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闌在醫院呆了兩天之後,別的沒感受到,只感受到了醫院裡那些女護士對自己深深的惡意和顧謁迷在鼓樓醫院裡受歡迎的程度。
這天,莫闌正在病床旁跟爸爸一邊聊天一邊削蘋果,削著削著,突然聽到門口有腳步聲,她抬頭,立刻就看到了一身白色外衣的顧謁迷從門外走進來,氣質乾淨清冷,眼神溫暖澄澈。
「伯父,今天感覺怎麼樣,頭還暈嗎?」他開口,字正腔圓,口吻隨和,霎那間驚起一池春水。
莫闌表面上繼續維持著那個削蘋果的動作,暗地裡卻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爸爸此時此刻的表情。
嗯……在聽過顧謁迷說話聲音的人裡面,自家的爸爸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淡定。
「感覺比前幾天好點兒,顧醫師,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啊?」莫爸爸苦著臉問道,明顯是已經在醫院裡住膩了的表情。
莫闌瞬間就囧了,趕緊開口制止道:「爸,你這才住了幾天啊就要走?再說了,你這次是車禍,又不是發燒感冒什麼的,肯定得多住一陣子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這個人啊,一天不下棋就渾身難受。」莫爸爸歎了一口氣,看了莫闌一眼,語氣中似乎頗為不滿。
顧謁迷聞言輕聲笑了一下,正巧病房門口有病歷車推過來的聲音,大概是護士來查房了。他走近,微微壓低了點聲音說:「伯父,如果您想下棋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我帶著棋盤來找你。」
「你也會下棋?」莫爸爸有些驚訝的問道。
顧謁迷只是笑:「算不上精通,略知一二而已。」
「……你真的會來陪我下棋?沒騙我吧?」莫爸爸聞言,睜大了一雙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唔……當然是真的,不過,不要告訴別人。」顧謁迷眨了眨眼,輕聲回答,語氣認真的讓人甚至完全忘了他作為一名麻醉師,現在正在上班時間公然邀請病人一起下棋。
這邊顧謁迷話音剛落,那邊護士的聲音就在門口響了起來:「312房的病人,查房了。」
聲音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卻莫名的頓了一下,然後拐了個彎兒,相較之前的平靜淡漠,突然變得有些……興奮。
莫闌有點疑惑的回頭,卻看到那個護士正眼睛亮晶晶的盯著顧謁迷的後腦勺,目光炙熱到莫闌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回過頭來,卻看到顧謁迷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正在莫爸爸的示意下幫他調整病房高度。
好吧……忽略掉莫闌手裡拿著的那個蘋果,這幅場景她簡直要以為他們兩個才是父子了。
小護士推著病歷車走進來,她一邊動作熟練的從推車裡把體溫表和血壓計拿出來擺放好,一邊偷偷盯著顧謁迷看,看了一會兒之後,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道:「那個,顧醫師,這個周末……你有空嗎?」
莫闌削著蘋果的手忍不住頓了一下。
卻看到顧謁迷把床高調整好,眉眼淡淡的站了起來,聲音禮貌而淡漠:「抱歉,我這周有約了。」
有約?
是跟誰的約?
莫闌的思緒被他的這句回答帶走,剛剛好不容易連下來的蘋果皮一下子就斷掉了。她撿起那條長長的果皮扔進垃圾桶裡,忍不住在心裡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
「顧醫師,我明明聽說你沒有女朋友,為什麼……你從來都不答應大家的邀約呢?」護士洩氣的垮下了肩膀,還是不死心的追問了一句。
顧謁迷笑,頓了一下,有些清冷的語氣裡平白的就添了幾分溫柔:「沒有女朋友……不代表就要接受別人的邀約,不是嗎?」
從來不接受異性的邀約嗎?
