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中午跟家人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團圓飯之後,莫闌踏上了回南京的高鐵。
她坐在高鐵上閉目養神,耳機裡正在播放著暗裡著迷上次在YY裡唱的那一小段《不朽》。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莫闌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是容夏夏。
她有點疑惑的摁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容夏夏的聲音很是興奮:「莫莫,你現在在哪?回南京了嗎?」
「正在回去的路上,怎麼了?」莫闌輕聲回答,有點驚訝為什麼容夏夏也回去的這麼早。
卻聽到容夏夏清咳了一聲,聲音裡似乎很是鄭重:「今天晚上七點半同學聚會,在夫子廟附近的一家火鍋店,叫味自慢,我們以前一塊去過的。」
「今天晚上?」莫闌忍不住反問了一句。
雖然她之前也想過一到年關就又得同學聚會了,但是時間也太緊了吧,今天晚上……不就意味著她一到南京就得立刻趕過去?而且說實話,莫闌對於同學聚會也並沒有什麼熱情,基本上都是容夏夏逼她去的。
「時間也太趕了一點吧……」莫闌抑郁了,心裡隱隱約約的就已經不大想去了。
「不趕啊,你回去換身衣服休息一下再過來,時間上不是正好嘛。主要是大家今天正好都在南京,就打算一起先小聚一下。聚完這次以後,人多的那次就不用去啦,很劃算的。」
最終,在容夏夏的軟磨硬泡下,向來好說話的莫闌還是無奈答應晚上跟她一起去參加高中的同學聚會。
掛掉了電話之後,莫闌卻突然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她扭頭望向車窗外,思緒忍不住被拉回到了高中的時候。其實……對於同學聚會這件事情特別積極熱情的人,一定是因為,想要在同學聚會上見到某一個人。
例如,容夏夏。
莫闌和容夏夏高中的時候兩個人同班,後來又因為住在同小區,每天放學就結伴回家,再後來,自然而然的就一日比一日熟稔,最後發展成像今天這樣形影不離的閨蜜。
所以,作為閨蜜,容夏夏高中的時候喜歡她們班班長的這件事情,只有莫闌一個人知道。
雖然容夏夏平時一直是一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模樣,但是她卻不聲不響的就暗戀了季子陽三年,直到最後高三的畢業晚會上,她喝了三杯白酒壯了無數次膽,也沒敢把那句「我喜歡你」說出來。
後來,大四的時候,容夏夏談了一個男朋友,那個男生對她很好,對於她的任何無理要求幾乎都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只可惜,他們在一起三個月後還是分手了。
容夏夏分手的那天晚上,她把莫闌拉到酒吧裡,坐在她面前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喝了很多酒。後來她終於喝醉了,開始哭,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的叫著季子陽的名字。
那個時候,莫闌看著容夏夏哭得通紅的眼睛,第一次意識到了,初戀,對於一個女孩子的重大意義。
之後的兩年裡容夏夏再也沒有交過男朋友,她開始期待每年一度的同學聚會。
去年,季子陽有事沒有出席。
不知道今年……會怎麼樣。
正出神的想著心事,耳邊就已經聽到了廣播裡的高鐵到站提示音。莫闌於是收斂心神,收拾東西准備下車。
耳機裡,暗裡著迷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來,隱忍,溫柔,淒涼。
「你的模樣,溫暖了天堂,歡喜杯中輕輕蕩……」
是那首《杯歡》的最後一句。
那麼好聽的聲音,無論聽多少次都不會膩。
歌聲在耳邊回蕩,莫闌的大腦瞬間死機了一下,本來要拿行李的動作一滯,差點就被行李架上放置著的行李砸到。
手忙腳亂的把行李取下來,莫闌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開始想,顧謁迷……現在在哪裡呢?
該不該告訴他,自己已經回來了呢?
可是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告訴他呢?
