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把她送回顧府的時候,顧葉安也已經從外頭回來,正坐在房間裡算賬,算盤打的劈裡啪啦,聚精會神到就連容吟霜走進去都沒有抬頭。
容吟霜兀自換了衣服,走出屏風,卻看見顧葉安正歪著頭看她,唇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容吟霜走過去,問道:「怎的你今日賺了大錢?心情很好嘛。」
顧葉安截住了想要從他身旁離開的容吟霜,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說道:
「大錢倒是沒有賺到,不過,一連吞下了梅家十二家店鋪,心情還不錯。」
「……」容吟霜勾著他的脖子,不禁咋舌道:「十二家店鋪?這還不算賺大錢啊?」
顧葉安勾住她垂在胸前的髮絲,放在指尖旋繞,說道:「十二家店鋪對梅家來說不算什麼,不過卻讓我知道一些事情……你知道趙倩死了嗎?」
容吟霜看著他,點點頭:「知道,我下午還去祭拜了她。」
顧葉安訝異的說:「祭拜她?她從前對你那麼壞,你還去拜她?」
容吟霜聳肩:「她對我的確不好。不過念在跟她相識一場,就去祭拜了一下吧。」
見顧葉安不說話,容吟霜又將那日在街上看見瘋瘋癲癲的趙倩一事和今日祭拜之時發現的鎖魂咒一事全都告訴了顧葉安,顧葉安聽後不禁眯起了雙眼,說道:
「你不是告訴我,你看見趙倩的鬼魂了吧?」
他這個娘子自從有了這項技能之後,就絲毫沒有停過見鬼的事,這回若是連趙倩的魂都見了,那他可真是沒話說了,這就是再也阻止不了小妻子往神婆路上一去不復返的腳步了啊。
幸好,容吟霜搖了搖頭,說道:「沒看見。老王催著我回來,不過如果趙倩是有冤屈的,她的魂魄留在世上,我給解除了出來,她總歸會去報仇才是。」
「……」
顧葉安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你是故意把她放出來的?」
「噗。」容吟霜笑了笑:「誰是故意呀。我若是不放她出來,那麼她就生生世世會被困在那七尺之地,困的時間越長,她的怨氣就越大,將來會傷害的人也就越多,我這麼做是快刀斬亂麻。」
顧葉安拍了拍容吟霜的臀,讓她站起來,容吟霜也乖巧的從他腿上跳了下來,然後來到他的身後,給他捏肩,顧葉安舒服的眯起了雙眼,享受過後,他才不忘抓住容吟霜的手,說道:
「還是那句話,一切要量力而行,切不可勉強,若是察覺不對了,你必須趕緊跑,知道嗎?」
容吟霜雙臂環過他的肩膀,從背後抱住了他,說道:
「好,我知道啦。」
對於相公的百般吩咐,容吟霜不僅沒有感覺到厭煩,反而覺得幸福的很,有這樣一個處處替她著想,處處關心她的相公真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情。
又過了好幾天,清心觀的師太們終於來到了京城,連續三天,都在顧家門前的空地上施粥行善。
子然居士每天跟著師太們一同早起,一同煮粥,一同施舍,容吟霜早晨去溫郡王府請安,請過了安之後,回來也就跟著子然居士一同去做,三天的時間,讓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婆媳二人忙的夠嗆,但也同時讓顧家在京城賺足了名聲。
這日她坐著老王的車,載著李管事等一同上街采購詩會的用品。歡喜巷因為多了這個詩會,所以,現在在京城讀書人口中,積累下了不少的口碑,人之初在馮先生的帶領之下,參加了各種書賽,皆取得了不少的好成績,再加上容吟霜不遺余力的財力支持,人之初的規模一擴再擴,完全坐實了京城第一書院的名號。
采購完了之後,李管事運著東西回去了人之初,容吟霜就轉道去了茶樓,途中遇見一隊發喪的隊伍,老王就把車停在了街口,不想衝撞了人家白事。
容吟霜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就掀開車窗簾子問道:「怎麼了?」
老王趕忙跳下車墩子,來到車窗下跟容吟霜答道:「大夫人,前頭有人發喪,我怕衝撞了您,就想還是讓他們先過吧。」
容吟霜一聽有人發喪,當然不會怪老王了。正好她也覺得車廂裡悶得慌,就乾脆下了車來,果然看見一隊簡便的發喪隊從街口路過。
老王雖然只是個車夫,但是對城裡發生的事情可都是門兒清的,他見容吟霜駐足觀望,便過來給她講解道:
「死的是個小姑娘,十三四歲的年紀,就這麼沒了,真是可惜呀。」
容吟霜聽他說了之後,特意去看了看那副單薄的棺木,只見棺木四周沒什麼人,前頭也就只有一個女人披著白布帶頭走著,只聽老王又道:
「那個是她娘,是個寡婦,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丈夫,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到這麼大,一天福都還沒想到,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真是虧心啊。」
容吟霜訝然問道:「那姑娘……怎麼死的?」
老王想了想後,說道:「好像是病死的吧。怪可惜的,年初才訂了一門親,這還沒過門兒呢,自己就先死了,唉,也是她娘命苦啊。」
「……」
容吟霜盯著棺木沒有說話,因為,她從剛才開始,就看見了那副薄棺後頭跟著一個眉眼泛著青紅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跟著棺材後頭,面無表情,臉色慘白。
她的身份,自不用多說了。只是若她是好好的病死之人,卻又為何會有執念遺留世間?