明明,他上次還邀自己去看演奏會來著。
莫闌撇了撇嘴,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低著頭繼續兢兢業業的削蘋果。
「是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小護士的眼神明明已經很黯淡了,卻還是破罐破摔的問了這麼一句。
嗯,勇氣可嘉。
病房裡的氣氛伴隨著她的這句問話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連一直在旁邊興致勃勃湊熱鬧的莫爸爸都有些坐不住了,偷偷附身在莫闌耳邊問道:「閨女,我看你跟這個顧醫師關系不一般,老實告訴爸爸,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沒有的事兒,我說爸,你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這麼八卦。」莫闌的手一頓,嘴裡雖然是在嫌棄自家爸爸,心跳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劇烈起來了。她把最後一點果皮削下來,然後把蘋果塞進爸爸的手裡,「好了好了,趕緊吃你的蘋果吧。」
那邊顧謁迷看到她的舉動,眼底笑意漸濃。他抬眼,看著面前的小護士,聲音裡沒什麼起伏的回答:「現在是上班時間,不適合討論與工作無關的問題。」
語氣明明是一貫的清冷,卻莫名的讓莫闌覺得很有距離感,就像那天在手術室門口,他跟別人說話的時候一樣。
可是,在自己的面前,他從來都不會這樣。
在自己的面前,他永遠都在好脾氣的遷就著自己,從來……都沒有露出過半點不耐煩或是淡漠的神色。
莫闌看著顧謁迷乾淨精致的眉眼,突然就覺得有些晃神。
下一秒,卻突然看到他皺了皺眉頭,俯下身來一邊從自己的手裡把水果刀拿走,一邊有些無奈的說:「蘋果都削完了還拿著水果刀,萬一割到手怎麼辦?」
說完之後,顧謁迷神色無比自然的把水果刀拿過去洗乾淨,放在一邊的茶幾上,然後轉身,走過來揉了揉莫闌的頭髮:「去工作了,晚上要不要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好。」莫闌趕緊搖頭。
「唔……也好,我一會兒忙起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那你路上小心點。」顧謁迷笑了笑,跟旁邊的莫爸爸又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出了病房。
莫闌看著他的背影恍了好一會兒神,才終於被身邊正在幫爸爸量體溫的護士不怎麼友善的眼神喚回神來。
莫名的覺得氣氛有點尷尬,莫闌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只好低下頭假裝玩手機,沒翻幾下微博就看到白玉蘿卜剛發了新微博,說會去參加今晚暗裡著迷的新劇YY發布會。
「嗯,體溫跟血壓都正常,保持心情愉悅,好好配合治療,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護士下了總結台詞,開始收拾工具,眼神卻依然沒從莫闌身上離開。
「呃……謝謝你啊。」莫闌思考了一下,還是有些尷尬的開口向她道謝。
「道謝就不用了,不過……」那個護士把東西收拾好,看著莫闌的眼神裡帶了幾分探究,「你是顧醫師的什麼人?」
莫闌愣了一下,非常誠實的回答:「朋友。」
其實她是想回答我是暗裡著迷的腦殘粉來著……
護士有些狐疑的看著她,似乎是不太相信的反問了一句:「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莫闌囧:「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護士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看得莫闌莫名的心虛,後來因為查房時間限制,盡管很不甘心,她還是推著病歷車離開了。
大概到了下午六點多的時候,謝婉帶著煲好的參湯來病房跟莫闌換班了,莫闌把圍巾和帽子都戴好,又囑咐了幾句,剛要走的時候,爸爸突然叫住了她,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寶寶,我覺得那個顧醫師人挺好的。」
旁邊正在小心翼翼把參湯從保溫杯裡倒出來的謝婉聽到這句話,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她想了想,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嗯,小伙子人長得好,看起來也挺踏實上進的,小闌都二十四了,也是時候找個男朋友收收心了。」
