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外之時,陽光正好,她就讓馬車先行去人之初門口等著,反正時間還早,她就打算自己徒步而去。
可是才走到朱雀街尾,就聽見後頭有人喊她:
「容掌櫃,容掌櫃請留步。」
容吟霜回過頭去,只見一輛馬車向她駛來,先前喊她的便是馬夫,見她停下腳步,車夫也開始勒緊了馬韁,在她面前停下了。
馬車窗簾打開,露出一張有些面熟的臉孔,似乎是上回在冬晴館中遇見的一位夫人,但是她的身份,容吟霜一時還真有些想不起了。
只見那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來到容吟霜面前,兩人互相見禮之後,那夫人說道:
「容掌櫃可還認識我?」
容吟霜又將她仔細端倪了兩回,還是沒有認出,遂搖頭問道:「夫人是……」
「怪不得容掌櫃不認識我,我身份低微,夫家姓尤,相公是京城府尹。」
容吟霜將她的話思前想後,才想起那日在冬晴館似乎是聽說過這個身份的。若是旁的地方的府尹,與朝中重臣相比未必很大,但是在這京師之地,府尹的品級自不能與地方相同,自是高上一些的,更何況府尹手中抓著京城的所有治安,民眾的生活,對於老百姓而言,一個六品府尹的作用,也許比一個二三品的大員還要來的大,畢竟是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嘛。
心中納悶府尹夫人為何找她,容吟霜面上卻是未動聲色,只聽府尹夫人自行說道:
「那日在冬晴館見識過容掌櫃本領,後來得知容掌櫃改嫁與溫郡王府大世子,一直想上門道賀,卻怕掌櫃事忙,所以耽擱了。不過最近,家中發生了些事情,讓我不得不來打擾容掌櫃的新婚。」
容吟霜不解的問:「不知夫人所為何事?」
府尹夫人猶豫片刻後說道:
「就是……上回見夫人通曉陰陽,如今家中著實混亂,頗有些難以啟齒。」
容吟霜見她如此,便知她來找自己必是因為靈異方面的事情,便出言寬慰:
「夫人但說無妨,只要能幫得上忙,民婦自當出力。」
府尹夫人也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女人,對容吟霜也是出自真心的相信與佩服,經她開解,便不再隱瞞,直言說道:
「大概從半個月前開始,每夜三更必出吟唱之聲,府裡的丫鬟還經常夜游,有好幾個丫鬟都是晚上睡在房間,早上就莫名其妙的睡去了花園,如此周而復始,府裡已經鬧得人心惶惶,道士和尚也請了幾個,開壇做法,念經超度,全都沒有用,晚上時辰到了,該發生的事情,還是一樣都會發生。」
容吟霜聽了府尹夫人的描述,不禁問道:「貴府最近可有歿過丫鬟?」
府尹夫人想了想後,搖頭,說道:「沒有。府裡一直都很太平,我素來不喜以刑罰持家,丫鬟奴才合適就用,不合適打發了出去便是,打人害人之事何苦來哉。」
容吟霜看著她,然後從袖子裡掏出幾張鎮宅符,對府尹夫人說道:「既然府中未曾冤死何人,那也許就是一些游魂野鬼借了地方,你那這些符,太陽下山之前,貼在四方院落,若是晚上未再出現異像,那便行了,若是還再出現,明日便再派人傳話給我,我便去府尹府邸走上一趟,探個究竟。」
府尹夫人收了鎮宅符,點點頭,說道:「好,這符咒我且先帶回去用,若是成了,必當奉重金謝過,若是不成,明日我再派人來請掌櫃的過府。」
兩人分道揚鑣之後,容吟霜繼續走去了人之初,心裡盤算著府尹府中的到底是什麼,一般會在一處宅邸作亂的,必定是生前對那地方或是對那裡的人有過執念眷戀,死後才不甘離去,徘徊游蕩。
只不知那東西是對那地方有所執念,還是對那裡的人有所眷戀了,又或者,也許就只是一些游魂野鬼的惡作劇。
一路想著想著,容吟霜便到了人之初,在車裡等了一會兒之後,大兒和么兒才牽手走出,么兒的的臉上掛著淚,大兒牽著他似乎在安慰著什麼話。
容吟霜走過去,喊了他們一聲,兩個孩子就向她飛奔而來,容吟霜蹲□子,接住了兩個孩子,看了看么兒紅紅的眼睛,問道:「么兒怎麼哭了?被先生罵了嗎?」
么兒搖搖頭,委屈的看著她,正想說話,卻被大兒攔住,說道:「娘,沒什麼,就是么兒剛才摔了一跤。」
么兒聽了哥哥的話,也低下了頭,容吟霜看著兩個孩子這樣,心中也有些明白,又看了看么兒臉頰上似乎也有一道淺淺的抓痕,說道:
「是不是跟其他人打架了?」
么兒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瞥了一眼一個勁對他搖頭的大兒,容吟霜見狀,就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大兒和么兒之間,么兒沒了哥哥的阻礙,委屈的眼淚再也擋不住,一下子就撲到了容吟霜的懷裡,哭道:
