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身後誰試探在說 原來真是你

莫闌這天一大早起床,吃完早飯之後覺得有點無聊,臨時起意開始大掃除。正當莫闌拿著拖把仔仔細細的拖著廚房裡的地板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口有人拿鑰匙開門的聲音。

莫闌起身,剛走到客廳,就看到了提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看起來風塵僕僕的安小落。

「小闌小闌,快過來幫我提一下,這一路回來簡直要把我的手都累斷了。」

莫闌囧,一邊過去幫安小落提行李箱一邊在嘴裡抱怨:「那你幹嘛不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機場接你?」

「哎呀,我這不是捨不得雷到你嘛。」安小落眉飛色舞的回答,然後在玄關換了雙拖鞋走進來。

嗯……看她這個樣子,這次跟蘇慎的見面,應該很愉快吧。莫闌想了想,還是輕聲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問題圓滿解決了?」

安小落愣了一下,一邊把身上的呢絨大衣脫下來掛在衣櫃裡,一邊強作平靜的說:「算是解決了吧,蘇慎已經跟公司提出申請,下半年就會調到南京這邊的公司分部來。」

「真的啊?」莫闌驚訝了一下,隨即又覺得很開心,「我就說嘛,感情遇到困難了之後就應該面對面好好把話說開,一味逃避只會讓事態發展越來越嚴重。」

這邊莫闌正在一套一套的講著大道理,那邊安小落看她的眼神玄幻中帶著探究,探究中帶著欣慰。

看了一會兒,安小落終於慢悠悠的開口了:「嗯,照你這麼說,你是不是也該去找人家面對面的把話說開啊?」

莫闌沉默了,眼神忍不住有點飄忽的開始左右張望:「表姐,你說什麼呢,我又沒有男朋友。」

「行了吧,你就別瞞我了,我這段時間在魔都的時候偶爾上下網,圈裡面一大片的全都在討論你跟暗裡著迷的事兒。聽說,他帶你去聽演奏會,還當著柒月的面跟你牽手了?嘖嘖,這不就是在跟外界宣告所有權嘛。」安小落一字一句的開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直把莫闌盯得心虛起來。

雖然,安小落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可是……可是這些舉動,顧謁迷做出來都讓人覺得特別的順理成章,順理成章到讓她連一句「為什麼」都問不出口。

這邊莫闌正支支吾吾著不知道該怎麼跟安小落解釋,那邊,她的手機突然急促的響起來了。莫闌打開一看,竟然是自己媽媽的電話。

莫闌趕緊把電話接了起來,剛叫了一聲「媽」,下一秒,不知道對方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安小落看到莫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莫闌的膚色本來就白,現在更是煞白一片,連最後一點血色都褪的乾乾淨淨。

她的手在發抖,指甲死死的掐進肉裡,突然,「啪嗒」一聲,莫闌剛剛還握在手裡的手機就直直的掉在了地上。

安小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小闌,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別嚇表姐……」

莫闌不說話,定定的站在原地,過了大概半分鍾左右的樣子,她轉過身來,神色有些慌亂的看著安小落,然後她開口,聲音輕的差一點就要碎在空氣裡。

她說:「表姐……我媽剛剛跟我說,爸前幾天出車禍了,她怕我擔心一直沒告訴我,就自己把他送進醫院去,結果住了幾天院,現在情況突然惡化,要轉到南京來……」

莫闌的聲音在顫抖,身體也在抖,她看著安小落,眼神很迷茫,一雙總是那麼溫柔安寧的眼睛裡灰蒙蒙的,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灰,空洞的可怕。

 

 

莫闌坐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安小落皺著眉頭飛快的往鼓樓醫院的方向開著車。

「媽的,怎麼這個時候還堵車?」 安小落摁著喇叭抱怨,有點煩躁的捶了一下方向盤。

而莫闌只是安靜的坐在一邊,怔怔的不說話。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上一直捨不得摘的那條褪了色的編織手鏈,突然覺得眼眶有點澀。

