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眼看熊毛一撮撮地往外飛,靈犀急得不得了,就怕熊羆被狍鴞啃乾淨:「怎麼辦?怎麼辦?」

  「依我看,這局熊羆應該會贏,你不必著急。」墨瓏雙手抱胸,「你信我嗎?」

  靈犀搖頭,乾脆道:「不信。」

  墨瓏無法,俯身低聲道:「你看,這頭狍鴞被餵過藥,迫出它體內所有潛能,對於傷痛無知無覺,比尋常更加彪悍兇猛。」

  「所以熊羆是死定了?!」靈犀焦急道。

  「錯!正因為如此,所以熊羆會贏。」墨瓏將嗓音壓得更低些,「莊家其實是季歸子的人。大多數人都會壓狍鴞贏,熊羆贏了,莊家才有錢賺。而且這頭狍鴞用藥過量,此戰即便不死,過後也會因透支過度,衰竭而亡,再沒有利用價值。這頭熊羆就不一樣,此戰功成,日後必定會引來眾多人為它下注,待到時機成熟,就讓它走今日狍鴞的老路,莊家又掙一大筆……」

  原本以為就是看異獸打架而已,未料到象庭鬥獸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根本就是拿異獸的命來賺錢。靈犀疑惑道:「你怎麼知曉這些內情?」

  「若我是他,想要多撈銀子,我也會這樣做。」

  「……」靈犀神情愕然,側頭望了他一眼。

  墨瓏一臉冷酷與漠然。

  場內又是數聲嘶吼,熊羆與狍鴞總算分開,各自傷痕纍纍。看上去熊羆更為淒慘一點,掉了好幾處毛,肩胛腦袋上都淌著鮮血,看得靈犀很是擔心。

  「萬一你說的不對怎麼辦?」

  「不對就不對,反正你本來也不信我。」墨瓏無所謂道。

  「你……」

  四面樓台上,為狍鴞吶喊助威者甚多,聲浪一陣蓋過一陣,震得火光結界都微微顫動。狍鴞繞著熊羆轉來轉來,瞅準一個空隙,縱身撲到熊羆後背上,對著脖頸就咬下去。熊羆猛地甩身,欲將狍鴞甩下來,後者利爪如鉤,穿透熊羆肌膚,死死緊扣。

  「糟了!」

  靈犀急得不得了,爬上石欄就預備跳下去幫熊羆。幸而墨瓏反應夠快,迅速抱住,趕緊把她拖下來,兩人跌落在地。

  「找死啊你!」墨瓏被她壓著,但抱著她沒敢鬆手,氣得不行,「沒看見這裡有火結界嗎,你打算把自己烤幾成熟?」

  靈犀掙紮了兩下,沒掙脫開,她一點沒猶豫,手肘狠狠往後一撞,正中墨瓏肋骨處,疼得他呲牙咧嘴,終於鬆開了手。她一骨碌站起來,撲到石欄處往下看——熊羆向後騰空躍起丈餘,重重往地上摔去,後背著地,把狍鴞死死壓在地上。熊羆自身的重量,再加上下落的力量,狍鴞所受到的重創可想而知。

  這一幕帶著幾分怪異的熟悉……靈犀楞了片刻,後知後覺轉頭,看見墨瓏扶著胸肋直喘氣。

  「你沒事吧?」靈犀確實有點內疚,「我不是故意的。」

  呼吸起伏間,胸腔生疼,墨瓏連話都不願意多說,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去死吧!我不攔你。」

  看他疼得一腦門子汗,靈犀覺得自己方才那下可能是重了些,思量大概是陸上的人比海裡頭嬌弱,便和和氣氣道:「你靠著歇會吧,歇會就好了。」說罷她就轉回去接著看鬥獸。

  墨瓏沒打算歇會兒,他決定不管她了,再多的銀子也沒身體要緊,他慢慢地順著階梯往下走,走快了胸腔也會隱隱生疼。

  鬥獸場內,狍鴞身體受傷,走路搖搖晃晃一瘸一拐,雙目充血,如地獄磷火,欲作最後的困獸之鬥。熊羆幾乎是全身浴血,脖頸下如火焰般的紅毛被染成紫黑,耳朵也被撕裂下半個,粗重地喘著氣。

