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陳三家的

傻公子這件事原本容吟霜也只是覺得奇怪了些,並沒有真的去追究調查什麼,直到第二天,寶叔要去采買他與月娘中秋婚禮上用的東西,容吟霜就只能在櫃台後頭收錢了。

茶樓自從有了早點與午膳,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最起碼有九個時辰都是繁忙的,容吟霜站在櫃台後頭,小腿肚都站的發酸了,正偷懶敲腿之際,忽然眼睛瞥見一個眼熟的臉孔。

昨天在街上看見的那個寡婦娘和一個員外郎打扮的男人走入了茶樓,兩人姿態親昵,那男人還不是捏一捏那寡婦娘的肩膀和腰肢,絲毫沒有尊重女人的意思。

而那個寡婦娘也半推半就,雖然不悅但也沒有真的拒絕,兩人坐到了一扇靠窗的座位上,容吟霜抬頭四顧了幾眼,果然在門外看見了那個直挺挺站著的慘白身影。

容吟霜嘆了口氣,見那姑娘穿著與她身材同樣單薄的衣衫,容貌倒是姣好的,生前定是個美人胚子,不過十三四歲,花一般的年紀,竟然就這樣病死了,真是可惜。

趁著此刻不忙,容吟霜從小六手中拿過了抹布,借著到那兩人旁邊的桌子上擦拭的機會,偷偷聽了些私話。

只聽那員外郎說道:「玉兒就這麼走了,實在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呀?我倒覺得她走的好,否則留下來就跟我一樣受罪咯。」寡婦娘的眼底驚現涼薄,仿佛現在她談論的姑娘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哎喲,我的小寶貝,誰給你罪受啊。疼你還來不及呢。」

員外郎做出一副要與寡婦娘當眾親熱的姿態,被甩了一臉香帕子,員外郎也不介意,油光滿面的臉上堆出猥、瑣的笑容,抓住香帕就往自己臉上擦。

「說到底,還是老李沒個分寸,下手不知輕重,唉,可惜了玉兒那麼好的苗子啊。正是*青澀的年紀。」

「呸!」玉兒娘聽了員外那句話之後,臉上表情怔了怔,然後就反應過來,啐了那員外一口唾沫,說道:

「胡說八道什麼?什麼*不*的,玉兒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你說這些也不嫌臊!」

那員外無端被啐了一口唾沫,也來了氣,用先前享受的帕子胡亂擦了擦臉,冷聲說道:

「臊什麼臊?幾天不收拾你,皮癢是不是?你有氣衝老李撒去,跟我這兒擺什麼譜?你們娘兒倆是什麼貨色,我他媽會不知道?」

玉兒娘原本臉上慍著怒色,見那員外生氣了,這才端起了茶杯,堆出笑臉安慰道:

「是是是,您什麼都知道。來來,喝杯茶,別氣壞了身子,我也就那麼一說,你看你還當真了不是?」

「……」

容吟霜一張桌子反反復復擦了好多遍,原本還想繼續留下聽一聽的,不過,卻被兩個進來吃早飯的客人喊回了神,原來大堂裡其他地方已經坐滿了人,只有她反反復復擦著的這張桌子還空著了。

饒是容吟霜想繼續留下偷聽,也是沒有機會了。跟來客告了聲罪,就回到了櫃台後頭,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清點跑堂的送來的結賬錢。

玉兒娘和那個員外吃過了早點,就如進來時那般卿卿我我的出了茶樓。大好的陽光下,兩個人一只鬼,走在大街上。

容吟霜看著那跟在她娘身後走的單薄背影很是可憐,心中一動,就把月娘從後廚叫了出來站櫃台,自己則跟著他們後頭走。

走了沒多會兒,就見那員外摟著玉兒娘走進了玉米巷子裡第三戶人家,玉兒娘把門給關了起來,大白天的孤男寡女關門入房,只要是看見的,自然也都明白他們進去是做什麼好事了。

玉兒面無表情的穿牆走了進去,容吟霜卻不能穿牆繼續跟進去,只好在門外守了一會兒,可他們卻始終沒再出來。

容吟霜只好到巷口,看見巷子對面有一片茶攤,她就坐了過去,叫了一壺茶和一碟子瓜子,就那麼面對著巷子坐了下來。

一邊嗑瓜子,旁邊就有兩個買菜的嬸子走過來,她們邊走邊說道:

