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隱謀

  周浚輕輕摘了帷帽,眼中陰譎深邃,殿中本是燥熱,他一眼望來,卻是平添了一重清寒。

  「你麾下大將,仍是羈押在詔獄之中。」

  皇帝淡淡道,言語間點到為止,並不欲使人顏面喪盡。

  周浚並不領情,回以冷笑道:「這等叛主求榮的小人,依著我的軍法,該是以鐵籠炙烤而死。」

  他談起這等悚人的話題,仍是一派儒雅,彷彿正在微笑著,談詩品茗,絲毫不以愛將的性命命為意。

  皇帝心中大怒,立時便要將那人推出午門,話到嘴邊,他眼前浮現了那雙魂牽夢縈的清冷眼眸——

  想起那晶瑩黑眸中,微微求懇的別緻嫵媚,皇帝心中一軟,胸間戾氣,生生被壓了下去。

  「大將軍威儀如此深重,朕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只是你喬裝使者來京,總不會只為了向朕興師問罪吧?」

  皇帝悠然問道,不欲再糾纏細枝末節,轉而問起他的真實來意。

  「微臣豈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諸般總總,也只怪我女兒命苦罷了!」

  周浚低低說道,語音莫測,好似全無喜怒,仔細聽來,卻讓人不由顫慄。

  那墨色眼眸中,在日光下,染生一重悲鬱,讓滿室氣氛,都為之凝滯。

  直到他再度開口,這冰封暗潮,方才緩緩流動——

  「這幾日間,各路藩王便會到齊,微臣心中,不無擔憂……」

  皇帝一聽,大為驚愕,剛要斥他居心叵測,驀然對視,卻見他眼中似笑非笑,十分詭譎。

  他心中靈光乍現,低喝道:「你知道了什麼?!」

  「微臣只知道……有人近在帝側,欲要謀圖社稷。」

  周浚口氣陰冷,殿中燭火閃爍,似乎都被他驚得一顫。

  「是誰?」

  皇帝端坐中央,並不曾焦急失措,只那瞳仁中生出一道攝人鋒芒。

  「韓非有語:疏不間親……皇上慎宜珍重,臣也會暫留京中,以防不測。」

  周浚此時的語氣,滿是關切誠摯,皇帝老於事故,一聽便知,他要坐山觀虎鬥,以便從中漁利。

  他卻怒盈胸間,卻仍不願失態,只咬牙笑道:「大將軍長居京城,亦是無妨——」

  ……

  安平二王到達後兩日,襄王也抵達京中,他是待罪之身,並不似平日那般招搖,只輕身簡從,在禮部官員的迎候下,入住特設的驛館之中。

  幾日之間,其餘遠途跋涉而來的皇室藩王,也一一抵京。

  六月廿八,皇帝升座太和殿,百官分列,於丹墀之下,行大禮參拜,山呼萬歲聲中,皇帝微笑示意,眼中沉穩凝然。

  宦官朗聲宣道:「各位藩王進殿覲見——」

  一時鼓樂肅穆,七八位藩王冠冕齊整,依次而入,但見御苑大殿之前,有銅鶴振翅,口中縷縷煙雲,氤氳馥郁之下,更有簷庭如宇,高可齊天,九重御座,森然不知所在。

  領頭的幾位,乃是先帝的手足,素來本分老實,率先跪下行拜禮。後面安平二王,交換了個若有若無的眼色,也隨即跪下,最後才是襄王。

  皇帝含笑看著,微微欠身道:「叔父們遠途跋涉,實在是辛苦了!」

  他一一示意平身,耳邊聽著例行的頌詞,心中卻是若有所思。

  直到華麗的駢四驪六文章道完,他才回過神來,對這幾位骨肉親眷,免不了又是一番溫言撫慰。

  一會兒便賜下宴席,如此雍睦和樂,歡聚一堂,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