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子手男人說:「我剛剛還在想,我多麼想看到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來,請坐。」
鉤子手男人噁心地裝出悅耳的聲音說:「真高興遇到你。」奧薇特急忙想爬下繩索,但是歐拉夫伯爵手下的動作比她更快。他一下子就將奧薇特鉤進塔內的房間,然後鉤子一翻,解救設備就哐啷一聲掉到地上去了。現在奧薇特和她妹妹一樣被困住了。「真高興你來了,」鉤子手男人說,「我剛剛還在想,我多麼想看到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來,請坐。」
「你要對我做什麼?」奧薇特問。
「我說請坐!」鉤子手男人咆哮道,把她推進椅子裡。
奧薇特環顧著這個又暗又亂的房間。我相信你在人生的旅途中一定注意過,人們的房間正反映了他們的性格。舉例來說,在我的房間裡,我收藏了一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包括一台我能彈上幾首悲傷歌曲的生鏽手風琴、一大摞記載了波特萊爾家孤兒們經歷的筆記,以及一張很久以前拍的模糊照片,上面的女人名叫貝特麗絲。這些物品對我來說都非常珍貴。高塔房間裡也有對歐拉夫伯爵來說非常珍貴的物品,但它們都很可怕。首先是幾張紙,上頭有他以潦草的字跡寫下來的邪惡想法,目前正散亂地堆在他從克勞斯身邊拿走的那本《婚姻法》上頭。還有幾張椅子,以及幾支燭光搖曳的蠟燭。地板上則四散著空酒瓶和臟碟子。不過最醒目的還是眼睛:眼睛的素描、眼睛的油畫、眼睛的雕刻,大大小小,散佈在整個房間裡。天花板上面畫有眼睛,並且向下延伸到骯髒的木頭地板上。窗台上也有眼睛的塗鴉。就連通往樓梯的大門門把上也畫著一隻大眼睛。這裡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鉤子手男人把手伸進油膩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部對講機。他有點困難地按下按鈕,等待著。「老闆,是我。」他說,「你那位害羞的新娘剛爬到上面來,想要拯救那個會咬人的小傢伙。」他停下來聽歐拉夫伯爵說些什麼,「我不知道,大概是繩索吧。」
「那是爪鉤。」奧薇特一邊說,一邊把睡袍的袖子扯下來,當成繃帶包紮肩膀,「我自己做的。」
「她說那是爪鉤。」鉤子手男人對著對講機說,「我不知道,老闆。是的,老闆。是,老闆,我當然知道她是你的。是,老闆。」他按下按鈕離線,然後把臉轉向奧薇特,「歐拉夫伯爵對他新娘的舉動很不滿意。」
「我不是他的新娘。」奧薇特痛苦地說。
「你很快就是了。」鉤子手男人一邊說,一邊像大部分人揮動手指那樣揮動著他的鉤子,「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先把你的弟弟抓來。你們三個在天黑之前都必須關在這個房間裡。這樣,歐拉夫伯爵就可以確定你們不會再惹出什麼麻煩了。」話一說完,鉤子手男人就走出了房間。奧薇特聽到他出去時將門鎖上,然後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梯間裡。她立刻走向桑妮,將手放在她小小的頭上。奧薇特不敢解開她妹妹,或是把她嘴巴上的膠帶撕掉,因為怕會惹(也就是「引起」的意思)歐拉夫伯爵生氣,所以她只是摸摸桑妮的頭髮,喃喃安慰她說沒事了。
當然,並非沒事了。事實上,一切都不對勁。當早晨第一道曙光慢慢照進高塔的房間裡時,奧薇特正一樁樁回想她和弟弟、妹妹最近經歷過的所有可怕的事情。他們的父母突然悲慘地死亡。波先生幫他們買了難看的衣服。他們搬進歐拉夫伯爵的家,被苛刻地對待。波先生拒絕幫助他們。他們發現歐拉夫伯爵心懷不軌,想要娶奧薇特並篡奪波特萊爾家的財產。克勞斯想要用他在斯特勞斯法官的圖書室裡學到的知識對抗歐拉夫伯爵,但失敗了。可憐的桑妮被抓。還有,奧薇特試著解救桑妮,結果自己也被困住了。總之,波特萊爾家的孤兒們經歷了一樁又一樁災難,奧薇特覺得他們悲慘的處境令人惋惜,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們快樂不起來。