高中的時候,有段時間學校裡特別流行這種編織手鏈,於是莫闌也湊熱鬧跑去買了一大堆五顏六色的麻繩,一次月考的前夜,爸媽都睡下了,莫闌偷偷開了盞床頭的小夜燈,一個人偷偷摸摸躲在臥室裡編手鏈,結果編著編著,臥室門突然被推開了,然後莫闌就看到爸爸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條毯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神裡滿滿的全都是怒火。

那晚,毫無疑問的,莫闌被結結實實的罵了一頓,然後那些亂七八糟的麻繩全部都被沒收。

又過了幾天,莫闌那次月考的成績下來了,有些意外的考的不錯,是班級第八名。那天晚上下了晚自習,莫闌回到家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爸爸戴著一副老花眼鏡,正在客廳昏暗的燈光下有些手足無措的編著手裡的麻繩。

那是莫闌第一次發現,她曾經以為無所不能頂天立地的英雄,而今已然遲暮。

莫闌站在門口看著他手忙腳亂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哭出來了。

後來,這條不成形的手鏈就一直被她戴到了現在。即使已經褪色褪的厲害,她也不捨得摘下來。

莫闌坐在車上,仰起頭來,有些狼狽的閉了閉眼。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爭先恐後的全部都是爸爸的模樣。

夏日蟬鳴的夜晚,他坐在床邊,一下一下的給她扇著扇子。那個時候,他說:「寶寶,爸爸不指望你以後有多大的出息,你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莫闌咬著下唇,手指無意識的握緊了手機,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力氣,連指尖都在微微泛白。

旁邊的安小落看到她這副模樣,有些不忍心的歎了口氣。

 等莫闌和安小落急急忙忙的趕到鼓樓醫院急診室前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滿臉憔悴眼眶通紅的謝婉。

「媽……爸他怎麼樣了?」莫闌輕聲開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謝婉轉過頭來,看到莫闌和安小落過來,眼眶忍不住又紅上了幾分:「之前送到家鄉那邊的醫院,醫生明明說沒什麼大問題的……可是昨天夜裡就開始發燒,吐膽水,後來沒辦法又轉來了南京。」頓了頓又說,「小闌,你平時工作忙,媽媽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剛剛你爸進去急診室做手術,我去辦理住院手續,結果醫生突然跟我說這裡沒病房了,小闌……你爸他身子不好,一會兒做完手術出來如果沒病房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邊莫闌還沒說話,安小落就已經開始忿忿不平了:「這醫院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就算沒病房,姑父病的這麼嚴重,也該從其他輕症病人那裡轉出來一個啊!姑母你先別急,我去找他們理論理論。」

「表姐,我跟你一起去。」

莫闌開口,卻馬上就被安小落反駁了:「你別亂跑了,好好在這待著陪陪姑母。」

安小落風風火火的走掉之後,謝婉看著莫闌,一張溫婉的臉上終於掛不住了似的有些疲累。

莫闌走過去,扶著謝婉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好像失聲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想說,媽你別擔心,爸爸一定會沒事的。

她想說,都怪我不好,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爸爸的。

可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她現在滿腦子的念頭全都都是:莫闌,你真不孝,莫闌,你真沒用。連自己的爸爸都照顧不好,你簡直枉為人女。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安小落回來了,莫闌抬起頭,卻看到安小落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說:「那個……我剛剛問了,醫院這邊嘴特別緊,都說沒病房,不過我剛剛聯系了一下軍區醫院,那邊現在還有病房,軍區跟鼓樓這邊隔得也不算遠,要不然我們一會兒找輛救護車把姑父送過去吧?」

旁邊的謝婉聽到她的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似乎是意料之中安小落會這麼回答一樣,她拿起手裡的紙巾擦了擦眼角,語氣很平靜:「這麼僵著也不是辦法,就按小落說的辦吧。」