在接下來的五分鍾裡,絲毫沒給莫闌插嘴的機會,兩個人這麼一來一去之間,就已經儼然一副把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商定下來了的模樣。
現在已經是二月份的立春時節,南京前段時間紛紛揚揚的大雪也已停歇,但是道路上仍然是一片沉寂之感,春寒料峭,枝椏乾枯,景色仍然是頹廢而冷清。
天色漸深,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閒愜意。莫闌把圍巾往脖子上拉了拉,走進了地鐵站。
南京二號線的地鐵,向來是人滿為患,莫闌站在人群裡,安靜的等待著五分鍾之後的下一班地鐵。
她手裡抱著一杯珍珠奶茶,有些無聊的把紙杯來回晃蕩,紙杯裡的黑色珍珠也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起來,在奶白色的液體裡游來游去。莫闌看著看著,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自己跟容夏夏在這班地鐵上語氣興奮的討論著還沒有接新的暗裡著迷。
那個時候,他是暗裡著迷,是網配圈低調的令人發指的神級CV,是她的本命。
不是顧謁迷,不是朋友,也不是……她喜歡的人。
從紙杯裡吸出來一顆珍珠,莫闌含在嘴裡剛咬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到了那天去聽演奏會的時候。那天,她也是站在這裡,只是身邊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在旁邊的奶茶店給她買了一杯珍珠奶茶暖手,似乎很篤定她會喜歡。地鐵上,他不動聲色的側過身去,為她圈出一方自由空間,隔斷了外圍所有的人。
沉浸在那天的記憶裡,莫闌瞇了瞇眼,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幸福。
因為……暗裡著迷很遠,而顧謁迷很近。
回到家裡的時候,正好是七點過一刻。新劇《江山雪》的YY發布會是在晚上七點半開始,不過莫闌並不著急,因為她知道顧謁迷至少要到八點多才會下班。
大概七點半多一點的時候,莫闌登錄YY,輸入頻道號進入了大廳。此時的在線人數已經達到兩萬,並且仍然在不斷增長著。
莫闌一只手托在下巴上,看到左下角的在線人數那裡名字全是整齊的「暗裡著迷腦殘粉1號」、「暗裡著迷腦殘粉2號」,「暗裡著迷腦殘粉3號」……看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很好玩,作為暗裡著迷四年的腦殘粉,莫闌也緊跟其後,把YY名字改成了「暗裡著迷腦殘粉21008號」。
沒等多久,主持人就上麥了。今天的主持人名字叫幻月霜霜,在古風圈裡也算是一個炙手可熱的金牌主持。
「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參加全二期古風言情廣播劇《江山雪》的YY發布會,我是主持人幻月,在今天的發布會上呢,我們會為大家奉上《江山雪》的劇情歌和全預告,主役方面我們請到了暗裡著迷SAMA和清商大大,神秘來賓嘛,一個是小蘿卜,這個他自己之前就已經按耐不住的在微博上爆料過了,還有一個嘛……暫時保密。」
幻月霜霜的聲音很清麗,很平易近人。是那種聽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並且毫無攻擊力的聲音,很適合做主持人或主播之類的職業。耳機裡,她清咳了一聲,然後語氣有些興奮的開口:「好啦,那麼現在,大家准備好,我們先一起來聽一下《江山雪》的預告吧,話說幻月也是第一次聽到成品,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莫闌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因為《江山雪》就是她的作品,所以她對劇情已經爛熟於心,不過……還是很期待,能夠在廣播劇中聽到暗裡著迷的聲音。
說起來,在暗裡著迷退圈的那段時間裡,耳朵很是寂寞的莫闌也曾經試圖去找了一些其他CV的作品來聽,可是卻都靜不下心來,也聽不進去。並不是因為那些CV的聲音不夠好聽不夠抓耳朵,而是……她有點無奈的發現,就像是被下了蠱,竟然只有那個人的聲音才能治愈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而她卻甘之如飴。
耳機裡,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隱隱帶著幾分愛而不得的傷懷,莫闌閉上了眼睛,安靜的將自己置身於聲音的二次元空間之中。
……
暮春時節,海棠花開滿一樹,微風拂過,抖落萬頃春光。南詔國宰相之女齊晏受邀參加皇三公主的及笄宴會,席間,她偷偷溜出去閒逛,待走到錦鯉池之時,卻突然聽到陣陣鞭聲,一下一下劃破夜空,清晰的有些殘忍。