  手攥成拳,指節隱隱泛白,靈犀恨不得自己下場把狍鴞解決掉。

  隨著嘶吼聲,兩獸同時向對方撲去,它們在體力上皆已是強弩之末,誰都知曉這是最後一輪生死較量。看台上賭徒們赤著眼,吶喊著,聲響蓋過場內的咆哮撕咬聲……

  血流滿地,狍鴞漸漸無力,鑲入熊羆身體的利鉤鬆開,最後軟綿綿地癱倒在地。脖頸處一道顯而易見的血口,還在泊泊地流淌著鮮血。熊羆把狍鴞鉤在自己身上最後一爪拽下來,筋疲力盡地退開幾步,坐倒在地。

  贏了,對於他,迎接的是看台上賭徒們的謾罵和最惡毒的詛咒。

  靈犀欣喜之極,熊羆現在就在火光結界邊上。她飛快地從階梯上衝下去,把墨瓏差點撞飛出去,幸而她還知道拉住他。

  「你說對了!」她急匆匆道。

  墨瓏還來不及回答,就看見她繞著火光結界一直奔到距離熊羆最近的地方,朝著熊羆拚命招手。

  此時整個象庭被各種嘈雜的喧嘩聲包裹著,靈犀無論說什麼,熊羆都聽不清楚。她乾脆從袍袖中拿出之前半緣君所繪的畫,在手中展開,示意熊羆看過來。

  不得不說,這畫確實畫得栩栩如生,在火光映照下,熊羆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身體傾過來,呆呆看著畫中那隻滿臉期盼的熊羆。

  「是你?」靈犀指著畫中熊羆問他,「是你找一個道士算命?」

  熊羆緩緩看向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嗥叫。

  靈犀聽不懂:「啊?」

  墨瓏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低聲道:「他問你怎麼會知道此事?」

  「真的是你!」靈犀大喜,直接把畫丟到一旁,從懷中摸出一片黝青的物件,攤在手心中給熊羆看:「你還記不記得這個?這是你當時付給那道士的卦資?」

  火光有點刺眼,熊羆定睛看了片刻,點了點頭。墨瓏在旁,也看清了那物件,黝青的扇形,像片黯淡的銅片——或者說,更像鱗片。

  「你是從何處得到它?快告訴我!」靈犀急切問道。

  殘耳處淌下來的血漫過眼睛,熊羆用毛茸茸的爪掌胡亂抹了抹臉,帶血的目光探究地看著靈犀。

  以為他沒聽清,靈犀焦急地重複道:「你從哪裡得到它的?」

  狍鴞的屍首被拖下去。兩條蜿蜒的碗口粗鐵鏈從巽位閘門伸出,彷彿有生命一般朝熊羆蜿蜒而來。熊羆看看鐵鏈,又轉頭看看靈犀,粗重地喘著氣,似在猶豫著什麼。

  知曉鐵鏈會將他拖回去,靈犀急得不行:「你還記不記得?」

  雙足被鐵鏈纏住,熊羆緊緊盯著靈犀,低低地叫喚了幾聲。

  「他說什麼?說什麼?」靈犀連忙去拽墨瓏。

  「他說——」墨瓏皺了皺眉頭,「他說,把他從這裡弄出去,他就告訴你。」

  「啊?!」

  靈犀轉頭再去看熊羆,鐵鏈已將他拖往巽位閘門,他仍舊緊盯著靈犀,絕望而痛苦,像是看著唯一的救命稻草。

  綴著幾串碧青小果的野葡萄籐悠閒自在地攀爬在大門上,捲曲的細莖甚至順著門縫探出門外,輕輕擺動著。

  「開門。」門外傳來墨瓏的聲音,野葡萄籐嗖嗖地縮回去,一根籐蔓輕巧地勾住門栓,吱呀吱呀地將門打開來。靈犀跟著墨瓏進門來,好奇地伸手去撥弄籐上的小葡萄,被墨瓏喝住。

  「沒熟呢,別摘!」喝住她後,墨瓏沒好氣地教訓野葡萄籐,「……說過多少回,別往門縫裡擠,才小半年,門縫都寬兩倍了。」

  野葡萄籐委屈地捲著鬚鬚,葉子齊整地沙沙擺動,老老實實地關上門,枝蔓橫在門上,成為天然的門栓。

  聽見他的聲音,廳堂內的莫姬不滿道:「它還小呢,慢慢教,急什麼。」

  「還小?你就慣著它吧,那幾串葡萄,長了大半年了都沒熟,它壓根就不上心。葡萄沒個葡萄樣,拿自己當盆景呢。」

  繞過綠茵茵的影壁,靈犀才看清這株葡萄原是種在庭院中,枝枝蔓蔓,葡萄架幾乎遮了半個院子。

  「你又不等著吃。」莫姬探出身來,看見靈犀,怔了怔,「你怎麼把她帶回來了?」

  墨瓏邁進廳堂,愈發沒好氣:「把她帶回來交給老爺子,誰愛管她誰管,反正我不管了!」

  東里長其實一直靠在窗邊,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皆收在眼中,也不理墨瓏,先笑著看向靈犀:「姑娘,可找著那頭熊了?」