莫闌白皙的手緊握成拳,她閉了閉眼,腦海中的爸爸正對著她伸出手,臉上的笑容無奈又溺愛:「寶寶怎麼又摔倒了?你媽剛剛說了,今天再學不會騎自行車就不讓你吃晚飯。」過了一會兒,又壓低了聲音很是神秘的告訴她,「不過沒關系,正好爸爸今晚帶你出去下館子,點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和南瓜百合盅。」

爸……

你能不能告訴我,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不想吃糖醋排骨,也不想吃南瓜百合盅,我只想讓你好好的。

就在這邊氣氛一片凝重之際,醫院走廊的另一邊,卻突然遠遠的傳過來幾個人的腳步聲,似乎是醫院裡的醫生,正在一邊低聲交談一邊往急診室附近走過來。

「208床的病人明晚八點手術,您看看到時候有沒有時間。」

……

隨著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楚的落入莫闌的耳朵裡。

「東西都准備好了,直接麻醉就可以了。嗯……還有,顧醫師,一會兒的會議在三樓開,大概要持續兩個小時。」

……

「知道了。」

淡淡的聲音,清晰的在一室寂靜裡響起來。

平靜,淡漠。

雖然並不是莫闌所熟悉的語氣,但是聲音是不會騙人的。這個聲音,就算是與一百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來,她也能夠聽一句就分辨出來。

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大腦突然鬆了一下。

是啊,她怎麼會忘記,顧謁迷他,就在鼓樓醫院上班。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下,兩下,三下。

莫闌感受到他的腳步在自己的身前停了下來,他的身上還是帶著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乾淨而清冷。

莫闌坐在長椅上,突然有點不敢抬起頭來。

身邊的小護士看到這幅場景,似乎是有點疑惑的開口叫了他一聲:「顧醫師,不是要去三樓開會嗎?怎麼在這停下了?」

顧謁迷卻沒有回答,他只是安靜的站在莫闌面前,半晌,突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莫莫,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麼溫柔的聲音,就像是冰天雪地裡最後的一根火柴,突然就把莫闌從世界末日裡解救了出來。

莫闌在他掌心的溫暖中慢慢的抬起頭來,一抬眼,瞬間就對上了顧謁迷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他就那麼看著她,眼神溫柔的不可思議。

眼睛又乾又澀,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等莫闌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眼淚已經源源不斷的從自己的眼眶裡流了出來,她趕緊又低下了頭,一邊胡亂的擦著眼淚,一邊有些哽咽的說:「顧謁迷……我爸爸出車禍了,現在就在急診室裡,可是……他們說醫院裡沒有床位,要讓他轉院……」

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回答,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莫闌的眼淚還沒擦乾淨,顧謁迷溫柔的眼神突然冷了幾分,他轉過頭去看著那個小護士,語氣平靜清淡,甚至有那麼一點冰冷:「我記得,312的病房還是空著的吧。」

那個小護士似乎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然後往莫闌這邊看了一眼,語氣裡有些為難的回答:「空著是空著,可是顧醫師……那個房間,之前主任安排,說要給李太太留著的。」

「那你現在就回去告訴主任,把這個病房空出來,如果他問起,你就說是我的意思。」顧謁迷眉眼淡淡的回答,乾淨利落,語氣裡,滿滿的全都是不容置喙。

這還是莫闌第一次見到這樣冷淡到近乎不近人情的顧謁迷。

那個小護士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投降在顧謁迷罕見的冰冷神情裡:「好、好吧,那我現在去問問。」

小護士的腳步聲遠遠消失,莫闌終於手忙腳亂的把眼淚擦乾淨,抬起頭,眼眶紅紅的看著顧謁迷。

顧謁迷看著她,似乎是歎了一口氣,然後他伸手把自己頸間的圍巾摘下來,動作溫柔的圍在了莫闌的脖子上:「冒冒失失的,羽絨服扣子都扣錯了,不冷嗎?」

身上暖意陣陣復蘇,莫闌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脖子上圍著的,正是他們一起去聽琴瑟琵琶演奏會的那天,她送給顧謁迷的那條圍巾。