哎……好苦惱。
晚上大概七點多一點,人山人海,華燈初上,莫闌到達了夫子廟景區。
如果說,在南京這個城市裡唯一能讓莫闌感受到幾分年味的地方,可能也就是在夫子廟秦淮河這一帶了。
漿聲燈影連十裡,歌女花船戲濁波。
秦淮河算得上是金陵城的一處繁華地帶,自六朝至明清,許多豪門世家、公子權貴都聚居於淮水兩岸,繁華昌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烏衣巷、江南貢院、明遠樓,照壁……綺窗絲幛,十裡珠簾,燈船之盛,甲於天下。古往今來,許多名勝古跡、歷史典故、風流韻事,都發生在這裡。
今天是大年初三,來夫子廟游玩參觀的人很多,把整條秦淮河都圍得水洩不通,而且待會兒,似乎還要舉辦燈會。
不過莫闌現在沒什麼心思去湊熱鬧,她只是在擔心自己一會兒會不會遲到,畢竟……那麼多人都在,遲到還是不好。
大概七點四十分的時候,莫闌終於氣喘吁吁的找到了味自慢火鍋店。
一路順著容夏夏之前告訴她的包廂名找過去,莫闌站在門外還沒進去,就已經聽到了從包廂裡傳出來的談笑聲。
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溫婉禮貌的笑容,莫闌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她走進去,站定,第一眼就看到了明明是語笑晏晏,眼神裡卻隱隱有些躲閃的容夏夏。然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季子陽。
原來,是因為他來了。
莫闌開門的聲音瞬間吸引了一大群人回頭,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莫闌的心裡也跟著微微泛起波瀾。
最喜歡在課上看小說的文藝委員、每次月考雷打不動排在第一的學霸、經常接老師話茬的搗蛋鬼,還有每個班上都會有的第一個開始燙頭髮塗指甲的女生……
這些人,曾經跟她共同生活了三年,一起見證了她最青澀純真的青春。
「莫闌,你來晚了,罰酒罰酒!」
「就是啊怎麼才來,快點自罰三杯先!」
這邊莫闌才剛走過去,就已經稀裡糊塗的被灌進去了三四杯啤酒。酒量一直不好的莫闌三杯啤酒下肚,白皙清秀的臉頰就已經開始有些泛紅了。
跟一群老同學寒暄嬉鬧了半天,好不容易脫出身來,莫闌端著酒杯走到容夏夏身邊,卻看到對方很是反常的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悶酒。
莫闌坐在她旁邊,舉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然後低聲問:「人家好不容易來了,你也不過去聊聊?小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容夏夏低著頭不說話,半晌才輕聲開口,語氣裡隱約的有些澀然:「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算算,我已經有五年沒見過他了。莫莫,我害怕。」
「沒什麼好怕的,你不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而且……像今天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錯過了恐怕你會後悔死。」莫闌把酒杯裡剩下的液體一飲而盡,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容夏夏也跟著喝酒,喝完了之後,抬起頭來,皺著眉頭看著莫闌,嘴唇張張合合,最後也只是有些不確定的回答:「害怕……他已經不是我喜歡的那個樣子了,害怕……他已經忘了有我這個人。」
莫闌灌酒的動作一怔,喉間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還沒等她回話,容夏夏就已經自顧自的開始往下說:「剛剛看到他的時候,我突然特別後悔當年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跟他告白。如果……如果當初我說了,就算他拒絕了我,好歹也可以讓我死心。現在,我也不至於抓著這段回憶不放,畫地為牢這麼多年。」
「夏夏……」莫闌有些不忍心的看著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時候,除了能夠感同身受般的安慰,其余的好像不管說什麼,都毫無用處。
容夏夏卻突然笑了,一如既往的明媚照人:「所以說啊,喜歡一個人的話,還是應該早點說出來。」她甩了甩頭,神色裡有些勉強的釋然,「算啦,不說這個了,莫莫,陪我喝幾杯吧,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好。」莫闌點頭,准備今晚就捨命陪君子了。
這天晚上後來的記憶,莫闌基本上都已經很模糊了。留在她腦海裡的最後一個片段,就是她陪著容夏夏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喝到最後她的腦袋昏昏沉沉一片空白,再後來,她實在是撐不住,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而千杯不倒的容夏夏,看到莫闌睡著了,有點擔心的開始推她:「莫莫,莫莫,醒醒,我們回家再睡。」
然而莫闌這會兒已經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要醒轉過來的意思。
這邊容夏夏正忙著把莫闌叫醒,那邊,彭飛就已經走了過來。
容夏夏抬眼看著他,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彭飛在高二的時候,曾經追求過莫闌一段時間,不過莫闌不喜歡他就是了。
「那個……我看莫闌好像喝多了,我今天開車過來的,現在時間也挺晚了,要不我送她回去吧?」彭飛開口,神色裡有些不好意思,語氣卻很是堅定,似乎是很有把握,容夏夏一定會同意。
把莫闌交到一個對她圖謀不軌的人手上?