「哎,看見了嗎?陳三家的又帶男人回去了。」

「是嗎?她那丫頭不是剛死?她就這麼耐不住了?」

「誰知道呢。你說她平時什麼都不做,照樣穿金戴銀,日子過的不要太富裕,家裡還有個女兒做丫頭伺候她,這日子過的可不比那些太太們差呀。」

「我說她家那丫頭也怪可憐的。平日裡就沒少挨打挨罵,好不容易定了親,雖說是個傻公子,不過張家好歹也是富貴人家了,丫頭嫁過去自然衣食無憂的,可沒想到卻突然病死了。」

「病死?我聽說的可不是病死的……」其中一個嬸子臉上透著神秘,另一個就湊了上去,兩人交頭接耳好一會兒,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訝。

她們說話聲音太小,饒是容吟霜把耳朵湊過去聽也沒能聽到她們剛才說了些什麼,就知道她們說完之後,臉上就全都是一副嫌棄的表情了。

容吟霜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來,在茶攤上又坐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決定去玉米巷子旁轉一轉去,遇見一個從門裡出來倒水的嬸子,容吟霜就趕過去喊住了她,問道:

「大嬸請留步。」容吟霜喊住了她,那胖胖的嬸子回身看著容吟霜,容吟霜向她堆笑說道:「大嬸,聽說你們這附近有租房子的?我是外地來的,想租一間房子。」

大嬸搖手:「我沒房子租。」

「哦,大嬸家沒有空余的房子啊,那……那請問那戶人家有嗎?要不,我再去那戶人家問問。」

容吟霜作勢要去敲響玉兒家的大門,卻被那嬸子攔住了,說道:「哎哎,你個正經人家的,可千萬別跟那家牽扯上什麼關系,那家可不是什麼好人。」

容吟霜做出不信狀:「怎麼可能呢?我剛才看見一個女人進去,面善的很。」

那大嬸一把將快要走到玉兒家門前的容吟霜給拉了回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可不騙你。那裡是個暗門子。你知道什麼叫暗門子?就是暗娼!」

「……」

容吟霜沒想到大嬸會把話說的這麼直白,一時也給愣住了,抓著後腦勺說道:

「這個,這個……那個女人,看著不像……不像啊。」

大嬸一副『你這個外地人懂什麼』的神情看著容吟霜,舉著空盆說道:

「搶劫的人臉上會不會寫搶劫兩個字?偷盜的人會不會寫偷盜兩個字?陳三家的可不是什麼好女人,她勾搭過的男人少說也有這個數!」

大嬸對容吟霜逼出了一個手掌,容吟霜呆呆的猜測:「五個?」

「……」大嬸一副看不起她的樣子,說道:「五百個!說不定還不止!就單單是我,就看到過,一個,兩個,三個……九個……十七八個男人進過她那屋,髒的很。」

容吟霜見大嬸完全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乾脆也不客氣了,直接問道:「對了,聽說她還有個女兒?跟張家訂了親的?」

「是啊,是有個女兒。乖巧漂亮的很,只可惜啊……遇上了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娘,失了名聲又糟蹋了自己,那麼點大就被她娘逼著……做了那事。要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女兒身子不乾淨了,陳三家的又怎麼可能會同意自己那麼漂亮的女兒嫁給張家那個傻公子呢?還不就是圖人家傻嘛!要不然哪個男人受得了自己新娶的媳婦不乾淨啊。」

「……」

容吟霜聽了大嬸的話,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之前雖然她也有將事情往這方面想過,但是卻不確定,以為只是自己胡思亂想,可是如今聽大嬸把話說明了,她反倒覺得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愣了半天,還是被那大嬸推醒的,只聽她又說道:

「不過,我倒是覺得陳三家的女兒是真喜歡那傻公子的。那傻公子對她也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第一個就給她送過來,哪怕是個燙餑餑,也會用手給捧了送到她面前,自從那丫頭長大之後,我就沒怎麼看見她笑過,也就只有傻公子來的時候,她的臉上會露出點女孩子的笑容,也是個可憐的。」

容吟霜聽到這裡,也不禁嘆了口氣。

她似乎有點明白了,昨天玉兒發喪之時,那傻公子在街上喊得話是什麼意思了。

陳三家的不是騙了他,而是騙了玉兒!他不是因為沒有娶到玉兒才想用刀砍了陳三家的,而是因為他知道,玉兒是被陳三家的害死的,所以才會有昨天街市上那一幕瘋狂的舉動了。

容吟霜失魂落魄的站在巷子口,又等了一會兒後,就看見陳三家衣衫不整出來送客,而那個員外也是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從兜裡掏出十幾文錢,卻是沒有放到陳三家的手中,而是隨手一撒,撒在陳三家的身上,陳三家的沒接住,錢就掉在了地上。

員外挺著肚子離開之後,陳三家的就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比了比拳頭,又啐了一口唾沫,然後才一邊系領子,一邊蹲□子撿錢,那卑賤的模樣,就連容吟霜看了都覺得惡心。

玉兒站在她的身後,似乎神情有了些變化,慢慢的開始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