他竟然……真的在用。

她抬頭,本來想說謝謝,結果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莫闌這句話剛說出來,周圍的氣氛就明顯的發生了一些詭異的變化,安小落瞬間睜大了眼睛,用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看著她,旁邊的謝婉倒是很平靜,一雙溫婉的眼睛裡看不出什麼情緒。

顧謁迷卻笑了,低低的,三分慵懶三分溫柔,恍惚間,莫闌以為她回到了微信裡。從前……微信裡那個小小的語音鍵,是維系他們之間交流的唯一來源。那個時候,他也是這麼笑著跟她說晚安,一聲聲叫她的名字。

「你怎麼這麼遲鈍?」

對方的聲音壓得極低的響在她耳邊,帶著一點點的無奈,和剩下全部的寵溺。

莫闌怔忡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顧謁迷,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聽了,一眨眼,卻看到顧謁迷已經神色自然的背對著自己轉過了身去。

顧謁迷走了幾步,對著站在一旁的謝婉露出了一個清淡雅致的笑容:「伯母你好,我叫顧謁迷,是莫莫的朋友。」

「顧謁迷?」謝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顧謁迷幾眼,半晌,終於露出了一點疑似欣慰的神色,「剛剛……謝謝你的幫忙。」

顧謁迷聞言,轉頭看了眼眶紅紅似乎正在發呆的莫闌一眼,眼神忍不住柔和下來,唇角勾勒出一絲淺淡笑意:「應該的。」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莫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今天的顧謁迷,穿著一件一塵不染的白色外衣,右手拿著一本厚厚的病例,眼角眉梢明明是清冷的,卻莫名讓她覺得溫暖。

原來……他穿醫生制服的樣子,也這麼好看。

剩下的……

莫闌抬頭看了一眼亮有「手術中」字樣的手術室,咬了咬唇,神色一點點的變得凝重。

旁邊的安小落卻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哎呀」一聲開口提醒道:「暗裡……咳咳,顧謁迷,剛剛聽那個護士說,你是去開會的來著,再不去該遲到了吧?」

「不急。」顧謁迷眉眼淡淡的回答,神色裡竟然帶了幾分慵懶散淡。

安小落聽著那把網絡上千金難求的完美嗓音,心裡簡直就是各種無法淡定,如果不是現在謝婉在的話,她肯定早就沖上去歡天喜地的求簽名求合照求鈴聲了。

「叮咚」一聲,剛剛還在亮著的手術燈突然滅掉,然後,莫闌聽到了急診室的門從裡面打開的聲音。

她猛地一下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卻遲疑著不敢挪動腳步。

手術室裡走出了兩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模樣的人,莫闌怔怔的站著,她聽到顧謁迷在詢問他們病人的情況,她看到那些醫生摘掉口罩,嘴唇一張一合,可是她什麼都聽不清楚,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幾乎快要跳出胸口來。最後,她看到顧謁迷朝她走過來,聲音低迷而溫柔。

他說:「莫莫,別怕,沒事了。」

莫闌鬆了一口氣,腳一軟,差點就跌坐在地上。顧謁迷皺了皺眉,眼疾手快的走過來,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穩穩的讓她靠上了自己的肩膀。明明是這樣不甚禮貌的動作,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輕浮。

三魂七魄全部歸位,莫闌終於鬆開了一直緊握成拳的手,白皙的手掌心裡,已經被指甲掐出了好幾處血痕。

腦海裡的爸爸含笑望著她,那副模樣越發的清晰。

幸好……沒事了。

在顧謁迷的幫忙下,找病房、開藥物單、辦理住院手續,詢問情況……一切都好像變得簡單起來。

病房很寬敞,是單人的,電視、DVD機和書櫃一應俱全,窗台上甚至還貼心的擺放著幾束黃色的康乃馨,整潔明亮,一切都布置的恰到好處。莫闌坐在床邊,握著還在睡夢中爸爸的手,終於找回了那麼一點真實感。