怎麼想,好像都覺得不安全。
可是……如果不讓他送的話,她自己一個人要怎麼把莫闌拖回去呢?
容夏夏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了半天,依然沒什麼頭緒。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莫闌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不是很在意的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來電顯示上寫著「顧謁迷」的名字。
顧謁迷是誰?
容夏夏皺了一下眉頭,有點疑惑的接通了電話。
「喂?」
她這句話剛說出口,就敏銳的感覺到電話那頭對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大概過了兩三秒的樣子,他低低的聲音響起來,很安然,就像是月色籠罩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美不勝收:「你好,請問這是莫闌的手機嗎?」
聲音很溫和,很禮貌,很……好聽。
好聽的讓容夏夏差點以為自己是在聽一個播音主持節目。
在此之前,她真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一種人,只憑聲音就可能把人迷得頭暈目眩神志不清,當然,是在此之前。剛剛一口氣喝了三四瓶啤酒都甘之如飴的容夏夏,現在卻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心跳也開始加速。
「我、我是莫闌的朋友,她現在喝多了……你找她有什麼事嗎?」容夏夏深呼吸,努力平復著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音盡量平穩的回答。
下一秒,卻有些意外的聽到對方的語氣裡帶了點擔心:「喝多了?她現在在哪裡?」
就好像剛剛還平靜安然的湖面突然泛起了點點漣漪……他的聲音明明清淡如水,一字一句卻又忍不住的讓人覺得心醉神迷,聽他說話,真的就像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享受到容夏夏連呼吸都不忍心了。
這個人……該不會是那個暗裡著迷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容夏夏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如果說,莫闌是為了這個聲音一直以來守身如玉清心寡欲的話……她好像,真的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的話,不如……
這個念頭剛剛才在容夏夏的腦海裡浮現出來,下一秒,她就已經不受控制的說出了口:「不如你來接她吧,現在已經很晚了,她喝的那麼多,不好打車回去。」
在容夏夏把電話掛斷之後,一抬頭,就看到了仍然站在她面前的彭飛,一臉疑惑。
「你剛剛……在跟誰打電話?」他開口,語氣莫名地有些僵硬。
容夏夏卻突然覺得很有趣,她想了想,然後神色無比自然、聲音無比流暢的回答:「莫莫的男朋友啊,我讓他來接她,就不麻煩你啦。」
「莫闌她……有男朋友了?」彭飛皺著眉頭,不死心的繼續求證,只是眼神裡,已經明顯的帶上了幾分失望。
容夏夏笑:「對啊,莫莫很喜歡他。」
嗯……說顧謁迷是莫闌的男朋友,應該也沒什麼吧?畢竟,她剛剛在電話裡問他要不要來接莫闌的時候,對方幾乎是半點猶豫都沒有的就答應了下來。
普通朋友,會願意在寒冬凜冽的大年初三的夜裡,不辭辛苦的來接她回家嗎?
一定是有奸情。
不過,就是不知道他長得怎麼樣了。雖然聲音是好聽的驚天地泣鬼神,不過萬一長得很抱歉的話,被彭飛看到了,難免會多出幾分挑釁不屑的心態。
這邊,容夏夏一邊看著趴在桌子上睡相安然的莫闌,一邊在心裡默默想象著顧謁迷的長相,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烏雲密布的心情也跟著變得好了一點。
垂下眼睛胡思亂想了半天,她抬頭,視線還是不由自主的穿越人群,落在季子陽的身上。
五年過去了,他的頭髮長了,個子高了,也成熟了,只是面部輪廓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她記憶中的,當年校園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她深愛著的男孩。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自己呢?
