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麼?」
子然居士不知何時回過神來,見容吟霜一個人站在南窗前往外看,便也下了地來到容吟霜身後,探頭看了看,卻是什麼都沒有,便問道。
容吟霜收回了看著那紅色鬼影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子然居士說道:「沒,在看這雨,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停。」
子然居士對她微微一笑,說道:「既來之則安之,無需想太多,等明日天空放晴之後就好了。」
容吟霜點點頭,婆媳二人又說了一些話之後,便也就合衣躺下,將就這一晚了。
容吟霜讓子然居士睡在裡面,自己則躺在外側,睡得迷迷糊糊間,容吟霜似乎闖入了一個黑暗的空間裡,空間裡彌漫著腐朽的氣息,容吟霜不住往前走,卻是看到了一副令她永生難忘的畫面。
一排排的棺木近在眼前,棺木的周身之上皆貼滿了鎖魂咒,棺木中似乎有著悲鳴,似乎有著撞擊,似乎摻雜了很多很多足以讓人心生恐懼的怨憤。
容吟霜嚇得雙目暴睜,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她定睛一看,見自己仍然睡在客棧的房間裡面,額頭密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喘著氣,只覺得口乾舌燥,轉頭看了一眼子然居士,並沒有發覺她的異樣,仍在睡夢中。
容吟霜兀自輕便的下床,穿好鞋,正走到桌子旁去倒水喝,突如其來的馬蹄聲讓她又一次警覺。
感覺有些不對,容吟霜從南窗往下看去,紅衣鬼魂仍然站在自己的棺木旁,而客棧門外也站著十幾匹駿馬,馬背上都坐著穿著蓑衣,壓低帽檐,看不清長相的人們。
樓下也似乎傳來了聲響,客棧裡的人打開了門,店小二撐著雨傘,提著燈罩去觀望,一個驚雷劈下,將天空映白了半邊,店小二站在院門裡頭與外面的人對話,誰料馬背上的人盡數翻身下馬,像是強盜土匪般一腳踢開了客棧的大門,把店小二嚇得跌坐在地,連滾帶爬的跑進去報信。
馬背上的男人們全都湧入了客棧,容吟霜在南窗上看不見他們了,獨留那道鮮紅鬼影,容吟霜心中一動,打開房門,自欄杆旁一閃而過,蹲在樓道口掩護著自己,繼續觀望樓下事宜。
只見女掌櫃一腳踩在板凳上,姿態豪邁的讓這些人滾出去。
「今日我這客棧住著貴客,就不與你們計較了,識相的趕緊滾。」
馬背上的男人們也卸下了蓑衣,露出內裡統一的勁裝,似乎是一個什麼門派,腰間都配著一把大刀,只聽為首那人說道:
「滾什麼?你們這些掘墓賊,連屍體都不放過。還敢要我滾!」
女掌櫃臉色一變:「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
「大哥,還跟這娘兒們廢什麼話,她們這伙人投了張老漢閨女的屍體,咱們追了他們幾百裡路才追到這裡,直接拿下不就得了。」
為首男人身邊的兄弟這麼一說,為首的男人也覺得不願意再跟她廢話,手一揚,十幾個人就猛地動起了手來。
樓下發生了劇烈的打鬥,終於驚動了樓上的客人,容吟霜見孫嬤嬤披著外衣打開門觀望,便對她使了個噤聲的動作,揮揮手,讓她回去別出來。
孫嬤嬤打開門也就看見樓下激烈的打鬥,當即嚇得大驚失色,趕忙將門關了起來,容吟霜往樓下走了兩步,想再看看這兩撥人到底是什麼人,只見女掌櫃也不是善茬兒,手底下也有著真功夫,與那為首的男人打的不可開交,桌椅摔了一地。
容吟霜看他們這麼打下去,遲早會打上樓來,便想著回去將子然居士叫醒,讓她與老太太她們躲到一處去,這樣人都聚集起來,總會安全一些。
可是容吟霜推開她與子然居士的房門,卻看見她離開房間時仍然在床上睡著的子然居士不見了,薄被就那麼攤放著,心中一驚,趕忙跑到南窗前看了一眼,只見先前還站在棺木旁的紅色鬼影也不見了,突然聽見隔壁老太太屋裡傳來叫聲。
容吟霜心道不妙,趕忙跑了出去,只見老太太房間的門上突染黑氣,她上前拍門:
「孫嬤嬤開門啊,是我。快開門讓我進去。」
可是裡頭的混亂之聲太吵,人們似乎都在躲避著什麼,根本沒人來給她開門,容吟霜情急之下,就抬腳踹門,門打開之後,容吟霜就看見老太太和孫嬤嬤她們都躲在了床鋪之前,面露驚恐,而在她們面前還站著一個人,子然居士穿著一身大紅喜袍就那麼披頭散發的站在老太太床前,十根手指長出長長的指甲,指甲尖刮著喜袍的綢子,發出『嘰嘰』的聲音,令人更覺心裡發毛。
