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異樣吃食,加上連嚼都沒嚼過一下,連什麼滋味都沒嘗到就被吞了下來,熊羆呆呆愣愣地站著,似有些回不過神來。
「什麼亂七八糟東西,你就餵?」墨瓏問道。
靈犀毫不畏懼地從熊口中將鑰匙鐵圈扳下來,雙目定定看著熊羆,觀察著它每一絲變化:「千年鮫珠,能解毒。我想應該對它有用。」
千年鮫珠,墨瓏微有些驚訝。鮫人壽數,尋常三、四百年而已,五百年以上者便已是鳳毛麟角,更不用說千年鮫人。這顆鮫珠若真如她所言,是一顆千年鮫珠,那麼倒真有可能解了熊羆身上的毒,也能解釋了為何莫姬的軟夢香和半緣君的玉山傾對靈犀一點作用都不起。
熊羆原本充血的雙目一點點恢復清澈,喘息聲也慢慢平復下來,它看清了眼前的人,試著張了張口:「你、你們……」
他發出的聲音不再是熊嗥,而是清清楚楚的話音,顯然也是鮫珠之功。
「你還記得我嗎?」靈犀朝他道,「十日之前,你答應我的事可還記得?」
熊羆凝視著她,也未料到她居然當真進入到地下獸房要帶它走,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靈犀看向墨瓏,歡喜道:「你看,他還記得!」她復取回鮫珠,收入懷中。
墨瓏翻了個白眼:「等出去後你們再敘舊不遲,此地不宜久留。」
他讓熊羆出來,把暈厥的侍衛往熊羆獸房中一丟,正欲鎖上門,忽又想起什麼,轉頭看向靈犀懷中小獸。
「幹嘛?」靈犀警惕道。
墨瓏理所當然做了個手勢:「趕緊的,把它丟進去。」
靈犀抱緊懷中小獸,搖頭:「不要!」
「你知曉它是個什麼玩意兒?」墨瓏問道。
靈犀搖頭。
「你連它是什麼都不知曉,你就這麼抱著?!說不定待會兒就咬你一道血口子。」墨瓏道,「快點丟進去。」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話,那小獸探出腦袋,朝墨瓏呲了呲嘴,只可惜牙還沒長出來,肉乎乎的牙床沒啥震懾力,白白淌了好些口水。
靈犀仍是搖頭:「丟在這裡會死。」
「死活都是它的命,沒聽說原本還要把它煮了麼。你趕緊的,別多生事端!」墨瓏不耐煩了,伸手就要過去提溜小獸。
靈犀躲開他,堅決地搖頭:「不要!」她的語氣*的,看著墨瓏的雙目卻隱隱透著些許懇求。
墨瓏剛想說話,就聽見牆的另一面傳來沉重的卡卡聲,這是粗鐵鏈在地面拖行發出的聲音,意味著鬥獸場中已有異獸敗落,新的異獸必須上場面對生死決鬥。
這種聲音對於墨瓏靈犀,不過刺耳而已,但對於熊羆而言,猶如地獄深處惡鬼的召喚,每一下都令它不寒而慄。
不能再耽擱下去,墨瓏沒功夫再和靈犀爭執,瞪她一眼,警告道:「把它管好了!」
靈犀連連點頭,把小獸直接揣懷裡。
墨瓏還想說什麼,轉瞬又覺得靈犀這樣的性情,估計說了也等於白說,把手按她肩上,捻了個訣,將她身上衣衫換成了象庭侍衛的衣衫。這障眼法雖然騙不過崔阡陌,但騙一騙象庭內的守衛應該還湊合。
靈犀低頭看看自己,似不甚滿意,抬首問道:「乾脆把我變成侍衛的模樣不是更方便麼?然後把它……」她指著熊羆,「也變成侍衛,咱們仨都是侍衛,大搖大擺從這裡走出去也沒事。」
墨瓏給自己也換了一身侍衛衣衫,斜眼睇她:「我直接把你變成蚊子,從這裡飛出去不是更方便?」
「也可以啊……」
「你當我是神仙!」墨瓏沒好氣地打斷她,「這衣衫不過是障眼法,撐不了多久,動作要快。」
靈犀小聲咕噥著:「學的什麼法術啊,怎麼都撐不了多久?」
墨瓏走在前頭,頭都不回,聲音輕飄飄:「總比某些人一點法術都不會來得強。」
距離象庭不遠的花間巷中,兩匹皮毛光滑的大黑馬原地踏著步子,時不時打個響鼻。東里長立在馬車旁,面色凝重,聽著象庭方向傳來的聲音,手指在車轅上不自覺地一下下輕叩。
拿到銅匙的夏侯風一陣風般地刮到他眼前:「拿到了,老爺子!」
