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一生之盟 二

  第二天早晨,姜湖一邊穿外衣一邊走到門口,沈夜熙在他身後,目光突然在他腰間掃過:「姜湖,你說的那把槍……」

  姜湖腳步停頓下來,然後他回過身來,從身上摸出一把巴掌大的袖珍手槍,托在手掌上,遞給沈夜熙。沈夜熙倒是一愣,疑惑地看著他。

  姜湖笑了笑:「你覺得不合適,我就不帶了。」

  沈夜熙伸手握住他托著槍的手,垂下目光,在那把袖珍手槍上停了片刻,隨後捲起姜湖的手指:「你還是拿著吧。」

  姜湖眨眨眼睛:「沈隊,這在國內,可是違法的。」

  沈夜熙正色下來,低聲說:「從現在開始,我不知道這件事,你以後也不要再告訴我。」

  姜湖的目光和他對上,琉璃似的眼眸劃過一抹流光,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利落地把槍裡的子彈卸下來,轉身拉開客廳一個放雜物的抽屜,然後把這些東西都丟了進去。沈夜熙說:「你……」

  姜湖聳聳肩,他外衣的扣子還沒有繫上,那樣子居然帶了一股落魄不羈的味道,迷了沈夜熙的眼。

  「我也不能當著你的面違法亂紀呀,」‘違法亂紀’這詞還是姜湖在局裡上黨課的時候才學到的,他有點賣弄地說,「再說有什麼危險的話,不是還有你們呢麼。」

  沈夜熙沉默了,直到姜湖走到他身邊去開門的時候,沈夜熙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姜湖偏過頭看著他。

  「我……」沈夜熙抿抿嘴唇,另一隻手的拇指緊張地去摳食指關節,那人的臉龐近在咫尺,混血的五官說不出的精緻,「我可以親親你麼?」

  姜湖覺得沈夜熙抓著他的手指居然在抖,於是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對方,沈夜熙更緊張了。突然,姜湖輕笑了一聲,伸手勾起沈夜熙的下巴,湊過去在沈夜熙的嘴唇上輕輕點了一下,手法是頗有點盛情聖的感覺,可惜這麼青澀地一觸即放,洩了他還是個雛的底。

  還沒等他離開,沈夜熙猛地摟住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拉向自己,輕巧地撬開他的嘴唇,溫柔到幾乎小心翼翼地輾轉廝磨。姜湖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一隻手還在沈夜熙的下巴上,被對方握住壓在胸口,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

  時間靜止了,呼吸靜止了,沈夜熙覺得姜湖就連嘴唇上都沒有傳說中那麼火熱的感覺,只是溫溫軟軟的一點不灼人的溫度,恰到好處似的,他覺得那種愉悅就像是從舌尖上一直傳到心裡一樣,能感覺到這個人在一點一點地接受著他,幸福到胸口滿得鈍鈍地疼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沈夜熙才慢慢放開他,手卻不肯鬆開。姜湖猛地回過神來,突然把頭扭向一邊,往後退了一步,尷尬地說:「上班要遲到了。」

  沈夜熙彎起眼睛無聲地笑起來。

  遲到?遲到怕什麼的?反正去了也沒事,不到都沒關係。

  這天早晨辦公室裡重新恢復和諧,蘇君子女兒胃口不好,於是上網查菜單,用小本子記下來,盛遙帶著一個巨大的耳機,精神有些萎靡地縮在椅子裡打遊戲,楊曼和安怡寧在一邊小聲說話,姜湖看了一會書,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正好打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於是決定趴下睡上一會,栗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顏色好像更淺了些,微微捲曲地遮住他半個額頭,美好極了,片刻沈夜熙輕手輕腳地過來,搭了一件衣服在他身上。

  楊曼一抬頭正好看見,她發現沈夜熙嘴角帶了那麼一抹特別溫柔滿足地笑容,目光落在姜湖身上的時候,連他那線條略顯凌厲的臉部線條都柔和起來。好事者楊曼伸手捅捅安怡寧,用下巴往那邊一點。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一個很八婆的笑容。安怡寧偷偷摸摸地趴在楊曼耳邊說:「楊姐,我剛剛出去倒咖啡的時候,聽見沈頭兒和王頭兒說話了。」

  楊曼眼睛亮了:「掃黃組的王頭兒?」

  安怡寧猥瑣地笑了:「我聽沈頭兒說,最近也沒什麼事,要是掃黃組他們那邊有啥需要的,他可以隨時去支援,你說……恩,是吧?」

  楊曼小聲笑:「這沈夜熙真捨近求遠,不就想順點‘教育片’麼,找什麼掃黃組呀,找我不得了?」

  安怡寧露出一個驚詫萬分的表情,正襟危坐嚴肅地說:「楊姐,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大家閨秀,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楊曼從桌子底下伸出手,在安怡寧腰上狠狠地擰了一下,惡狠狠地說:「你不說我還忘了,你丫上回拿塊U盤從我電腦裡挖走多少東西,拿就拿了,還他媽用的是剪切,有你這麼過河拆橋的麼?」