  靈犀沉默著點點頭。

  「如此說來,還是挺順利的。」

  「還不如沒找到呢。」墨瓏環顧,「……小風呢?」

  「毒還沒褪,在屋裡睡著呢。」莫姬好奇道,「到底怎麼了?」

  墨瓏朝她擺手,示意她別問了,然後對東里長道:「老爺子,我把話說在前頭,這事我肯定不管,我勸你也別管。」

  靈犀不滿地瞪著他,手攏入衣袖,掏出一把金貝,嘩啦嘩啦放到桌上,大聲道:「我有錢!」

  「有錢了不起啊!」墨瓏哼了一聲,斜歪在太師椅上。

  那把金貝落桌,驟然變大,個個疊起來,金光閃耀。莫姬看著倒吸口氣,語氣頗猶豫:「到底什麼事兒?」

  金光映在臉上,東里長愈發顯得和藹可親,他所料沒錯,這姑娘一看就是財神爺特地派來的。他一面示意莫姬給靈犀看座,一面慈祥道:「姑娘,別理他,也別著急,有事咱們慢慢商量,總能有法子的。」

  墨瓏又哼了一聲。

  「再哼哼,你就給我回屋去。」東里長瞪他一眼。

  墨瓏改成翻白眼。

  「咱們不理他啊。」東里長哄孩子般溫和地對靈犀道,「說說吧,遇著什麼難事了?」

  靈犀便將象庭所遇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說完之後,整個廳堂寂靜無聲。東里長楞了好一會兒,才重複道:「他說,要你把他弄出來,才肯告訴你?沒聽錯吧?」

  靈犀指向墨瓏:「熊嗥我聽不懂,他是這麼說的。」

  於是,東里長看向墨瓏。

  墨瓏乾瞪著他,心裡其實特別後悔,當時就不該照實說,隨便編句話把靈犀糊弄過去就好了。

  「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能不能問一句,從這頭熊羆身上,你想知曉的究竟是何事?」東里長問靈犀。

  靈犀咬咬嘴唇,不語。

  「我倒不是想令姑娘為難,」東里長善解人意道,「只是若此事還有別的途徑,不一定非得走這條下下之策。」

  墨瓏在旁悠悠道:「老爺子是五足之龜,千年方可稱一足,五足便是五千年。通今博古,這世間的事情,十之八九都在他腹中。旁人想問他一事,那可都是要花銀子的。」

  聞言,靈犀猶豫片刻,自懷中掏出那枚黝青的物件,攤在手心中給東里長看:「你可識得此物?」

  東里長瞇縫了眼睛,細細端詳……莫姬也湊過來。墨瓏在象庭就曾看過,現下已沒好奇。

  看不出個端倪,也懶得想,莫姬直接問東里長:「什麼玩意,這是?」

  東里長沒回答,神情愈發凝重,過了許久才緩緩看向靈犀:「這鱗片…………你在找他?」

  「你認得他?!」靈犀大喜過望。

  「不是,我不認得,我只是……」東里長忙解釋道,「此鱗離體,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姑娘為何要找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之我一定要找著他!」

  靈犀目光堅決。

  在旁聽得雲山霧罩,莫姬奇道:「什麼死啊、活啊?到底是誰?」說著,她伸手就想去拿靈犀手中的鱗片看個究竟,靈犀卻已迅速收入懷中,壓根就不讓她碰到。

  「你……」莫姬斜睇她,哼了一聲,「我還不稀罕看呢。」

  靈犀不理會她,問東里長道:「把那頭熊從象庭弄出來很難麼?」回來的路上,一談此事,墨瓏就搖頭。「根本不可能。」他從頭至尾只說這麼一句話。

  東里長思量了一會兒,對靈犀誠懇道:「也不是很難。」

  聽到這話,墨瓏不可思議地望向他,提高聲音:「老爺子!」

  「象庭雖然被設置了結界,且看守眾多,但並非無懈可擊。」東里長凝神思考,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對靈犀說道,「讓我想想,得先弄一張象庭的地形圖……」

