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卷四《岐山派》金槨空棺神農鼎

  還未睜開眼睛,就感覺到外面亮堂堂一片,刺眼的很。

  「這裡是哪兒?」

  身體像是從山頂滾下來一樣,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但是小心的活動兩下,發現骨頭並沒有損傷。用手指遮蓋著眼簾,睫毛輕輕搧動,試探似的睜開了眼。

  這是一個密閉的環境,像是一個祭祀的廣場一樣大,她的身下是漢白玉的地板,還有一些黑色的水漬在她的周圍,就像是剛把她從污水裡撈出來一樣。

  身體的機能漸漸復甦,她可以慢慢的坐起來。

  廣場的四周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長明燈,如出一轍的蓮花燈座,燈光璀璨。而廣場的中心是一個九龍吐珠造型的高台,漢白玉精心雕琢的巨龍,騰雲駕霧栩栩如生,四爪凌空昂首而立,吐出的水花朵朵,宛如水簾一般將高台環繞。

  「你醒了!」

  突然聽見密室裡迴蕩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是誰?

  在她的身邊有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長髮披肩白衣寬袖,滿身黑色的污水,他趴在地上的姿勢看起來並不舒服,像是一塊破布。仔細端詳他的側臉,居然是樣貌非常俊秀的一個男人,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昏迷中仍是蹙著眉。

  他仍在昏迷,那剛才說話的人肯定不是他了。

  往那高台的方向走了兩步,腳踩進高台下面的小水池,水池裡的水剛剛沒過腳踝,冰涼涼的透著絲絲清爽。腳尖晃動,水池裡的波紋層層蕩漾開來,待那水面緩緩歸於平靜,她才注意到水面上映出的女子的臉!

  那一半醜陋怪異,坑坑窪窪,像是癩蛤蟆皮一樣的右臉。

  她不由得伸手摸著她的臉,那水中人也伸出手摸著那一張醜陋的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覺得自己很醜陋很害怕?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高台中心的水簾後面隱約出現一個黑色的人影,說是人影,其實有些太過牽強。那黑影除了飛舞的發絲以外,細條條的像是一根柱子,動起來又像是一條蛇!

  「不!我並不害怕我自己!我記起來了,我的臉是被跌落下來的帳幔蕩起的火焰燒成這樣的,我叫硃砂!」

  她是湘王朱柏最小的女兒,豔冠蘇城才傾天下的六郡主硃砂!

  「這裡是哪裡?我死了麼?這裡是天堂麼?」

  那水簾裡的黑影一個晃動,半個身子衝出水簾。猙獰的對她說:「不,這裡是地獄!」

  硃砂嗔目,費了好大勁才克制住沒有大聲驚呼,喉嚨裡嚥了一口唾液。眼前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啊!從鎖骨以下全部是黑色的鱗片覆蓋,沒有胳膊沒腿,而是一條巨大的蛇尾。他的面容清秀,但眼中跳動的獸性,唇齒間猙獰的獠牙,妖異的銀發無風自舞,額頭上隆起一個巨大的犄角泛著寒光。他的五官一瞬間的猙獰之後又恢復了祥和,對是祥和沒錯!這個詞用在這樣一個怪物的身上居然出奇的合適,他平靜而溫柔的時候讓人感覺很神聖,那五官彷彿不該長在這一個人面蛇身的怪物身上。

  「對不起,嚇著你了吧,我有時候也會常常嚇著我自己。有幾個客人不太配合弄傷了我的尾巴,不過幸好我的尾巴很多。」

  硃砂愣愣了,淺淺的笑了。「地獄裡有你這麼好客的主人麼?」

  「我實在不想他們來,但又害怕這次阻止了他們,下次他們再來我已經完全被魔化了,我怕我會不能控制的殺了她。」

  那怪物的眼底有些閃爍,他身上的鱗甲已經覆蓋到鎖骨,用不了幾百年,就會完全覆蓋他的身體,到那時他就會變成一個沒有人性的怪物,上古凶神化蛇的完全體,凶神應龍。

  「蘇亂錦,蘇亂錦!!快回來!!!」

  身後昏迷著的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正掙紮著爬向他們,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硃砂,一臉急切!