  安怡寧捂著腰奸笑。

  正鬧著,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姜湖被吵醒了,皺皺眉,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沈夜熙立刻冷冷地瞪著門口噤若寒蟬的人。門口那位可無辜了,心說自己不就是替莫局傳個口信麼,咋就被沈隊長用看階級敵人的目光死盯著呢:「沈……沈隊,莫局手叫你們去四樓會議室……」

  楊曼不樂意:「咋又是我們啊?不是剛把那把人當花肥的變態給逮住,哪來那麼多大案要案?」

  傳話的倒霉蛋可憐巴巴地看看這位惹不起的大姐頭:「莫局說有重要的事……」

  「什麼事?」沈夜熙陰沉沉地問。

  「莫局說你們去了就知道。」

  盛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著,會議室,這日子沒法過了。」

  「莫局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這位倒霉孩子身上,他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忘詞了。

  安怡寧拿根鋼筆敲到他頭上:「莫局說莫局說,你引用名人名言哪你?」

  一群人挺無良地魚貫而出,可憐的傳話警員在原地摸摸頭,低低地咕嘟了一聲:「莫局說這回跟反黑組一起行動,是大案子……」

  你們這些壞人,專門欺負老實孩子。

  一到四樓會議室,這幫迷迷糊糊的,不清不願,精神萎靡的立刻都清醒了過來,會議室已經有人了,反黑組的組長鄭思齊帶著一幫人坐在莫匆對面,看見他們進來,有禮貌地點點頭,這回多半是聯合行動。倒是莫匆旁邊的人,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個手裡拿著一根枴杖的老瞎子,幾個人立刻想起來,這個人就是那天在警局門口出現過的翟海東,傳說中三十年前這個城市的地下皇帝。安怡寧睜大了眼睛看了看翟海東身後的翟行遠,翟行遠笑了,趁著沒人注意,對她做了個「我很想你」的口型。

  莫匆點點頭:「都找地方坐下吧。老翟,我們局裡有數的精英都在這了,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翟海東好像看得見一樣,對沈夜熙的方向點點頭:「年少有為,後生可畏。」

  沈夜熙敷衍地笑了笑:「您過講。」

  翟海東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像是橘子皮一樣皺在一起,看樣子還想繼續客套,被莫匆截口打斷:「老翟,別來這套了,你什麼貨色大家心裡都有數,有話說有屁放。」

  別說,莫匆和翟海東坐在一起,誰比較像流氓誰比較像文化人還真是……

  翟海東被他噎了一下,也不生氣,慢條斯理地說:「諸位對我不要有這麼大的敵意,翟家早就改做正經生意了,我現在不過是警方的一個老線人,跟各位是一條船上的。」

  「別介,」莫匆悠悠地說,「咱這條船小,撐不了您這麼大一尊佛。」

  翟海東繼續裝聾:「我說一個人,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過?」

  「誰?」鄭思齊追問。

  「閔言。」翟海東說,伸出手來,翟行遠立刻把一個文件袋遞過來。

  鄭思齊眉心一跳,顯然這個「閔言」又是個讓反黑組糾結的人物。「鄭警官必然是知道的,」翟海東笑笑,把文件袋遞給莫匆,莫匆接過來草草地看了,又遞給旁邊的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閔言是個什麼東西,你我心裡都有數,我也老了,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可是有人偏不讓我安生,覷著咱們這邊要好的兄弟多些,就坐不住想分一杯羹。當然,分一杯羹是沒什麼,做生意麼,大家得利,可是這閔言心太大了,軍火販毒他都想沾著,這就壞了規矩。」

  要說吧黑道的勢力根除,在座的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還不如上邊有個能壓住底下人的,黑白兩道都有幾分面子,那幫混混有人約束,也能安穩點。

  「翟老爺子,您說的規矩不規矩,可不歸我們管。」沈夜熙接了一句。

  翟海東笑了:「當然,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他從懷裡掏出一封請柬,翟行遠幫著他打開,推到桌子中間。

  「這是?」鄭思齊問。

  「閔言給咱們這但凡有點勢力的混混們每個人都發了一張這東西,你說是什麼意思?」翟海東似笑非笑地反問他,「另外,鄭警官,我不知道你的線人們都是幹什麼吃的,有人告訴我,眼下附近的一半的黑市交易,背後都有閔言的影子,而且前一段時間不知道怎麼聯繫上了東南亞大毒梟馬克,最近可能會有大行動。」

  鄭思齊一愣:「你說什麼?」

  「思齊。」莫匆輕輕地打斷他,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斜著眼望著翟海東,「老翟,閔言對我們來說是個硬骨頭,對你來說不過是個後輩,不算什麼吧?你看不過去收拾了不就得了,幹什麼這麼巴巴地跑來找警察?」

  翟海東把頭轉到莫匆的方向,好像他真能看見似的。

  莫匆冷笑一聲:「怎麼,被我說中了?老翟,你不會……不會是什麼把柄落到人家手上,投鼠忌器吧?」

  氣氛立刻緊張起來,半晌,翟海東才嘆了口氣,自嘲似的笑了下,剛剛的劍拔弩張這會才鬆懈下來,只聽他說:「飲狐到底是飲狐,什麼也瞞不過他。閔言的事情我攤在這裡,你心裡清楚,我不管以前做過什麼,現在都退隱了,只要我活著一天,翟家大廈還立著,別人要造次,就得掂量掂量,可是翟家要是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