安小落在一邊咬著指甲眼巴巴的看著顧謁迷,似乎下一秒就會蹦出一句「暗裡著迷SAMA你給我簽個名吧」,謝婉忙前忙後的收拾病房,顧謁迷在一邊跟著幫忙。

場景奇異的和諧。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突然急急忙忙的闖進來一個人。

「莫莫莫莫,叔叔怎麼樣了?沒事吧?!」

聲音有點喘,慌張的不行,是聞訊趕來的容夏夏。

莫闌抬起頭看著她,露出一抹笑容來:「剛做完手術安頓好,醫生說,腦袋裡的血塊已經取出來了,現在身體各項指標也開始恢復正常,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呼……那就好,嚇死我了!」容夏夏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轉過頭笑盈盈的開始跟謝婉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見——」

下一句「您最近還好嗎」還沒問出來,瞬間就被站在一旁高挑清俊的顧謁迷奪走了視線。

她定定的看著顧謁迷,大概過了十秒鍾的樣子,才有些驚訝的反應過來,聲音裡甚至有了那麼一點結巴:「你、你是那天晚上……來夫子廟送莫莫回家,聲音好聽到天怒人怨的那個人!」

聽到她這樣的形容,顧謁迷還沒開口,旁邊的安小落就已經笑得樂不可支了:「我說,你該不會也要被他的聲音拉進圈吧?正好我想要一個後期小徒弟,怎麼樣,要不要我培養培養你?」

就在氣氛一片融洽的時候,突然有一個看起來像是實習醫生模樣的年輕人敲門,神色很是焦急的跑過來一邊說著些什麼,一邊把顧謁迷拉走了,言語間似乎在說有哪個手術遇到了麻煩。

莫闌盯著顧謁迷的背影看了很長時間,突然發現自己有點捨不得收回視線。

「嘖嘖,看你這眼神,簡直跟望夫石沒什麼兩樣。」旁邊的安小落輕鬆下來之後,果然第一件事就是打趣她。

旁邊一直含笑聽著她們聊天的謝婉聽到容夏夏跟安小落的竊竊私語,突然也跟著問了一句:「夏夏,你說那天晚上……是怎麼回事?」

容夏夏聽到謝婉發問,立刻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清咳一聲,很是鄭重的回答:「阿姨,是這樣的,那天我跟莫莫一塊去參加同學聚會,後來莫莫……咳,喝多了,然後吧,正好顧謁迷給她打電話,我就問他能不能過來把莫莫送回去,其實我當時問的時候是沒抱什麼希望的,結果,他想都沒想的就答應了!話說當時可是寒冬臘月的一月份,而且還是大晚上的,我當時就覺得吧……朋友之間能做成這樣,證明他對莫莫還是很上心的。」

「夏夏——」一直默不作聲的莫闌聽到這裡莫名覺得有點窘迫,趕緊開口想要打斷她的話。

那邊的謝婉卻只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入夜,安小落和容夏夏都已經回去,謝婉因為執意不肯回去,莫闌只好找護士在病房裡給她加了一張床。

莫闌仔仔細細的幫爸爸擦乾淨手腳,將被角整齊疊好,想了想,又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輕手輕腳的蓋在了謝婉身上。

做完這些之後,她才動作小心翼翼的起身離開了病房。

她走到走廊裡,隨意的找了一處長椅坐下,看著眼前行色匆匆的人群,安靜的發起呆來。

眼前來來回回走過去的人裡面,有正在查房的護士,有纏著繃帶的病人,還有面容憔悴的家屬。

莫闌一直都覺得醫院是一個很可怕也很無力的地方。說可怕,是因為這裡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說無力,是因為這裡無法圓滿每一個人的希望。