她偷偷繞過去躲在假山後,原是一群人正在鞭笞一個白衣少年。少年黑發如墨,面容清冷,他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身上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盡,眉目卻是不卑不亢氣質高華。
齊晏有些驚訝的看著這血腥的一幕,瞪大了眼睛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許是覺得她的表情太過好笑,少年朝她看了一眼,唇角竟勾起一抹笑來。
後來,齊晏跑出去攔下了那群人。
人群散後,少年從地上站起來,還不忘拂去衣衫上的灰塵,看都沒看齊晏一眼,就轉身離去。
身後的少女有些氣不過的喊了一聲:「喂,好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
「我叫容澈。」白衣少年淡淡開口,神色淡漠。
那是齊晏第一次遇見容澈,那一晚她才知道,原來在偌大的南詔國裡,竟然還藏著這麼一個地位卑微到連太監宮女都可以隨意欺辱的皇七子。
……
書房內,少女執白子,少年執黑子,兩人中間擺著一架棋盤,正在對弈。
少女手中執白子,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地方,都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放在哪裡。對面的少年看著她,眼裡無奈之色一閃而過:「落子無悔,你這棋放下,就不能再改變主意了。」
少女卻不理他,仍是我行我素,過了一會兒,她偷偷抬眼,佯裝漫不經心的問道:「容澈,六皇子今日剛迎娶了正妃,是護國大將軍的女。」
「嗯,所以呢?」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娶妃?」
少年正在布黑子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明艷少女,神色很是淡漠:「你以為,會有哪家的千金願意嫁給我嗎?」
齊晏愣了一下,張了張嘴,還沒開口,臉頰就已微紅:「那……我嫁給你,好不好?」
卻見少年神情冷了幾分,垂眼望著面前的一盤殘局,口吻淡漠:「宰相獨女,容澈不敢高攀。」
……
公元九六零年,昭歷年間,秋。慶煥帝駕崩,皇七子容澈繼位。世人終於明白,原來,慶煥帝是用這種方式,安穩的將自己最寵愛的這個兒子一手送上了皇位。
同年,當朝宰相齊修因通敵叛國之罪,上上下下滿門抄斬,獨獨留下了府中獨女。
一紙詔書,本該淪為階下囚的齊晏被八抬大轎紅妝十裡,風風光光迎進宮中封為貴妃。
洞房之中,鴛鴦泣血,紅燭垂淚,少女一把掀了喜帕,口吻怨毒:「容澈,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拿你的血……祭我父親在天之靈!」
少年黑發如瀑,一身喜服,眉眼間卻俱是清冷,毫無喜色:「你不是說過……要嫁給我的麼?」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齊晏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可是看著容澈那副清冷眉眼,眼眶還是紅了起來。
少年卻只是沉默,半晌,他脫下喜服,置於地上,然後躺了上去:「齊修貪贓枉法,通敵叛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死罪,我不可能視而不見。」
他安靜的臥於床下,背對著齊晏,眼神在無人之際終於變得黯淡:「阿晏……你若是恨我,便恨吧。」
……
新皇登基,天下大赦。
封后大典之上,文武百官之前,新皇不知是聽聞了什麼消息,竟然拋下皇后、拋下群臣,行色匆忙的從大典之上跑了出去。
未央宮中,新晉貴妃似乎正在夢魘之中,面色蒼白,渾身冷汗,口吻淒哀:「父親……不是這樣的……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
容澈一路跑進來,連頭上的旒冕金冠掉到了地上都絲毫不覺,他走近,踩入了一地琉璃碎片中,小心翼翼的將少女抱在懷裡:「阿晏……別怕,沒事的,有我在,沒事的。」
少女的面容漸漸安穩,而容澈只是收緊了手臂,動作溫柔的她眼上印下一吻,他開口,竟是難得的溫柔,「如果有地獄,就讓我來下。如果有罪業,就讓我來受。」
……
一年後,齊貴妃順利產下一名小公主。三日之後,小公主於襁褓中夭折。
容澈站在未央宮中,齊晏在層層白紗之後,懷中抱著小公主已經冷卻了的屍身。
容澈抿唇,埋在寬袖之下的手掌緊握成拳,半晌,又有些無力的鬆開,他開口,語氣裡是隱忍的溫柔:「阿晏……我們還會再有一個孩子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齊晏放下手中屍身,緩緩地轉身,穿過層層白紗朝他走過來。她走近看著他,眼神很是疲憊,她說:「容澈,我累了,不想再跟你置氣了。」
