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的事情讓容吟霜一臉失落了好幾天。
無論顧葉安怎麼安慰,她都無法從那份哀愁中走出來。容吟霜每日從溫郡王府回來之後,就跟著婆婆子然居士後面繼續做早課,靜坐一個時辰,練氣的同時順便修一修心。
子然居士雖然不知道容吟霜最近發生了什麼,但是媳婦的心情低落那是看的出來的,也不阻攔,也不詢問,就那麼兩相對坐,靜思己心。
上午都用來打坐靜思,下午容吟霜才回去店裡看一看。
茶樓的生意早就步入正軌,人之初也沒有她什麼事,所以,雖然名義上是說她在照看生意,其實大多數時候,她也都是一個人待在三樓,看看書,寫寫字,練練心法什麼的。
五月的天還不那麼炎熱,穿著輕薄的春衫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正好撒下,容吟霜正在研究張道祖給她寫的道法運行法門,正練得人氣合一,暢通無阻的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
「掌櫃的,西邊雅間那位道長讓我來喊您過去。」
「……」
容吟霜從軟榻上下地,西邊的道長,那說的不就是張道祖嗎?容吟霜趕忙應了一聲,說道: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容吟霜收拾收拾之後,便沒有耽擱,打開房門往西邊走去。
敲門而入,張道祖對她招手,容吟霜走了過去問道:「師叔你找我?」
「是啊,找你呢。我那徒弟說你最近心情不好,恐怕你是消耗太多修為道術了,生怕你垮了,特地讓我給你整點補身丸送過來。」
「……」
容吟霜看見張道祖一副偷笑的表情,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道:
「我沒什麼,就是心情有些郁結,見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這跟身體沒什麼關系。」
張道祖卻說:「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容吟霜將手腕遞出,張道祖給她把了脈像之後才放心下來,將桌上的補身丹藥推到容吟霜的面前,說道:
「行了,既然煉出來了,就給你也無妨,反正用的材料全都是那小子給我找的,免得他一天到晚的跟我計較這個計較那個,我給點他媳婦兒吃,他總不能再計較了吧。」
說完,就將桌上的瓶子塞入了容吟霜的手中,見容吟霜收下,張道祖這才坐下端起了一杯茶,說道:
「我說徒弟媳婦兒啊。」
容吟霜抬頭看他:「嗯?」
「你這身修為來之不易,今後打算怎麼做啊?」
張道祖的問題晦暗不明,讓容吟霜不懂其意,愣了片刻後,才問:「嗯?什麼打算怎麼做?」
張道祖放下杯子,不再跟她賣關子,說道:「你要不要轉投我的門下,跟我去溯玉殿,憑你這身修為,我讓你做大弟子,將來我退了,你就是下任溯玉國師,怎麼樣?」
「……」
容吟霜的一張嘴長得老大,半晌沒有回神。這個老頭在跟她開玩笑嗎?國師?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做我這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抵得上旁人在皇上面前說十句的。可比宮裡那些妃子娘娘們要頂事多了。」
「……」
容吟霜還是痴呆不語,怔怔的看著張道祖,這反應可把張道祖給急壞了,當即拍了拍桌子,說道:
「哎哎,我說你倒是給我點反應啊,就這麼傻站著幹什麼呀!」
容吟霜這才回過神來,若有所思的坐了下來,又想了想後,才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不想做國師。」
張道祖挑眉看了看她,問道:「那你要做什麼呀?就像現在這樣,走街串巷,替鬼超度,替人看相,也忒沒追求了吧?」
容吟霜卻鄭重其事的說:「替鬼超度,替人看相,若是能做一輩子也是好的。這世上可憐人太多,以至於做了鬼都很可憐,我若是能盡我所能幫助到他們,也是很有意義的事啊。」
「……」
張道祖嘆了口氣,說道:「丫頭,你可要想清楚啊。我那個位置可是萬千之人修煉修不來,機緣等不來的,你就這樣放棄了?」
容吟霜微微一笑,說道:「師叔,你就別拿我開心了。你是國師,正統的道家祖師,你一生無妻無子,寡欲清心,若要入你溯玉殿,我也必須要舍棄一切才行吧?我舍不得我的相公,也舍不得我的孩子,我不想像你一樣,受人尊敬活在雲端,不食人間煙火,我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如果能夠再多幫助一些人,就再好不過了。」
「……」
容吟霜的話讓張道祖也愣了好久了,他突然有點開始質疑人生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堅持是他一生最難能可貴的事情,可是,怎麼由這個丫頭口中講出來,他竟然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憐呢?
