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下樓之前又被明珠抓住:「回來,你的頭髮……得弄一下!」
說罷沖到洗手間拿了一瓶摩斯,哧哧幾下,將她的頭噴成了奶油蛋糕,手在上面抓來抓去。
彩虹痛得亂叫:「媽,別抓了,您會弄嗎?頭髮又不要緊!」
「不要緊?」明珠將她的腦袋一擰,擰到自己的眼前,認真地說,「女人身上最要緊的地方就是頭髮!」
「哈哈哈哈……」彩虹笑岔氣去。
明珠被笑得一臉鐵青,指著彩虹臥室裡掛著的一幅《維納斯的誕生》:
「我說的話你總不信,嫌你媽沒眼光是不?看見那幅畫了嗎?我問你,維納斯的身上有什麼?」
「有什麼?」彩虹說,「什麼也沒有。」
「錯!維納斯□,卻有一頭金絲。知道嗎?在藝術家眼裡,女人可以沒有胳膊、沒有衣服,沒有頭髮?那是萬萬不能的!」
就這樣狼狽地披著一頭怪發下了樓,路燈昏暗,彩虹只看得見不遠處的馬路邊停著蘇東霖的汽車。
一旁樹下有個紅點,她驀然轉身,發現了正在抽煙的蘇東霖。
「東霖,你剛到嗎?」彩虹被自己身上的香水嗆得打了一個噴嚏。
「嗯。受傷的那天我們本要去雪竹齋的,結果耽誤了,現在去那裡吃宵夜怎麼樣?」
「哦?宵夜?太晚了吧?」
「現在正是時候。」不等她回答,他說,「你等我一分鍾,我上去和伯母打個招呼。」
「不用不用,我媽知道我跟你出去了。」
「還是上去說一聲比較好,免得家長們擔心。」說罷徑自上了樓,幾分鍾後又下來了。
他的腳步並不似以往那麼輕快,畢竟斷了兩根肋骨。
「多禮,」她無奈地說,「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這就是蘇東霖與眾不同的地方。他可以很惡搞、開天大的玩笑、說話又凶又損,但他知道分寸。如果他想討好一個人,功夫也會做得很足。
豈知還沒走到汽車,便有一個匆忙而過的路人將蘇東霖撞了一下。
他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人卻視而不見,大搖大擺地走了。
彩虹一聲怒吼:「喂!站住!你撞人了!」
那是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蓄著小胡須的臉顯得很猥瑣。
他回頭一看,不屑地說道:「我一五十歲的大叔,撞你個二十幾歲身強力壯的小伙子,怕什麼?你會吃虧嗎?我還怕閃腰呢!」
彩虹氣極反笑:「呵!五十歲很老嗎?你以為你五十歲就可以拒絕成熟了嗎?」
「媽那個X的,你想怎樣?」那人索性擺起了姿勢。
蘇東霖臉一黑,刀光一般的目色逼過去,冷笑:「五十歲的老先生,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走在大路上,太陽曬不黑你,風也刮不倒你,但這樣和小姐說話,汽車肯定會撞死你的。
大約是被他的氣勢嚇到了,那人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你沒事吧?需要我扶著你嗎?」彩虹關心地問。
「你以為我是五十歲的老頭子嗎?」
彩虹與東霖交情非淺。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一開始他們是情侶,談了不到三個月,就由情侶變成了朋友。歷經修補,漸漸由朋友變成了好友,卻再也沒回到情侶那個高度。
不是回不到,而是他們都不肯努力。甚至覺得這樣的一種關系更好。
彩虹幫東霖做過很多事,代寫情書只是其中的一項。東霖英文奇差,她曾冒名替他考六級,不然此人畢業都成問題。只有要是玩的事情東霖都會想到她:游泳找她、郊游找她、打撲克找她、K歌找她、party更要找她。合作是默契的,交往是愉快的。東霖和彩虹在一起,可以盡情享受友誼而不需任何回報。
二少爺的女友多如牛毛,一旦想吹,彩虹就成了移情別戀的對象。他會在和人分手後不久與彩虹出雙入對,讓傷心的戀人以她為情敵。彩虹就他的開關、他的保險絲。
這樣做對彩虹的感情生活不是沒有殺傷力。從大一到研究生畢業,彩虹一直沒有男朋友。鼓起勇氣追她的同學在將自己與蘇東霖做了一番比較之後,都打消了念頭。所以彩虹堅定地認為自己之所以成為剩女,蘇東霖要負主要責任。鬧到最後連韓清都不耐煩了,跑去對東霖說,既然你是彩虹的哥兒們,身邊若是有條件好人品也好的朋友,介紹幾個給彩虹嘛。蘇東霖大搖其頭,說自己認識的都是些紈褲子弟,酗酒、吸毒、玩女人,沒一個配得上彩虹的。
其實彩虹對這些並不介意。愛情尚未來臨,又何必強求?就算一輩子遇不到真愛,像關燁那樣做個獨身女人也不錯。對她來說,愛情不是一件大事,關鍵是她的學業、事業、以及如何早日住進風景如畫的博導樓。
在雪竹齋溫暖的包間裡坐定,彩虹訝然:「怎麼,就請了我一個人?」
「不可以麼?」
「這樣弄得有點像約會哦!」彩虹嘲笑了一句,順手拿過單子,點了幾碟點心和水果,對服務生說:「再來兩杯威士忌,加雪碧和冰塊。」
一言不發地坐了一會兒,蘇東霖忽然道:「彩虹,今早你生氣了?」
「生氣?沒有的事。」
「可是你的樣子很凶。」
「我一向都是這樣的吧?你又不是沒見過。」
「我覺得,你好像是很受傷害的樣子。」他皺起眉來看著她,「其實你一直很在意我,是嗎?」
「在意你?Hohoho……」
今天的蘇東霖聲音出奇的溫柔,看她的眼神深情款款:「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卻讓你生氣了,真對不起!」
彩虹連忙掩口:「天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嗎?不是啊,我生日早過了。」她窘窘地看著他,「那麼是你的生日?不對,你的生日不是一月份嗎?」