容澈定定的看著她,向來清冷的眉眼裡剎那間冰消雪融,春暖花開,好看的不可思議。
次年,罪臣齊修之女齊晏無家族無子嗣,卻一舉封後,寵冠六宮。
……
火,鋪天蓋地的大火,火舌舔舐著南詔國宮闈之內的每一寸土地。宮人驚慌失措,四散逃離,整座皇宮屍橫遍地,哀鴻遍野。
而容澈只是安靜的坐在沉心殿內,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遠處,有環佩叮當之聲傳來,殿門被推開,容澈淡淡的笑了一下,連頭都沒抬:「朕的皇后來了。」
齊晏的腳步微微停滯了一下,這麼多年來,這還是容澈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稱為朕。
「今日容澈無子無女,國破家亡,烈焰焚身。皇后……可滿意了?」容澈抬頭,眉眼俱如初見時清冷高華,語氣很平靜,竟然還隱隱的攜了幾分溫柔。
齊晏猛地抬頭看他,眼底是一片不可置信:「你……都知道?」
卻見容澈不慌不忙的仰頭飲下一盞烈酒,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笑意:「不知皇后指的,是你親手摔死小公主,還是暗地裡串通雲國世子,密謀叛國呢?」
「喀嚓」一聲,是齊晏手中白玉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的聲音。她開口,聲音尖銳鋒利:「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不一早就殺了我?」
容澈不語,視線望向擺在面前的那盤已然布滿灰塵的殘局,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因為……我總以為你會回頭,總以為……你狠不下心這麼對我。」
「是我太一廂情願。」容澈抬起頭來看著齊晏,面前女子妝容明艷,傾國傾城,恍惚間與那年暮春時節的黃衫少女相互重疊。那年,她站在一樹海棠之下,明眸皓齒,皺著眉頭語氣凶悍的讓那些人住手,明麗之色將那一樹海棠都比了下去。
齊晏渾身發冷,定定的望著他,突然覺得,即使這麼多年朝夕相伴,但是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讀懂過眼前的這個弱冠少年。
火勢蔓延的越來越大,沉心殿外,雕梁畫柱盡數沒於灰燼,隱於塵土。哭聲、哀號聲越來越遠,儼然已成一座死城。
容澈輕笑,飲下最後一杯酒:「落子無悔。皇后,你該走了。」
「落子無悔……」齊晏怔怔開口,眼神朦朧而溫柔。半山,她的唇畔突然彎出一個笑容來,神態之間竟是這些年來罕見的天真明艷:「容澈,你跟我下了這麼多次棋,難道不知道我最愛耍賴嗎?今天,我偏偏不走了。」
……
公元九八零年,南詔國宮殿毀於一場大火,國破人亡。帝後同薨於沉心殿中,焚為焦屍,仍自相擁。
在這部廣播劇的預告中,只采用了其中的幾個重要場景,手法有點像電影蒙太奇,將不同的鏡頭重疊、剪接、拼接在了一起。
故事的最初,是那年暮春時節的錦鯉池,白衣少年轉過頭來,音色清冷高華,如天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又似池中安靜綻放的一朵青蓮,優雅而淡漠。
他開口,口吻清淡:「我叫容澈。」
婚房之中,少女歇斯底裡眼神怨毒,而他輕聲開口,一貫清冷的口吻卻隱隱的帶了幾分淒涼,他問:「你不是說過……要嫁給我的麼?」
未央宮內,他小心翼翼的將少女抱在懷中,語氣中卻攜了幾分觸目驚心的溫柔,猶如地府中的勾魂艷鬼,他說:「如果有地獄,就讓我來下。如果有罪業,就讓我來受。」
最後……熊熊烈火中,他獨坐於沉心殿內,聲音清晰的在一室寂靜中響起來,帶著些許自嘲,清冷的如同出塵脫俗的僧人,卻又溫柔的讓人聯想到寒冬臘月裡風中搖曳的一盞微弱燭火:「因為……我總以為你會回頭,總以為……你狠不下心這麼對我。」
莫闌聽到暗裡著迷隱忍溫柔的聲音帶著絲絲沙啞的響起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果然……只有他的聲音,可以將人物詮釋到只聽聲音就能浮現出畫面的地步。
終於,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沒有背景樂,沒有音效,只剩下絲絲若有似無的火苗還在跳躍,音響裡一片靜默。
就在這個時候,暗裡著迷好聽到有些不真實的聲音穿過所有沉默,清晰的落在一室寂靜裡。
聲音泠泠如玉,沉靜如水,倒映在這微涼月色中,絕望中帶著點點愛悅,似乎終於在這渾濁塵世間找到了一個出口,語氣裡甚至帶了幾分溫融天真。
他說:「阿晏,我累了,帶我回家吧。」
有些清淡的尾音漸漸消失,幾乎就在他尾音消失的那一刻,一聲巨響響起,整座沉心殿終於坍塌覆滅。