無妻無子……受人尊敬不錯,活在雲端不錯,不食人間煙火……也不錯,可是不是真的少了些人味呢?看著容吟霜堅定的臉,張道祖半晌也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之後,才故作端正的對容吟霜說道:
「你這是錯失了機緣,這個機會,我可是誰都沒給,就給你留著呢,可是你卻不屑一顧,將來可莫要後悔!」
容吟霜堅定不疑的說道:「我不後悔。」
跟這個強脾氣的丫頭沒什麼好說了,張道祖發現自己今天連他最愛吃的甜點都沒什麼興趣了。走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容吟霜,想說什麼,卻還是沒說,然後又回頭走了兩步,再回頭終於說了一句:
「既然你這麼決定了,我也不便多說,不過,你這身修為來之不易,也不能總是耗損,找機會學學怎麼煉些補身丹藥,加強自身才是道理。」
說完之後,就負手離去,容吟霜趕忙跟過去送他,將他送到門外,張道祖還是不死心,轉過身來問她說道:
「你就真不願意?」
容吟霜看著他焦急的模樣,沒心沒肺的笑了,說道:「師叔,我要是跟你走了,我的相公和兒子怎麼辦呢?他們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至於其他什麼功名利祿,於我並無太多意義。」
張道祖又大大的嘆了口氣,然後才搖頭晃腦的負手走入了人群之中。
容吟霜回去了之後,又去了三樓雅間,將張道祖給她的丹藥拿出來看了看,瓶身上寫著『溯玉金丹之凝氣丸』,還有一瓶寫的是『溯玉金丹之固元丹』。
凝氣丸和固元丹這是修道之人常用來固本培元的補身之藥,她記得毋道子的典籍中也有所記載,並且列有詳細的煉丹精要與步驟,只不知與張道祖的這丹藥又有何區別。
打開小瓶,容吟霜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只覺芳香撲鼻,隱隱帶著藥香,她將瓶中的藥丸倒出兩顆放在掌心,卻是沒有吃下,吞下之後,只覺周身被一股靈氣包圍,說不出的舒暢,就連呼吸都輕快了許多。
看來從前她只是沒有覺得身體不快,因為有毋道子的道力撐著,可是如果一旦毋道子的靈力消失了,她自身卻生不出任何法力的話,那又該如何是好?
這麼想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容吟霜才走出房間,坐上老王的馬車,去了人之初接孩子回家。
晚上的時候,容吟霜對顧葉安說了一番張道祖想要讓她去溯玉殿的事情,誰知顧葉安還沒聽完,整個人就炸毛了。
「什麼?他竟跑去跟你說這些?他是老糊塗了嗎?讓你進溯玉殿,那裡都是什麼人待的?道士,道姑,就連在溯玉殿端茶遞水的小宮女在進去之前也要被剃上三寸髮絲,帶發修行方可入內。他讓你去,不久存心想讓我絕後?太過分了。」
容吟霜沒想到自己只說了一句話,相公就說了這麼多,不禁覺得好笑,故意正色說道:
「可是,師叔說了,只要我去,他就讓我做溯玉殿大弟子,將來他走了,溯玉國師的名號也會留給我,讓我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大人。」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就是為了看看自家相公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顧葉安果然聽不下去了,立馬拆台,說道:「別做夢了。二十年前,他對他那個大弟子也是那麼說的,可是結果呢?大弟子等了二十年也沒等到他那個國師的位置,前兩年就先走了,你看他那個身子骨,像是十年八年就會倒的嗎?起碼還能再做個五十年國師,你想想五十年後,你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婆,還做那勞什子國師幹什麼呢,是不是?」
「……」容吟霜將顧葉安那一番劈裡啪啦的話放在腦中理順之後,這才『撲哧』一聲,捧腹大笑起來。
顧葉安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最後也怒了,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一錘定音道:
「別笑了!反正這件事我絕對不同意!你說要抓鬼也好,要看相算命都成,就是去溯玉殿修道的事情免談!若是你敢去,我就打斷你的腿,再燒了溯玉殿,聽到沒有!」
「……」
容吟霜臉上故意露出驚恐的懼怕,捧著心口咬唇說道:「相公你說的好嚇人啊。」
顧葉安見容吟霜這楚楚可憐的模樣,頓時又軟了,將之摟入懷中說道:
「當然了,這些是說你要去溯玉殿修道的情況,若是你不去的話,相公我保證,一定會讓你幸福一輩子,不說金門玉戶,但富貴榮華絕少不了你的,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容吟霜努力讓自己憋住笑,憋的都快內傷了,才在顧葉安期盼的目光中說了一句:
「那好吧。我就暫且放棄師叔的邀請吧。」
顧葉安又道:「暫且?必須是永遠!你永遠都不許再有這個念頭,聽到沒有!」
「……」容吟霜看著這樣的顧葉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把撲入了他的懷中,說道:
「好,我聽到了,我的好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