了,肉不好吃。」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