那陣悠揚婉轉的笛聲伴隨著花葬的歌聲低低響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裡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耳機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公屏也是一片安靜。
半晌,公屏上終於出現了第一行字。
「完蛋……被虐哭了……」
隨即,迅速的出現了第二行、第三行、越來越多的回復。
「竟然又是BE,編劇大大你站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心碎)(心碎)」
「清冷深情音也好合適啊,還是想感歎一句這個世界上為啥會有聲音這麼好聽的人T^T」
「我有預感……我會把這部劇的台詞一句一句的剪下來然後循環到死的(咬手帕)」
隨著大家的熱情回復,主持人幻月霜霜也開始回過神來:「咳咳……話說,新劇真的好虐,不過虐的好帶感啊。關於編劇……難道你們不知道,暗裡著迷SAMA復出之後接的兩部劇,全都是一個叫夜闌珊的妹子寫的嗎?」
莫闌聽到「夜闌珊」那三個字的瞬間,莫名的尷尬了一下,尷尬完才發現……自己現在的名字是「暗裡著迷腦殘粉21008號」,暫時還很安全,於是立刻又鬆了一口氣。
公屏上再次掀起了一輪話題的高潮。
「主持你為什麼要說出來(揮手再見)我一直都選擇性無視夜闌珊來著(揮手再見)」
「如果迷大真的喜歡她,我也會跟著接受的。有時候覺得一些粉有點過了,你只是一個粉絲,請擺正自己的位置行麼?別搞得你跟他女朋友一樣。」
「話說……你們這麼激動幹嘛,男神只是跟夜闌珊關系不錯,又沒有公開說已經在一起了QVQ」
「反正我不喜歡她。」
……
那邊幻月霜霜似乎是覺得場面有些失控,輕咳了一聲,趕緊開口將大家引回正題:「咳咳,好啦好啦,大家都淡定一點。那麼接下來,我們先請青商同學上麥來討論一下《江山雪》這部劇吧。」
說到青商……莫闌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九霄劇組在南京大排檔聚餐的那次,那個留著平頭氣質幹練的男人。
「各位晚上好,好久不見了,我是青商。」
清朗悅耳的聲音響起來,可少年可青年,是網配圈裡現在炙手可熱的一個好聲音。
粉絲們聽到青商的聲音,紛紛回過神來,終於轉移了之前那個有點火藥味的話題。
「終於等到你了!」
「青商大大我等你等的好苦,你最近不接新不填坑,連微博都不發了……」
青商看到公屏上的一片抱怨,似乎是有點抱歉的開口解釋了一下:「那啥,最近公司事兒比較多,連著加了三天班,實在是沒空發微博,正好今天閒下來了,接到邀請說是《江山雪》的YY發布會,我就上來看看你們。」
幻月霜霜聽到他的抱歉,趕緊跟著出來打圓場:「大家也別怪他了,青商上個禮拜重感冒來著,最近才好的。」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這個話題有點私人,於是又開始聊劇,「嗯……那麼現在,青商同學,我們先來說說《江山雪》這部劇吧,話說,在這部單男主的廣播劇裡,你配的是哪個角色呢?」
耳機裡幻月霜霜雖然已經開始聊廣播劇,不過,大部分的人都和莫闌一樣,思緒還停留在剛剛幻月霜霜的那句「青商上個禮拜重感冒來著,最近才好的」上面。
不管怎麼聽……都覺得這句話……似乎、好像、大概,有一點親密,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間會用的語氣。
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有點兒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
莫闌正在心裡YY著,而耳機裡,青商已經開始回答幻月霜霜的問題:「嗯……說到《江山雪》,我在這裡面一共配了三個角色,一個是雲國世子,一個是老皇帝,還有一個……是太監。精分到這個地步,真的覺得自己也是蠻拼的。」
莫闌聽到他的回答,瞬間就囧了一下。
青商的聲音是屬於清朗偏華麗那種類型的,而他厲害就厲害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變換自己的聲線,從少年音到青年音甚至是老年音,他都可以駕馭得了,音域十分寬廣。在網配圈裡,最常見的是青年音,卻稀缺的是老年音。所以,在有些劇組找不到老年音或少年音的時候,通常都會去求青商救場。
莫闌一只手拖著下巴,把耳機的音量調了調,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暗裡著迷在他發布的第一部廣播劇《難賦深情》裡面,曾經一個人配了四個角色。角色跨度從小男孩到耄耋老翁,無一不是駕輕就熟信手拈來。然而,其中的辛苦也是顯而易見。莫闌記得,後來,暗裡著迷的嗓子就啞了一段時間。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的聲音可以被人記住直到現在,而其他的一些CV早已被人遺忘的原因。
