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叔被留在最後鎖門,正好看見容吟霜,面上一呆,趕忙往容吟霜這裡小跑來,將她拉到了旁邊的小巷,說道:
「夫人,您怎麼在這裡呀,可千萬別給二夫人看見。」
容吟霜對寶叔笑一笑,說道:「我沒事的寶叔,倒是你。趙倩對你很不好,我被趕走之後,她怕是就要動手清理從前大房裡的人了。今後你們的日子,怕會更不好過。」
寶叔嘆了口氣:
「唉,不好過就不好過吧。我也受夠了,就二房的爺和夫人,我伺候不起。其實您被趕走之後,大房的人就已經被她們處理的差不多了,這不,我從前好端端的一個梅府管家,如今淪落到這偏僻小院子裡來看門來了。」
容吟霜聽他提起這宅子,不禁就順著話頭問道:
「這宅子是梅家的產業嗎?」
寶叔搖頭:「不算。算是二爺的私產,之前二爺用府裡的錢在這裡置辦了一處宅子,聽說是跟府裡的一個丫鬟好上了,用來金屋藏嬌的,不過現在這裡可沒人住,宅子也被二夫人發現了,如今正要賣呢。」
容吟霜狐疑的問:「金屋藏嬌?藏的是誰?」
寶叔想了想,他之前做管家的時候,梅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知道一些,既然容吟霜問起,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說道:
「聽說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秋蓉,那姑娘長得漂亮,被二爺看上了,聽說秋蓉一開始也是不情願的,不過二爺給她在外頭置了宅子,還把她父母都從鄉下接了過來,她也就忍下了。」
容吟霜又急忙問道:「那秋蓉現在何處?」
寶叔不解為何容吟霜會對一個丫鬟感興趣,但也沒有隱瞞,將他所知道的全都告知了。
「好像跟她父母回鄉下了吧。二夫人那麼霸道,察覺這事兒之後,怎還會容得下秋蓉。」
容吟霜頓時大悟,那個秋蓉必定已經被害死了,怨氣難散,這才執意跟著趙倩。
寶叔見她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夫人,您問這些幹什麼呀?」
容吟霜斂了斂眸,沒有回答寶叔的問題,而是又問道:
「趙倩為何想賣了這宅子?她要多少價?」
寶叔對容吟霜比了個『八』字,說道:「八百兩。」
「八百……」容吟霜沉吟片刻後,說道:「您經驗豐富,覺得這宅子能賣八百兩嗎?」
寶叔目光看了看宅子,想了想後才回道:「八百兩肯定是值的。這宅子三進三出,光是房間就有十多間,再加上幾個小園子,裝修的也很雅致,說實在的,我是覺得八百兩都是少的,要是讓我賣,兩千兩不說,一千五百兩總能賣的出去的,可是二夫人急著出手,我也沒辦法。」
容吟霜又問:「她為何急著出手?」
寶叔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四周,然後才湊近容吟霜說道:「這宅子……鬧鬼!」
「哦?」容吟霜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只聽寶叔又道:
「您還別不信,這宅子到了晚上,邪門兒著呢。我是看門兒的,所以我知道,到了晚上,三更過後,這屋裡會有女人的哭聲,桌椅也會莫名其妙動起來,花園裡的石頭能突然就飛起來……二夫人估計是怕這件事傳出去,這宅子就賠在手裡甩不掉了,所以才肯降價來賣的。」
容吟霜斂眸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才讓寶叔湊近,對他說道:
「寶叔,有件事您能幫一幫我嗎?」
「……」
夜晚,圓盤般的月亮掛在黑幕星空之上。
容吟霜等大兒和么兒睡著之後,將桃木劍藏在袖中,銅葫蘆掛在腰間,然後才熄掉所有燭火,將道觀大門緊鎖之後才去赴約,寶叔已經在後門守她多時,舉著燈籠東張西望的。
見到容吟霜,寶叔如釋重負,迎了上來,用燈籠替容吟霜照路,說道:
「夫人,您想看房子可以挑白天啊,何必何必非要晚上呢。」
容吟霜對寶叔笑道:「你若信得過我,我就自己進去看一看便是。」
寶叔有些猶豫:「這,不好吧。不是我不信任夫人您,而是裡頭真的很怪的,我有一次晚上進去,就親耳聽到了那凄慘慘的哭聲,特別滲人。」
容吟霜接過寶叔的燈籠,堅持道:「沒事的,我又沒做過虧心事,就算真有什麼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寶叔拗不過她,只好聽她吩咐,在容吟霜進門後還不放心的對她說了一句:
「要有什麼事,您就大喊,我馬上進去就您。」
容吟霜被寶叔又怕又硬撐的表情逗笑了,點點頭,對他揮了揮手,寶叔這才將大門關了起來,以免有人來看見大門開著,覺得奇怪。
在白色月光的照射下,院子裡倒是白慘慘的,倒襯得燈籠沒多大光亮了。