正納悶之際,忽然人群中衝出一個憨憨胖胖的年輕男孩,手裡拿著把菜刀,二話不說就往帶頭的那寡婦身上砍去,人們都驚呆了,寡婦嚇得跌坐在地上,年輕男孩見一下沒砍到,就緊接著又砍了一下,把那寡婦嚇得在地上連連翻滾,砍了兩下之後,抬棺的人才反應過來,趕緊放下了棺木,上前阻止當街行凶的男孩。
只聽男孩兒嘴裡怒吼道:「放,放開!我要殺了這個老嫗婦,老賤人!都,都放開!」
那寡婦見他被人制服,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未語先淚,對著那男孩說道:
「福貴兒啊,是岳母對不起你。玉兒走的早,沒能趕上入你家的門,是她福薄,也是我這個做娘的福薄,你也別生氣了,待我處理完玉兒的後事,岳母一定再去給你找一個好姑娘,好不好?」
那男孩雖胖,身上穿著的衣服料子也不錯,不過說話卻不是那麼連牽,只聽他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
「玉兒不怕,福貴兒哥哥在這,玉兒不怕!你這個老嫗婦,你騙人!你騙人!」
聽他的話,就能看出這孩子大概不是個完全好的,痴痴傻傻,憨憨胖胖的,定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傻公子。
「哎喲,我的傻福貴兒,岳母沒有騙你!玉兒走了,我也不想啊,我不是故意把她藏起來不見你。你乖,快些回去,別耽誤了玉兒發喪的時辰。」
就在這時,那傻公子家裡的人似乎也來了,他們來了好幾個家丁,一下子就抓住了傻公子的胳膊和腿,嘴裡說道:「快快快,公子又犯病了,趕緊弄回去,別讓夫人發現了。」
傻公子家裡的人一下子就把他抬了起來,根本不去管他嘴裡在說什麼。
只聽那傻公子被人抬著還不忘叫道:「玉兒,我的玉兒!你把我的玉兒還給我!你這個騙子!騙子!」
傻公子走後,那女孩母親的嘴角才閃過一絲的輕蔑,見路上人都在指指點點,不禁笑著解釋道:
「我家玉兒許配給他,當時可把他高興地,沒想到我的玉兒就這麼走了,那傻小子以為到手的媳婦兒就這麼沒了,這才說我騙他,沒什麼了,快些走吧。再耽誤可就誤了時辰了。」
這麼一鬧之後,發喪的隊伍繼續前行,容吟霜的目光也一直跟著他們去了街尾,直至看不見才收回了目光。
回到車子前頭,就聽老王又說道:
「那個傻子是張家的少爺,生下來腦子就不好,那死了的姑娘年初就是跟他定的親,讓這傻小子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美夢,一下子到手的媳婦就沒了,可不就發病怒了嘛!這不,還傻兮兮的提著刀來殺人,真是笑死人了。」
容吟霜看著老王問道:「他真是個傻的嗎?」
老王篤定的說:「真是啊。你就看他這樣,人姑娘人都死了,他還提著刀來找丈母娘,讓把姑娘還給他,這樣的人不是傻的是什麼?」
「……」
容吟霜聽了老王的話,不置可否的坐上了車。想著那姑娘今日發喪,該是死了不過幾日,還未到她醒來的時候,所以,也不知是普通的執念鬼還是怨鬼厲鬼,只是見她一路跟著棺木,也不知是不是擔心自己的母親今後將獨自生活而放心不下。
那個傻公子說姑娘的母親騙了他,她母親騙了他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到手的媳婦兒沒了才這麼說的嗎?
種種猜測讓容吟霜腦中一片混亂,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