「娘,他們說我和哥哥不是顧爹爹親生的,今後你們會有親生的孩子,就不要我和哥哥了。」
容吟霜聽著一愣,又往旁邊的大兒那兒看去,雖然沒有流淚,但是落寞的神情卻是假不了的,容吟霜看著兩個孩子這樣傷感,雖然有心告訴他們真相,可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加上畢竟是兩個孩子,借屍還魂這類的事情若是從他們口中傳了出去,那說不得還會招來更多的麻煩。
只好將他們摟著上了車,一路安慰著回到了家。
正巧,顧葉安的馬車也停在了門口,兩個孩子率先下車也往顧葉安奔去,顧葉安也瞧見了么兒臉上的淚痕和紅紅的雙眼,看了一眼容吟霜,後者無奈的嘆了口氣,顧葉安就有所了解了。
一手一個,將大兒和么兒往馬車那兒抱,將孩子們送上他的馬車之後,才回過頭跟容吟霜說道:
「今兒我帶兒子們出去吃飯,你和娘自己在家裡吃吧。」
說完之後,便遞給容吟霜一個『交給我』的神情,然後也跟著上了車,父子三人往城內驅使而去。
容吟霜回府之後,就去廚房和子然居士一同准備晚飯,子然居士似乎情緒好了些,容吟霜一邊切桂花糖藕片,一邊跟子然居士說道:
「娘,嚴姨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呀?」
子然居士正在查看她做的米糕好了沒,聽容吟霜問她,就回頭看了看她,然後才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沒什麼,就是一些陳年往事,不值一提。」
容吟霜看子然居士的樣子,不禁說道:「娘,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嚴姨娘的長相舉止都與您相似,郡王爺會抬舉她,也不過就是看在您的面上,她說的話,您原真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橫豎理虧的是她,不是您。」
子然居士垂眸愣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
「感情這種事情,並不是誰理虧誰就輸了。當年我提出讓他休我,一來是為了安兒,二來也是我自己厭倦了他的處處留情,他雖然嘴上說著最愛是我,可是納妾娶親卻是從未停歇過,這樣不忠誠的感情,就算是說出來都是對愛情的褻瀆,更別說他還這麼做了。我雖是一介女流,但內裡也有幾分傲骨,只是如今卻是有些懷疑這份傲骨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了。」
第一次聽婆婆對她袒露心聲,容吟霜也設身處地的替她想了一想,回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對或者不對的。您當初會做這個決定,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若是您當初覺得不對,那就一定不會這麼做了,感情的之中的確容不下其他,哪有做妻子發自內心的願意自己的相公納妾娶親的?說不在乎的人,要麼是說的假話,要麼根本就未曾對相公用情。」
子然居士看著容吟霜,靜靜的笑了笑,變點點頭,良久後,才對容吟霜說道:
「你說的一點都不錯,這個世道女人的命運確實如浮萍一般沒有根蒂,可是就算是沒有根蒂的浮萍,也有隨波逐流,選擇自己駐留環境的權利吧。看著他如今三妻四妾,我倒是也看開了,大多時候都是慶幸自己當年的選擇,否則,郡王府裡烏煙瘴氣,哪裡容得下我這般清淨的活了這麼多年呢。」
說完這些,婆媳倆相視一笑,其實有的時候,子然居士覺得容吟霜與自己頗為相似,同樣的執拗,同樣的堅強,同樣的對愛情有著忠誠的要求,容不下任何雜質。
一邊將米糕端出了蒸籠,子然居士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你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讓安兒納妾,就讓他一輩子都守著你一個人。」
「……」
容吟霜抬頭看著她,久久不語,良久之後才嬌羞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