大概也就過了二十分鍾左右,正當包廂裡眾人推杯換盞氣氛一派熱鬧之際,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力道不輕不重,禮貌而從容。
幾乎是在一瞬間,所有的人都齊刷刷的回頭往門口的方向望過去,除了依然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的莫闌。
容夏夏也跟著回頭,她本來並不是很在意,結果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凝固了視線。
那個人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深藍牛仔褲,面容白皙而精致。他的個子很高,身形清瘦挺拔,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波瀾不驚,氣質清冷而乾淨。
有那麼一瞬間,容夏夏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穿越了。面前站著的這個人,看起來就好像是從畫裡款款走來的陌上公子,一顰一笑,風華天成,舉世無雙。
驚艷的讓人完全移不開目光。
直到對方一直不緊不慢的走到莫闌身邊,容夏夏才終於回過了神來,看著他,試探性的詢問:「顧謁迷?」
「我是。」顧謁迷回答,聲音很輕,就像是一片羽毛,輕飄飄的砸進你心裡,然後一下一下的,撩撥的你欲罷不能。
容夏夏看著他,突然就有了一點手足無措的感覺,她開口,莫名的有些結巴:「那、那莫莫就麻煩你了。」
真的很奇怪,見到了他之後,她就相信,他一定是一個好人。
莫闌的眼光……果然很好。
聽到她這麼說,顧謁迷卻突然輕聲的笑了一下,瞬間讓容夏夏以為自己面前站著的是一個折扇輕揚的翩翩公子。
他低頭看著莫闌的側顏,神色倏忽間變得很是溫柔,原本略顯清冷的眉眼也生動柔和起來。他開口,聲音裡三分慵懶,三分溫柔,好聽的讓人有些失神:「不麻煩。說起來,還要謝謝你讓我過來接她。」
完蛋了……
容夏夏愣愣的看著他,心裡簡直是風起雲湧各種無法淡定。
這個人看起來氣質明明就是有些清冷的,可是一開口,聲音偏偏又是可慵懶可溫柔,妖孽的很。
這個聲音……再跟她多說幾句的話,她大概就要失血過多而亡了吧。原來莫闌之前說的都是真的,這種以聲音為武器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是真的存在。
她扭頭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全部跟她一樣不可思議到無法置信。
包廂裡突然陷入了一片有些詭異的安靜。
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是心電感應般聽到了顧謁迷的聲音一樣,莫闌突然就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她抬起頭來,伸手揉了揉眼睛,還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夏夏……我剛剛好像聽到暗裡著迷的聲音了,該不會是我幻聽了吧?」
莫闌皺了皺眉偶,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一邊努力的睜開眼,卻看到容夏夏正瞪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一臉「不可說」的復雜神色。
大腦仍然處於死機狀態的莫闌迷迷糊糊的順著對方的目光抬起頭,下一秒,就不偏不倚的撞上了顧謁迷的視線。
跟第一次在南京大排檔看到他的那次一模一樣,他依舊是站在那裡,神色安靜的看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帶著幾分笑意,溫暖而生動。
真的……是他。
仍然處於醉酒狀態的莫闌愣了幾秒鍾,然後忍不住睜大眼睛,完全反應不過來顧謁迷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卻看到對方朝她伸出手,他的唇邊漾出幾許笑意,眼底一點一點的氤氳出桃花顏色。
然後,他開口,低低的聲音落入這一室寂靜裡,就像是冬日裡融雪化冰的一盞燭火,溫柔的不可思議:「莫莫,回家了。」
回家?