  「老爺子,您跟著發什麼瘋!」墨瓏實在沒法忍,「這單生意要是接了,那頭熊能不能弄出來另說,咱們在長留城可就連立足之地都沒了,這家都得讓季歸子給抄個底朝天。」

  「言過其實啊。你別嚇著這孩子。」」東里長嘖嘖地責備他,轉頭安慰靈犀。

  「她的膽子比我還肥呢。」墨瓏沒好氣,看向莫姬,「老爺子暈了頭,你可得想好,估摸著連葡萄都得讓季歸子搾成葡萄汁。」

  莫姬還沒回答,一直伸著鬚子躲在窗外偷聽的葡萄籐嗖得竄進來,沒頭沒腦地繞在她身上,瑟瑟發抖。

  「你別嚇著它,又不是不知道它膽子小。」莫姬抱怨墨瓏,輕撫野葡萄籐安慰它。

  「沒事啊葡萄,只要根還在,大不了把你往土裡一埋,過一冬還是一條好漢。」墨瓏補上一句,葡萄抖得更厲害了。

  東里長剛想說話,夏侯風趿著鞋,睡眼惺忪地邁進廳堂,半瞇著眼睛就去倒水喝。

  「她這麼在這裡?」抬眼時看見靈犀,夏侯風頓時愣住,詢問地看向莫姬。

  莫姬努努嘴:「問瓏哥。」

  墨瓏朝東里長努努嘴:「問老爺子。」

  東里長朝桌子上的金貝努努嘴:「靈犀姑娘很有誠意。」

  亮閃閃的金貝晃著夏侯風的雙目,他點頭贊同:「果然有誠意。」

  「你就不打算問問是什麼活兒?」墨瓏挑眉看他。

  「就沖靈犀姑娘這份誠意,上刀山,下火海,咱們在所不辭!」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夏侯風猶自慷慨激揚,「對吧,老爺子!」

  「說的好!」東里長讚許道。

  墨瓏懶得再看他:「餘毒未清,盡說胡話。」

  莫姬捅捅夏侯風,道:「她想從象庭把一頭熊羆弄出來。」

  「象庭……」夏侯風楞了楞,喃喃道,「不行,火光結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老爺子想接這單生意。」莫姬低低對他道。

  懶得聽他倆竊竊私語,東里長站起身來,對靈犀道:「象庭要待十日之後再開,此事姑娘不必著急,待我尋來像庭地形圖紙,咱們慢慢從長計議。」

  「待將熊羆救出,我還有重酬。」靈犀道。

  東里長笑著點點頭:「好的好的。姑娘,你先在這裡住下。西廂房靠北面那間還空著,也算乾淨,這幾日姑娘將就一下。莫姬,你帶靈犀姑娘過去,你們都是姑娘家,看屋子還缺點什麼,你幫著添補些。」

  看在桌上金貝的份上,莫姬扯開葡萄籐,頗不情願地帶著靈犀過去了。野葡萄籐哧溜哧溜地縮回屋外。

  夏侯風愣愣地坐著,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問東里長:「咱們還真要從象庭劫熊?」

  東里長不答,用手抬他下巴:「張嘴,伸舌頭,說啊……」

  「啊——」夏侯風乖順得很。

  東里長看了一眼舌頭:「還有些餘毒,你得多喝點水。」

  夏侯風伸手就去桌上拿瓷杯。

  「這點哪裡夠,到灶間去,把整缸水都喝了,記得再挑滿。」東里長吩咐道。

  「整缸水……」

  夏侯風耷拉著頭去灶間。

  待廳堂內只剩下東里長和墨瓏兩人時,墨瓏瞥了眼攀在窗邊葡萄籐捲曲的細莖:「還想聽牆角?」

  野葡萄籐最怕墨瓏,嘩啦一下全縮回去,老老實實待在庭院葡萄架上,晃悠著那幾串總也不熟的小葡萄。

  墨瓏這才看向東里長,問道:「那鱗片是誰?」

  東里長低頭喝茶,躲閃著他的目光:「……其實我也不能完全確定。」

  「這單生意不比往常。」墨瓏語氣中帶著火氣,「你自己說過,咱們在長留城韜光養晦,接些小生意度日就好。現下你為了這熊孩子,竟然要去惹季歸子,那是個能惹的主兒麼?她就算腰纏萬貫,也不值得咱們去冒這個險。」