付出與回報,在大部分情況下,往往都是成正比的。
突然就抿起唇來笑了笑,莫闌心情很好的繼續聽耳機裡他們的聊天內容。
「好啦,現在新劇我們已經聊得差不多了,在小蘿卜上麥之前,不如我們來聊點八卦怎麼樣?」
幻月霜霜此言一出,公屏上立刻一片喝彩。
青商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語氣裡雖然一片無奈,但是半點不耐煩的意味都沒有:「聊誰的八卦啊?關於阿迷的……我可不敢說,那個家伙特別討厭聊真人扒三次元,這一點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幻月霜霜聽他這麼說,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死心的開口道:「話是這麼說……不過迷大在網配圈裡低調了這麼多年,在感情方面也一直都保持沉默,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苗頭……我們是真的很好奇嘛。」
這邊青商還沒說話,那邊,莫闌就敏銳的發現,左上角,白玉蘿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已經被場控抱上麥了。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熱鬧?我也要參加!」
清亮陽光的少年音,帶了一點兒南方的軟軟糯糯之感,是網配圈裡一把非常標志性的少年嗓音。
幻月霜霜聽到白玉蘿卜的聲音,先是埋怨了一下場控為什麼沒跟她說一聲就抱人上麥,埋怨完了之後,立刻又很是興奮的拉著他一起八卦:「我們在聊迷大的情感歸屬問題啊,話說小蘿卜,你跟迷大這麼熟,肯定或多或少的會知道一點吧?來來來,正好趁今天新劇發布,跟大家小小的透露一點嘛。」
白玉蘿卜聞言,似乎先是思考了一下,然後才語氣很是認真慎重的說道:「阿迷的情感歸屬還用透露嗎?這麼多年,你們什麼時候見他對一個人這麼上心過?」
白玉蘿卜這句話剛說出來,耳機裡一片寂靜,公屏上則是一瞬間炸開了鍋。
「小蘿卜你這句話的意思該不會是說男神真的喜歡那個夜闌珊吧?(心碎)」
「小蘿卜你就這麼把迷大賣了……」
「賣隊友技能果然已經MAX了」
「我不相信(揮手再見)」
……
公屏上一片混亂,莫闌看著大家的回復,無意識的抿了抿唇。她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看到「夜闌珊」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這麼高過。不過,大部分的都是一些負面反對的言論。她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心裡有一點點的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她竟然希望暗裡著迷能夠快點上麥。
潛意識裡,有他在,她才覺得這個地方是安全的。
明明之前告誡過自己……不能對他太過依賴,可是,像顧謁迷這種類型的男人,如果他是真的想要靠近你的話,應該,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會招架得住吧。
「阿迷本人還沒有明確表示過,你們現在就下定論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一個大氣淡定的女聲在一片安靜中響起,稍稍帶了幾分不耐,是花葬的聲音。
原來……今天的第二個神秘嘉賓,是她。
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天晚上,實在是很熱鬧。
「咳……說的也是。」幻月霜霜在花葬淡淡的聲音裡回過神來,跟著有點尷尬的回了一句。
白玉蘿卜聽到花葬的聲音,也跟著打招呼道:「花葬也來了啊?你的新專輯好贊,我同學特別喜歡聽,還吵著說要找你簽名來著。」
「是嗎?改天我簽一張送給你。」花葬聽到白玉蘿卜的聲音,語氣微微緩和下來。
幻月霜霜也開始適時的做介紹:「那麼,今晚到場的第二位嘉賓就是花葬女神啦,剛剛在預告片裡面,大家也有聽到最後出現的,大概一分鍾左右的主題曲吧?名字叫《心安吾鄉》,就是花葬演唱的。聽說在錄音過程中,花葬SAMA自己主動要求返音三次,真的很敬業呢。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花葬聽到這裡,淡淡的笑了一下:「阿迷的新劇,我當然上心。」
理所當然的語氣,從容不迫的淡定。
嗯……一如既往的很有CP感。
同時,莫闌也意外的發現,聽她這麼說,自己的心裡竟然有一點點的介意。
花葬她……曾經跟暗裡著迷表過白,雖然被拒絕了,可是……現在看來,她好像並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