「今天是我們初次相識的日子。」
「哦……」彩虹眼珠一轉,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對,今天是你和莉莉初次相識的日子。」
「那天你們倆都在。」
「好吧,我們都在,不過我的任務是電燈泡,那又怎麼了?」
「我覺得你比莉莉好看。」
「謝謝。」
「後來你說你不喜歡莉莉,我就把她推給了我哥。」
彩虹一口氣咽住:「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喜歡莉莉?」
「我曾經悄悄地問你,郭莉莉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你說不是。」
「她的確不是,我說的是真話。」
「莉莉卻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曾經。」
「你還說過很多別的話,」他將煙掐了,抿了一口酒,「你說潘小慧的眼睛太小;林珊珊的脾氣太嬌;關月萍的腮幫子太硬;何絲絲太懶,飯碗裡長了蛾子才去洗。」
「打住!」彩虹一跳三尺高,「我以為你是在問我的意見,所以坦誠以告。想不到現在你倒打一耙!你若真想秋後算帳,這些話全當我沒說。」
「我是問你的意見,因為我沒有意見。你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Come on,二少爺,謝謝抬舉。我的意見沒那麼重要。」
「那請你告訴我,」蘇東霖幽幽地說,「我究竟哪點不好?嗯?年少多金,事業得意,對你關懷備致、呵護有加。為什麼你從來對我不慧眼一顧呢?」
「年少多金,」彩虹笑了,「蘇東霖同學,你聽說過馬斯洛的需要層次論嗎?人生之中有五種需要: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的需要。安全需要排在倒數第二位。哈哈!我的需要有這麼低級嗎?你是在羞辱我嗎?」
「這不算低級,很多人都還在這條線上掙扎呢。特別是房價飆升之後,這條需要已經把所有其它的需要全都吞噬了。」
「是啊!若不是你們這些富二代在那兒亂炒房地產,房價會飆得這麼快嗎?你以為我會向房價屈服嗎?」
「奇怪,」蘇東霖道,「我們怎麼扯到房價上去了?彩虹,你還是沒有回答我,我究竟哪點不好?」
彩虹低頭想了想,鼓起勇氣抬起頭:「你真要我說嗎?」
「請直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因為你是Gay。」
蘇東霖嚇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你說什麼?」
「因為你是Gay。」彩虹認真地看著他的臉,握住他的手,「聽說我,東霖。你的秘密在我這裡是安全的。我尊重同性戀的權益、堅決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出櫃很難,你有什麼掙扎和煎熬,都可以對我傾訴。」
蘇東霖一時無語,兩眼直翻了上去,沉默了半天才說道:「上次那件事,你誤會了。」
「沒關系,不必掩飾。我完全理解。」
有一次同學聚會,大家約著去郊游。彩虹卻在賓館的房間裡無意撞到蘇東霖和一個男人躺在一起。
「那人是我的表弟。」
「嗯嗯。」
「我們從小關系很鐵。」
「嗯嗯。」
「那天他失戀了。」
「嗯嗯。」
「他喝了很多酒,想早點睡,那房間裡沒有別的床。」
「嗯嗯。」
「於是我們臨時擠了擠。就是這樣。」
「嗯嗯。」
他火了:「你老嗯嗯個什麼?」
「嗯嗯。」
他輕輕拿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也支持同性戀權益,只是我不是同性戀。」
「好吧,你不是。」
「我證明給你看。」
「證明?」彩虹愣愣地看著他,「怎麼證明?」
「你把手往下移。」
她的手心從他的胸膛移向小腹。
「再往下。」
「……」
「再往下。」
「……報告,已經到達禁區了。」
「往下。」
「Whatever!」
「如果我是同性戀,它會是這個樣子的嗎?」
彩虹鬆開了手,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著。
「告訴我,我究竟哪點不合你的心意?」
彩虹咬著嘴唇想了又想,抬頭看著他說:「東霖你挺好的。我很喜歡你,我是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有我人生的藍圖。——我會時時想象和一個人一起生活、結婚、生子、吵架、做飯、甜甜蜜蜜、平平安安地攜手到老。可是東霖,」她喝下一大杯酒,「很遺憾,你不在那個藍圖裡。」
「為什麼?」他說,「為什麼我不能在那個藍圖裡?」
「我需要一個soul mate,你很可愛,也很夠朋友,我們在一起也很開心,可是你不是我的soul mate。」
「這個好辦,說吧,怎樣才能成為你的soul mate? 我可以學習啊!我的腦瓜子可聰明了!」
「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看你有沒有可培養的基礎哈。」
「問吧問吧!」
「華生先生最喜歡抽的香煙是什麼牌子的?」
「……」他翻了翻白眼,「不公平!你至少得告訴我,華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