看見容吟霜闖入,老太太不禁出聲喊道:
「老大家的,你婆婆中邪了,你快跑啊。」
子然居士陰沉著臉轉過來看著容吟霜,容吟霜卻是努力平息著踹門時的氣喘,邊走邊從腰間抽出了桃木劍,對著被鬼俯身的子然居士說道:
「要買你的在西邊房裡,你找錯人了。」
容吟霜經過多番思量才明白過來,這個紅衣女鬼就是現在住在西邊客房中的那兩個大家夫人,要買回去給自己兒子配陰婚的,所以她才乾脆直接將這個點說了出來。
子然居士臉頰下沉,眼珠子卻是上翻,以一種極其不友好的方式對容吟霜發出一聲奇怪的喊叫,嚇得孫嬤嬤她們又是一縮,只有老太太還比較鎮定。沒有像孫嬤嬤和幾個丫鬟那般大驚失色。
容吟霜沒有再多停留,傾身便往子然居士跑去,幾道符咒自她身上射出,她凌空畫符,打入了子然居士體內。
只見子然居士身體中金光一閃,一道紅色鬼影被硬生生打了出來,容吟霜來到立刻軟□子的子然居士身旁,接住了她,將恢復原貌的她扶著躺在地上,一回頭,那鬼影卻是再也不見。
容吟霜提著桃木劍追到門前,卻是在外面未在看見她的影子,子然居士清醒過來,老太太讓孫嬤嬤去看看她有沒有事,可是孫嬤嬤卻一個勁的搖頭說她不敢。
容吟霜聽見婆婆的聲音,也回過頭來,走到子然居士身旁蹲下,問道:「娘,你覺得怎麼樣?」
子然居士對於自己的處境十分不解,迷糊的拍了拍頭,問道:
「我怎麼了?我怎麼會在這裡?」
容吟霜還未說話,孫嬤嬤見她好了過來,就迫不及待的控訴起來:「居士你剛才中邪了。身上穿著紅衣服,手指甲有這麼長,眼睛都是上翻的,看著可怕人了。」
子然居士當然不會記得自己剛才的情況,老太太走了過來,親自將她扶起,說道:
「幸好剛才老大家的趕到,現在已經沒事了,對吧?老大家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門外,樓下的打鬥聲似乎歇了一些,容吟霜這才對屋裡的人說道:
「未必沒事了。咱們誤打誤撞進了間黑店,這黑店的掌櫃兼帶替人配陰婚,昨天晚上來的那兩位夫人就是來買屍體的,剛才附身的那個原本就該被她們買回去的,誰知道中途出了錯,把她提前給放了出來,樓下又來了一幫人,好像是來搶屍體的,也不知是不是來搶剛才那個,我先出去看看,你們待在屋裡,千萬別出來。」
容吟霜說完就要走,卻被子然居士拉住,說道:「你小心,可千萬不能出事,要不然我可沒法跟安兒交代。」
容吟霜對她笑了笑,說道:「娘,你就放心吧。」
說完之後,容吟霜便走到門邊,但想了想又回過身,將自己身上的銅葫蘆和手腕上的黒木手鐲摘了下來,將兩樣辟邪聖物分別給了子然居士和老太太,囑咐她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摘下來。
然後才轉身出了門,將她們的房門關好,自己去到樓梯口去觀望起來。
西邊客房的人也聽見了聲響,也正躲在樓梯口看著樓下的情形,容吟霜走下去一看,就覺得樓下的打鬥有些奇怪,似乎並不是開始那般真刀真劍的在打了,而是……
十幾把劍凌空飛起,似乎帶著氣勁,在那些黑衣男人們周身戳刺,為首那人叫道:
「不過是些茅山道術,哼,老子還怕了你不成?」
說著,就提起手中的大刀,將那十幾把漩渦般的劍圈給劈出了一個豁口,劍圈突然破裂,劍掉了一地,容吟霜見到那女掌櫃被破了劍氣,竟吐了口血,捂著胸口惡狠狠的看著那些得勝的男人們。
突然只見那女掌櫃眉眼一橫,雙指並攏,做出蹲馬步的姿態,徒然間她的周身凝聚了不少起勁,而後形成的氣圈越來越大,人們幾乎都能感受到客棧的震動,紛紛發出驚叫,容吟霜卻覺得周圍的氣氛很是不對,仔細去看那女掌櫃的嘴型,心中大驚,因為這個女掌櫃現在念的不是其他,而是實實在在的啟魂咒,在容吟霜的眼裡,客棧中瞬間便被黑色的霧氣彌漫,入耳皆是尖銳的叫聲,仿佛一下子就從人間墮入了十八層地獄般,容吟霜不免捂住了雙耳。
果然在女掌櫃的招魂咒之後,大堂內突然顯現了不少於一百個鬼魂,有男有女,他們大多都很年輕,有的個頭還很小,還是個孩子。容吟霜突然明白過來,這些都是女掌櫃多年偷來的屍體,她將他們封在棺木之中,專門做這替人配陰婚的缺德勾當。如今她也是被這些黑衣男人給逼急了,這才動用這般黑暗道法,控魂行凶起來。
只聽女掌櫃怒吼一聲:
「去吧。」
隨著她的一聲令下,黑色鬼魂們皆化作一團霧氣,開始肆虐整個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