  「凡事總有值得不值得,此事值得一搏。」

  「你就不擔心把這處立足之地給博沒了。」

  「墨瓏!」東里長看他,目光中竟有些許失望,「你何時變得這般安於現狀,這裡不過是暫時棲身之處罷了,你真正的立足之地在何處,難道你已經忘了?這些年咱們韜光養晦,難道只是為了過安逸日子麼?」

  被他說得一怔,墨瓏語塞片刻,才悶聲道:「我沒忘。」

  東里長深吸口氣,告訴他:「我雖愛財,但也不是那等要財不要命之人。我想幫她,是因為那孩子手中拿的是一片龍鱗,而且是龍頜下的逆鱗。」

  「她在找一條龍?」墨瓏回想起之前東里長與靈犀的對話,「逆鱗!你的意思是,這條龍已經死了?」

  「對於龍來說,從心臟湧出的鮮血先至逆鱗,再流淌向身體其他部分。故而逆鱗是龍身上絕對不能觸及的部分,觸之必怒。逆鱗為白色,方才那片已離體多時,黝青黯淡,這條龍恐怕早已亡故。」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靈犀剛剛說過的話,墨瓏皺了皺眉頭,盯住東里長:「她是誰?一個鮫人為何要找龍?」

  「還記得我在杜家酒樓卜的那卦嗎?」

  「你糊弄小風他們也就罷了,還想糊弄我?」

  東里長搖頭:「那卦是真的,只不過,所問之事略有些出入。你還記得是什麼卦嗎?」

  「離卦。」墨瓏記得。

  「不錯,我所問的,是靈犀姑娘的身份。離卦屬火,內外皆離,中存兌巽,中者次也。她從東南而來,是家中次女。」

  墨瓏一怔,發覺問題所在:「鮫人一生只能生育一次,皆為獨子,她怎麼會是次女?」

  「只有一種解釋,她根本不是鮫人。」東里長道。

  「不對,她身上鮫人的氣息不會有錯。」墨瓏懷疑道,「是你起卦不准吧?」

  東里長傷自尊了:「不可能!」

  「那怎麼解釋此事?」

  「可能她身上帶著鮫珠,或者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東里長揣測著,「你就不覺得,她除了有鮫人的氣息,加上相貌出眾,別的地方都和鮫人對不上嗎?」

  「也是,聽說鮫女柔弱似水,這熊孩子一腳就能把小風踹出去八丈遠。」墨瓏心中隱隱有個想法,但又覺得不可能,「她在尋龍,莫非她是龍族眾人?可龍畢竟是五大靈獸之一,這熊孩子傻乎乎的,也不像啊。」

  東里長張口還想說什麼,就見莫姬回來了。

  「把她安置妥當了?」他問。

  「她說餓了,我隨口問了一句想吃什麼,你猜她怎麼說?」莫姬的樣子很崩潰,「——她說,簡單點,炒蛤蜊,剝殼蒸蟹,再來碗斑肺湯就行了。」

  炒蛤蜊還算簡單,取新鮮蛤蜊肉,加韭菜,用大火爆炒,起鍋必須拿捏好火候,稍過即枯。

  剝殼蒸蟹,顧名思義,將蟹剝殼取肉取黃,仍置於殼中,弄好五六隻。取青瓷大盤,打散雞蛋,將擺放蟹肉蟹黃的蟹殼放在雞蛋液中,上籠以中火蒸之。

  最費事的就屬斑肺湯,須得買二十尾新鮮的斑魚,剝皮去穢,取出魚肝和鰭下無骨之肉,用雞湯,配上火腿菜心煨制。

  墨瓏與東里長面面相覷。

  半晌,東里長才道:「這孩子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你怎麼說?」

  「我才不伺候呢,讓她自己做去。灶間指給她瞧,水盆不是養著兩條魚。」

  墨瓏扶額:「你覺得,她那樣子像會做飯的人嗎?」

  「她可以吃生的。」莫姬理所當然道,「反正別指望我伺候她。」

  正說著,便聽見灶間方向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夏侯風的一聲大叫。

  「小風!」

  莫姬跳起來就往灶間跑。墨瓏和東里長對視一眼,不得不起身趕過去。

  灶間。

  夏侯風抹了把臉,他的頭髮上、身上都滴著水。他面前的水缸裡,一條肥嘟嘟的鯉魚驚慌失控地到處亂竄。靈犀手持菜刀,似還未回過神來……她面前的砧板裂成兩半,砧板下的松木案台也裂成兩半。原本擺在案台上的各色物件落了一地,其中包括打翻的黃醬瓷罐,香料小壇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