她不喜歡醫院。醫院在她的心裡,代表著痛苦,絕望,死亡。冷冰冰的,想起來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可是現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一個人的存在,竟然奇跡般的讓她覺得安全。

莫闌伸出手,往上攏了攏圍在脖頸上那條似乎還帶著他體溫的圍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輕聲笑了出來。

想想……自己中午過來的時候,慌張的連衣服扣子都扣錯了,也是挺丟臉的。不過,那麼多人裡,竟然只有他發現了。

「他們都睡下了?」

有些清淡的聲音低低的在她耳畔響起來,低迷而溫柔,無端端教人想起江南初融的春雪,是一點一滴在心頭融化開來的柔軟溫暖。

「顧謁迷,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莫闌轉身,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眉目精致的顧謁迷,輕聲開口繼續說道,「從小,爸爸就特別溺愛我,印象裡他好像從來都沒對我發過脾氣,不管是什麼事情,不管他做得到還是做不到,他從來都不捨得拒絕我。爸爸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失去他會怎麼樣,今天等在手術室外面的時候,我渾身發冷,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腦子裡面繞來繞去全都是他的臉……」

說到這裡,莫闌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眼角眉梢籠罩著淡淡笑意,整個人的模樣說不出的溫順柔和,「幸好,他沒事了。」

顧謁迷轉過頭來安靜的看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隱隱氤氳出幾分桃花顏色,為他的面容勾勒出幾分朦朧的溫柔,整個人美的如夢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他凝視著她,安靜的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謁迷微微垂下眼睛,終於一字一句緩慢的開口:「莫莫,今天在急診室外面的時候……看到你那個樣子,真的把我嚇壞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像天邊漂浮不定的流雲,明明是淺淡的,卻又清晰的入了她的耳,在她心裡生根發芽,留下一道道不輕不重的痕跡。

莫闌聽著他的聲音,再聯想到自己當時哭得亂七八糟的模樣,臉頰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只是,我更在意,你為什麼不先打電話給我。」顧謁迷看著她,眉目如畫,口吻溫柔,「在你心裡,我是一個不值得依靠的人嗎?」

「不是的,只是、我……」莫闌聽到他這麼說,趕緊開口想要反駁,可是她這邊支支吾吾的「我」了半天,也想不到該怎麼回答他。

要說什麼呢?……我不想麻煩你?我怕會影響到你工作?或者該說……我沒那個勇氣開口找你。

顧謁迷看著她,眼神烏黑深邃,像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藍色深海。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出手來,毫無征兆的覆上了莫闌哭得紅腫的眼角。

他的手指乾淨修長,有點涼,輕輕覆在她眼角上的時候,卻又讓人覺得很舒服。

顧謁迷開口,語氣裡竟然是罕見的認真強硬:「莫莫,我不想……再看到你哭。」

莫闌怔怔的看著他,一雙眼睛睜大、再睜大,整個人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不想……看到她哭?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腦海裡各種心思千折百回,每一條,卻好像都無比清晰的指向同一個方向。

一個……她從來都不敢去想的方向。

顧謁迷看著莫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收回手,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來。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夜裡11點45分。等一會兒十二點的時候,他有今天的最後一個手術要做。

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老天似乎總是跟他過不去。

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顧謁迷把手裡拿著的一件藏青色羽絨服披在莫闌的肩膀上:「天氣這麼冷,不穿外套就到處跑。」

他低頭,微微垂下了一雙漂亮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溫順的伏在眼簾,形成一小片陰影,令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兩天後……是新劇的YY發布會,你會去吧?」

「啊……當然會去。」莫闌聽著他的話,直覺性的立刻點頭回答。

顧謁迷聽到她的回答,輕聲笑了笑,就像是一朵緩緩盛開的青蓮,明明眉眼是清冷的,偏偏從裡到外都泛著溫柔:「早點睡,晚安。」

直到那道高挑清俊的背影消失在莫闌的視線之後,她低下頭看著披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件藏青色羽絨服,突然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件衣服……好像很眼熟。

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