  「他好像在喊你。」看見硃砂沒有半點反應,那怪物出聲提醒道。

  「可是他喊的是蘇亂錦,我不認識這個人。」硃砂的表情有些困惑,回頭看看那個指骨泛白,卻不斷用力想要靠一雙手的力量爬過來的執著男子。

  「你應該認識他,因為他一路上都拼去性命的保護你。」

  硃砂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臉紅了。怯生生的又看了一眼那個男子,猶豫半天,才移步到他的身邊,蹲下看著他。

  「我叫硃砂,你叫什麼?」

  她這一問那男子更為生氣了,蹙眉輕喘,鳳尖兒斜翹的眼角眉梢染上一絲幽怨之氣。

  「你竟然忘了我!」

  這話說的極為怨念,硃砂的心也倏地一緊,趕快捫心自問是何時招惹,或者輕薄過這位男子麼?

  就在這時,密室的大門突然大開,一條滿佈黑色鱗甲的蛇尾甩了兩個人進來,正好也是剛才硃砂甦醒的地方,一男一女。也是一身污水,昏迷不醒。那女子好像受了重傷,身上的血腥味極重,那男子一身道袍,半撐起身子在不斷的嘔吐。

  硃砂認了半天,才歡喜的跑了過去,幫著那道袍男子拍後背。

  「濂哥哥,竟然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朱濂也是一愣,她果然吃下了「傾國傾城」,記起了湘王府六郡主硃砂的所有記憶,忘卻了在三合鎮這三年的全部。他瞥了一眼,癱倒在地上完全脫力的亂羽,特別理解他此刻的感受,甚至還有些同情。

  密室的大門並沒有立刻關上,朱濂完全被這黑水奔騰,蛇尾狂舞的景象震驚了。這黑水竟然一滴也沒有湧進這密室中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朱濂數了一下人數,好像還缺一個人!正在這時,又一條蛇尾伸進了密室中來,近乎輕柔的動作,放下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那女人身上顯然半點傷痕也沒有,甚至連頭髮都是服服帖帖的,她的衣裙之下是褐色的藤蔓,緊緊的纏著那蛇尾,彷彿戀戀不捨一般。

  「瓊虛,瓊虛……別走……」春三娘嚶嚶啼哭著,但那蛇尾濕滑,她裙下的藤蔓根本挽留不住。

  此時阿瑟也幽幽轉醒,只是她脊樑骨被打斷,如今大氣也不敢出,立刻運功療傷。亂羽也勉強盤腿而坐,吞了幾顆靈丹妙藥,開始運功,渾身燃起淡淡的狐火,把衣服上的污水蒸發掉了。對亂羽而言儀表堂堂比運功療傷還要重要。

  嘩啦啦,高台上九龍噴泉,一串串的水珠落入水池,聲如碎玉。

  方才與硃砂說話的那個人,已經完全退到水簾的後面,即便如此春三娘還是眼睛像釘在那黑色身影上一樣,再也移不開了。

  她一步步,一步步的走近。藤蔓在地板上劃過的疏疏聲,和水花四濺的嘩嘩啦啦,彷彿是這密室裡唯一的聲響。

  離得很近很近,兩個人只隔著一道水簾,像是隔了雲山霧繞一般看著對方的輪廓。春三娘停住了腳步,站在水池子裡。那水簾中的人輕嘆一聲:「你來了……」

  水池裡的水如蓮花花瓣一樣蕩漾起一圈圈的波紋,是春三娘的眼淚,亂了這一池靜水。

  「我曾經等了你許久,自你出現在我的夢裡以後,我便此生認定了你,不願娶旁人為妻,可是你非凡人,我終其一生都孑然一身,無妻無子,四十歲鬱鬱寡歡而死。第二世喝了忘川水就把你忘了個乾淨,一心向道無慾無求,卻又一次被你纏上,我摒除私念將你重傷,千年之後得道半仙卻又得知你竟是我至愛之人,造化弄人啊……」

  春三娘淚如雨下,眼前彷彿出現他第一世孤苦伶仃苦苦等待的模樣,無妻無子,那是誰人葬了他呢?四十歲就鬱鬱寡歡英年早逝,都是因為她!想起他得半仙之體時記起前生輪迴,追悔莫及又無可奈何!她緊緊的抿著嘴唇,半響才扯出一個豔若桃李的笑容來,伸手進那水簾裡,溫聲說道:「我來了,瓊虛。」

  「你來的太晚了!」高台上一個震盪,九龍噴水的石雕突然變成九條擺動飛舞的蛇尾,蛇身從中盤旋而出,面目猙獰的一張人臉幾乎貼上春三娘的鼻子,那濕冷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春三娘不由的退了退。

  沒了九龍石雕,自然也沒有那一道水簾的遮掩,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高台上半人半蛇的怪物,和他纏繞著的一方空棺!上好的金槨空棺,上面錯金鑲玉的如意花紋是掌門人才有的規格,而這一方棺材更是精緻高檔,是開山始祖瓊虛道長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