上樓的腳步聲把奧薇特從思緒中拉回現實。一會兒,鉤子手男人打開了門,把非常疲憊、困惑和恐懼的克勞斯推進房間。
「這是最後一個孤兒,」鉤子手男人說,「現在,我要去幫歐拉夫伯爵做今晚演出的最後準備。你們兩個不要耍花招,要不然也把你們綁起來,吊在窗外。」他瞪著他們,再次鎖上門,踩著重步下樓。
克勞斯瞇著眼睛環顧這個骯髒的房間。他身上還穿著睡衣。「發生了什麼事?」他問奧薇特,「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想救桑妮,」奧薇特說,「就用我自己發明的爪鉤爬上了這座高塔。」
克勞斯走到窗邊,探頭看向地面。「好高啊,」他說,「你一定非常害怕。」
「是很怕,」她承認,「但這不會比嫁給歐拉夫伯爵還可怕。」
「真遺憾你發明的東西沒有發揮作用。」克勞斯悲傷地說。
「我的發明沒問題,」奧薇特一邊揉著疼痛的肩膀,一邊說,「但是我一爬上來就被抓了。現在我們完蛋了。鉤子手男人說他會把我們關在這裡,直到晚上,接下來就是『美妙的婚禮』了。」
「你還能不能發明什麼東西幫助我們逃脫?」克勞斯一邊打量這個房間,一邊問。
「也許可以。」奧薇特說,「你要不要也到那堆書和紙裡面找找看?或許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奧薇特和克勞斯翻遍了整個房間,並且搜尋著自己的腦袋,想要找到任何可以幫助他們的東西。奧薇特在找能讓她有新發明的東西,克勞斯則翻閱著歐拉夫伯爵的紙張和書本。偶爾,他們會走向桑妮,對她微笑,拍拍她的頭,想讓她放心。有時候,奧薇特和克勞斯會彼此交談,但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沉默不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如果有汽油,」奧薇特在中午的時候說,「我就可以利用這些瓶子做出汽油彈。」
「汽油彈是什麼?」克勞斯問。
「就是用瓶子做的小型炸彈,」奧薇特解釋說,「我們可以把它們丟出窗外,吸引路人的注意。」
「但是我們沒有汽油。」克勞斯沮喪地說。
接下來是幾個小時的沉默。
「如果我們是『重婚者』,」克勞斯說,「歐拉夫伯爵的陰謀就無法得逞了。」
「什麼是重婚者?」奧薇特問。
「重婚者就是不止和一個人結婚的人。」克勞斯解釋說,「在此地,結婚對象超過一個人是違法的,所以即使有法官在場、『我願意』的聲明,以及文件上的親筆簽名,他們的婚姻仍是無效的。這是我從《婚姻法》上面讀來的。」
「但我們不是重婚者。」奧薇特悲傷地說。
接下來又是幾個小時的沉默。
「我們可以把這些瓶子敲成兩半,」奧薇特說,「拿來當做刀子,但是我怕歐拉夫伯爵的手下一下子就把我們給制服了。」
「你可以說『我不願意』而不是『我願意』,」克勞斯說,「但我怕歐拉夫伯爵會下令把桑妮丟下高塔。」
「我的確是會。」歐拉夫伯爵說,孩子們都跳了起來。他們太專心講話了,根本沒聽到他上樓來打開門的聲音。他穿著花哨的西裝,還幫眉毛上了蠟,好讓它看起來和眼睛一樣發亮。在他身後站著鉤子手男人,臉上掛著微笑,對著孩子們揮揮他的鉤子。「來,孤兒們,」歐拉夫伯爵說,「盛大典禮的時間到了。我的伙伴會留在這個房間裡,通過對講機與我密切保持聯繫。如果今晚的演出有任何差池,你們的妹妹就會被活活摔死。現在,你們跟著我走。」
奧薇特和克勞斯彼此看了看,又看向仍被關在籠子裡吊著的桑妮,然後跟著歐拉夫伯爵走出門外。當克勞斯沿著高塔樓梯往下走時,他的心彷彿也跟著往下沉,因為他覺得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他們似乎真的走不出這個困境了。奧薇特也有同樣的感覺,直到她伸出右手,抓住欄杆以保持平衡。她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了幾秒鐘,開始思考。一路走下樓梯,走出門外,來到戲院的一小段路上,奧薇特想了又想。她這輩子從沒這麼用力思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