莫闌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稀裡糊塗的跟著顧謁迷離開包廂的了,她只記得自己起身的時候,聽到周圍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議論她是走了什麼運找到了這麼一個極品男人。
可是……這個男人好像並不是她的。
這麼想著,她突然又有些難過。
因為今天晚上在秦淮河有燈會限制停車,所以顧謁迷的車停在了夫子廟景區外面。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還要一起走上一段路程。
感覺跟上次他送自己回家的時候很像,但是,又有一點不一樣。
莫闌低著頭安安靜靜的走在他身邊,腦袋裡卻已經像漿糊一樣亂成了一團。因為酒勁未過,剛剛因為太過震驚而清醒了一點的神志現在又開始暈眩起來,腳下差點連直線都走不了。
感受到身邊人突然停下來的腳步,莫闌有些忐忑不安的抬起頭來,生怕是對方覺得自己太過麻煩。下一秒,卻聽到顧謁迷輕聲開口,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我背你走吧,不然,我怕你會摔到。」
背她……
周圍寒風凜冽,莫闌聽到他的這句話,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酒精入腦迷惑心神,莫闌看著對方一雙烏黑的眼睛,本來是想要拒絕的,結果鬼使神差的就點了頭。
秦淮燈會,游人如海,萬燈齊明,周圍人聲嘈雜,燈火通明,好不熱鬧。然而莫闌卻只是小心翼翼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顧謁迷看起來明明很是高挑清瘦,但是肩膀靠起來卻比莫闌想象中的舒服很多,也很溫暖。雙手隔著圍巾環繞在他的脖頸上,感受到圍巾柔軟的觸感,莫闌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輕聲開口:「顧謁迷,你的圍巾我快織好了,是米色的,你喜歡嗎?」
周圍人聲鼎沸,喧嘩不已,莫闌卻清晰的捕捉到了顧謁迷的答案,他說:「我很喜歡。」
微微側著頭靠在他左肩,聞著他衣服上淡淡的香皂味道,莫闌突然就覺得眼眶有點酸澀,忍不住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也許是因為晚風太過溫柔,莫闌趴在他的背上,突然就覺得被什麼東西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微微垂下眼睛,吸了吸鼻子,嘴唇張張合合,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開口:「顧謁迷……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知道嗎,這四年來,我那麼喜歡你的聲音,卻從來都沒有奢望過能在現實生活中跟你有任何交集。可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偶像不是應該對所有粉絲都一視同仁的嗎?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怕這些天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我們還是毫無交集的兩個陌生人。」
莫闌低著頭,輕聲細語一字一句的開口。這種對方看不見她的表情,她也看不到對方的形式讓她覺得安心。莫闌其實並不非常的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她只是,很想借著現在的勇氣說出來而已。
感受到對方的腳步頓了一下,顧謁迷沉默了幾秒鍾,似乎是想要開口回應她,然而,莫闌卻突然沒來由的心裡一陣恐懼慌亂。她咬了咬唇,搶在對方開口之前語氣急促的說:「顧謁迷,你不要說話,好嗎?就聽我說,讓我說就好。」
寒風凜冽刺骨,在他的背後卻好像也變得溫柔,身邊人山人海,耳旁喧嘩吵鬧,卻都進不到她的眼,入不了她的心。莫闌靠在他的背上,輕聲開口,聲音溫婉而纏綿:
「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是《難賦深情》裡面那個玉樹蘭芳的小侯爺。你說,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我就真的跌跌撞撞的一腳踏進了網配圈,在你的聲音裡一路沉淪,從此嘗盡相思苦。然後,是《渡我》。你說,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於是我開始迷惑,不知道自己這麼執著在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裡,到底是對是錯,值不值得。可是,在聽著你的聲音入眠的那些日日夜夜裡,我從來都不覺得寂寞。」
「也許,你的存在本身,對於我而言,就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謝謝你……顧謁迷。」
第二天早上,莫闌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安小落。
安小落手裡拿著一個吃了一半的蘋果,一只手撐著下巴坐在她的床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似乎已經就這個姿勢僵持了很久。
莫闌皺著眉頭從床上坐起來,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帶很沙啞,連咽口吐沫都疼的不得了。
坐在她旁邊的安小落看到她醒了,神色終於正常了一點,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莫闌幾眼,又咬了一口蘋果,才含糊不清的問:「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暈嗎?」
安小落不說莫闌還不覺得,她一說,莫闌晃了晃腦袋,瞬間就發現自己的大腦果然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有什麼重物在壓著往下墜一樣,四肢也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一般來說……她會出現這種感覺,好像只有可能是在醉酒之後。
醉酒?