環顧一圈,只覺得這院子修飾的相當雅致,假山亭台無一不是用上等工料做成,園子裡的花也開的正好,午夜時分散發著迷人幽香。
又往前走了幾步,容吟霜只覺得兩側花圃中的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壓低了,而後就聽耳邊響起飛沙走石的聲響,猛地回頭一看,只見兩塊大石如疾風般向她襲來,瞪大了雙眼一動不動,只見大石就快撞上她的那一刻,突然被她周身彈出的光圈給擋在圈外,光圈如一個巨大的罩子籠罩著她,讓大石無法破入分毫,堅持了一會兒後,大石便自動掉在了地上。
大石掉在地上之後,耳旁就又傳來了聲聲哀怨的抽泣聲,似嗔似怨,哀怨纏綿,但午夜聽來卻還是多了好幾分的詭異恐怖。
容吟霜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宅院的大堂之中,推門而入。
可她才剛走入,就聽身後大門『啪』的一聲重重關上,偌大的廳堂內,唯有容吟霜的燈籠照的見光亮,她大概看了看周圍的桌椅擺設,可還未看完,燈籠就突然熄滅了,廳堂內陷入了黑暗。
容吟霜的心猛烈的跳著,背後陰風掃過,背脊發涼,腰間的銅葫蘆卻突然發出金光,猛地將容吟霜包裹其中,借著金光,容吟霜這才轉身看到了那個由上而下緩緩飄蕩在她面前的那個鬼臉。
近距離觀看七孔流血的畫面,可比想像要震撼多了,更別說,那七孔流血的慘白臉孔此刻正試圖撲向你。
容吟霜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銅葫蘆,心道這東西真是個寶貝,若沒有這個葫蘆,只怕她被嚇都嚇死了。
沉下心思,准確的對著那鬼魂問道:
「你是叫秋蓉嗎?」
那鬼臉沒有料到容吟霜會突然跟她說話,明顯愣了愣,然後才緩緩收了攻勢,在門後站定,空靈的聲音就此傳出:
「你是誰?是那惡婦找來收我的嗎?」
容吟霜向她走近一步,說道:「我是容吟霜,梅家大少奶奶,你可認識我?」
秋蓉將她的名字念了兩遍,那雙滲血的眸子在容吟霜臉上看了又看,然後才垂下眼瞼,不再說話,而她這動作就表示她是認得容吟霜的。
「大少爺也死了。我就被趙倩和梅遠貴趕出了梅府,陰差陽錯,竟能瞧見死去之人。你在這宅子裡可有冤屈?」
秋蓉一聽『冤屈』二字,周身的戾氣驟聚,眼看又要爆發,只聽容吟霜趕忙又道:
「你冷靜點。若有冤屈,可以與我說說,我想法替你伸冤便是。」
秋蓉面無表情的冷笑,空靈的聲音說道:「伸冤?怎麼伸冤?我的冤沒法伸,我的父母,我的孩子,全都離我而去了,獨留我一人徘徊在此……我恨,我恨啊!」
容吟霜嘆了口氣問:「因為他們,所以你怨氣積聚?」
「我本是趙倩的陪嫁丫鬟,怎料被二爺看上,強行奪去我的身子,我只是一個丫鬟,原也不想做正房,只願有個棲身之所就行,可是趙倩那個狠毒的女人,知道我懷孕之後,她就帶人來,強行餵我喝下了穿腸毒藥,我忍受著劇烈腹痛,還要看著她把我的父母活活打死,我恨!恨不得化作厲鬼,即使灰飛煙滅也絕不放過她——」
秋蓉的聲音在廳堂內回旋不散,容吟霜不知道別人聽不聽得見這聲音,反正在她聽來,刺耳的不得了,不禁捂了耳朵,待秋蓉說完之後,才道:
「她身上戴著護身符,你近不了她的身,是不是?」
容吟霜回想白日她看見秋蓉要攻擊趙倩,卻不成功的事,由此斷定,趙倩身上一定有著什麼辟邪之物才是。
秋蓉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
「是。她的腰上系的古玉是法門寺主持開過光的辟邪聖物,我接近不了她。」
容吟霜又問:「你若能接近她,是想殺了她?」
「……」秋蓉的身影不住在廳堂中飄蕩,幽幽弱弱的聲音說道:「若我能殺了她就好了。就算是厲鬼,也是殺不死人的。我也不求殺了她,只想讓她嘗一嘗那種死前的絕望……」
容吟霜沉吟片刻後,才抬頭對秋蓉說道:「我幫你將那古玉除去。你可還有其他願望?」
秋蓉瞬間移到容吟霜面前,知道她不像在說假話,鬼氣森森的眸子斂下想了想後,才抬起烏黑指甲,向外指了指,廳堂的門就突然打開,手指的方向,正好是院子裡一株參天老槐,秋蓉指著那老槐說道:
「我和爹娘的屍體就被埋在老槐樹下。」
容吟霜探頭看了看,問道:「我幫你起出,安葬城郊,可好?」
秋蓉凄慘慘的又看了一眼容吟霜之後,才如來時那般,突然消失不見了。
容吟霜將熄滅的燈籠撿起,走出了廳堂,目光落在那一棵參天老槐樹上,想著樹下的慘況,心情不由的低落起來。
其實,她從前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正房打死偏房的事情,只是從前也只是聽聽,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這麼近的接觸。
嘆了口氣,迎著夜風,容吟霜走向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