莫闌正在揉太陽穴的手一滯。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斷了幀的黑白影像一樣,在她腦海裡浮光掠影般的一一閃現。
她去參加同學聚會,當時容夏夏的心情很差,於是她陪著她喝了很多酒,一直喝到意識不清,後來,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再後來……顧謁迷來了。
他說,莫莫,回家了。聲音那麼理所應當,溫柔的過分。
她很沒出息的投降在他的聲音裡,不知今夕何夕暈暈乎乎的就跟著他走了。
十裡秦淮,人潮洶湧,萬燈齊明,他把她背在肩膀上,在人山人海中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著。
她趴在他的背上,雙手勾著他的脖頸,聞著他身上乾淨清爽的香皂味道。
然後,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來著?
溫婉秀麗的眉忍不住皺了皺,莫闌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很疼,她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碎碎念了很久,跟他說了很多的話,而且,還任性的不許對方回答。
可是,有關於具體的說話內容,她卻已經記不大清了。
莫闌撫著自己的胸口,意料之中的聽到自己的心髒正在一下比一下更加急促的跳動著。她咬著下唇,有些忐忑不安的想著,自己那個時候,應該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嗯……然後,她上了顧謁迷的車,他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還俯身幫她系上了安全帶。說起來挺奇怪的,把昨晚的事情忘了八九成的莫闌,卻清清楚楚的記得,他俯身下來幫自己系安全帶的時候,長長的眼睫毛安靜的垂在眼簾,在昏黃的車燈映照下,整個人美的驚心動魄。
後面的事情,她就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因為,她在顧謁迷的車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光已亮,身邊的人也已經換成了安小落。
旁邊的安小落看著她的表情越來越迷惑,低頭又咬了一口蘋果,才懶洋洋的開口:「我說,小闌,你跟暗裡著迷發展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出去倒垃圾,結果一眼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背著你走過來,有多震驚麼?我當時還以為他是人販子呢,結果他一開口……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莫闌聽著安小落吭哧吭哧含糊不清的話語,一張清秀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一大片。她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有點窘迫的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那……後來呢?」
聲音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沙啞難聽。
安小落卻並不在意,她把蘋果核准確的丟到了垃圾筒裡,繼續說道:「他一路把你背上三樓,整個過程你一直睡得很沉,叫都叫不醒。到了家門口,我想著人家這麼辛苦的把你送回來,總得把他留下來喝杯茶再走吧?所以我就讓他進來了,然後把你放在床上安置好。結果,他轉身要走的時候,你就一直拉著人家的手不放,那畫面,嘖嘖。」
聽到這裡,莫闌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安小落,愣了半天才怔怔開口:「不會吧……」
拉著他的手不放?如果是在清醒的狀態之下,莫闌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絕對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這也太丟臉了吧T^T
「怎麼不會?反正我當時看你那麼不想他走,就很善解人意的出去給你熬薑湯醒酒,順便讓他在房間裡照顧你一下。」安小落說到這裡,神色很是得意,似乎是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一樣。然後她好像是略略思索了一下,才煞有介事的繼續說,「後面的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一直沒進去。過了大概十來分鍾的樣子薑湯熬好了,我正在猶豫要不要端進去,他正好從你的房間出來,臨走的時候還說讓我照顧好你呢,不過那把嗓子聽得我頭暈目眩的,光顧著點頭了,也沒聽進去多少。」
莫闌咬著下唇聽著安小落嘰嘰喳喳的講著,腦海裡千頭萬緒,就是回憶不起來昨晚那十幾分鍾裡,在她的房間裡,他跟她說了些什麼。
但是,她記得,自己的意識迷迷糊糊的時候,他的確跟自己說了話。
而旁邊的安小落已經開始一臉鄭重的作總結台詞:「不過暗裡著迷SAMA長得是真的好看,我長這麼大,昨天晚上看見他的那個瞬間才真的明白了什麼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你不知道,他背著你從一排路燈那漫步過來的時候,我心跳都慢了半拍,真的太有畫面感了。小闌,你可千萬要好好把握啊。」
安小落扔下這麼最後一句話,終於心滿意足的起身離開。
剩下仍然雲裡霧裡的莫闌,盯著蓋在自己身上的羽絨被怔怔出神。
視線不經意瞥到床頭櫃上的那個紙杯,莫闌剛剛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心跳又開始急促起來。
昨天晚上……他一定看到這個紙杯了吧。
完蛋了,要是被他發現這個紙杯就是那天他給自己買檸檬茶的那個,她的臉就真的丟盡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