東里長接過圓形銅匙,囑咐他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去開門接應。」
「莫姬還和那隻蜈蚣精在一起,萬一脫不了身怎麼辦?」夏侯風憂心忡忡。
「放心吧,以莫姬的能耐,很快就能脫身。」
東里長應道,用最快的步伐往丹牆方向趕去。
出於本能,馬匹焦躁地踏著蹄子,左搖右擺地甩頭。夏侯風心中煩躁,側頭低吼:「都給老子安分點!」
被他這麼一吼,馬匹駭住,果真不敢再亂動,禁不住腿一陣陣發軟,最後乾脆雙雙一屁股挨著坐下。
「你們……老子又沒說要吃了你們!」
夏侯風氣得直撓頭。
行至丹牆,四顧無人,東里長用銅匙打開通道,閃身入內。這套計畫與之前向靈犀所講的並不一樣,是他私下另行重新交代。靈犀所知的計畫是圍繞著如何弄出熊羆,而真正的計畫則是為了龍牙刃和烈火璧。
即便有龍牙刃,要取烈火璧依然不是一件易事,東里長原身是火龜,對於火尚有幾分操控能力。他入象庭,也是想著多少能幫上點墨瓏的忙。烈火璧非同凡響,此番能有此機會,他不想錯過。
馬車旁,夏侯風焦急地往巷口張望了又張望,仍是沒有看到莫姬的身影。想著莫姬還與崔阡陌在一塊,他就愈發坐立難安,彈指如年。在來回踱了七八圈之後,他終於還是呆不住了。
「我得去接應她,萬一……」
如此想著,夏侯風已經竄了出去,把錢袋一股腦全塞給閻老三,人直往裡闖,身法快捷如風。
此時的莫姬並非無法脫身,而是擔心自己走後,崔阡陌很快就會發覺銅匙被偷,象庭內的墨瓏等人若還未出來,豈非危險得很。故而她想儘量多拖延些時候。
「老匹夫,你給我出來!」夏侯風亮開嗓子,直接在崔阡陌的看台外叫陣。
此時場中鬥獸一場剛罷,眾人皆翹首等著下一場即將出場異獸,正是鬥獸場中最安靜的時候。夏侯風這一嗓子,莫說崔阡陌聽見了,連乾位看台上的季歸子也聽見了,探頭往這邊瞧來。
聽見他的聲音,莫姬暗自吐血,沒想到他居然又回來了。
見他驚動了季歸子,崔阡陌按捺怒氣,強自保持穩重氣度,朝莫姬笑道:「真沒看出來,這小子居然還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
看出他起身時已是動了殺機,莫姬心中焦急,忙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去將他趕走。」
夏侯風卻是為了讓莫姬安全脫身,如何肯走,口中繼續罵道:「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信不信老子把你削成片片的,一條腿一片!」
坤位台上季歸子看著,眼前還有個美人兒,饒得是起身時崔阡陌覺察到身上有些不得勁,卻顧不上細察緣故。「既然他不願走,那不妨——留下吧!」說到最後三個字,他已出手,數對毒足,尖端如鉤,鉤上帶毒,襲向夏侯風。
夏侯風正惱他方才輕薄莫姬,雙臂一振,就要上前迎戰。
「崔總管,這廝混得很,莫與他一般見識!」
莫姬口中勸道,心中為夏侯風擔心不已。夏侯風比不得她,若是被崔阡陌毒液所傷,那可了不得。眼見他們對拆兩招,她瞅機會擋在崔阡陌面前,狠狠瞪向夏侯風,目光如剜刀,示意他趕緊走。
夏侯風卻是要她脫身,如何肯走,一把將她推了出去,要她離開。
正在此刻,崔阡陌抬頭對上不遠處季歸子的目光,見後者目光凌厲如刀刃,不由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摸向腰際——
空的!
他猛然低頭,腰際一對節足軟綿綿地垂著,本應該由它們扣住的圓狀銅匙不翼而飛。
莫姬見他終於察覺,心下暗叫不妙,朝夏侯風喚道:「快走!」說話間,長籐從她手中激射而出,三下兩下從崔阡陌的雙腿直繞到他腰上。單論道行,他們絕不是崔阡陌的對手,得速速脫身方為上策。
原來自己竟是被這女子耍弄了,他們做出這場戲來原是為了銅匙,崔阡陌怒火中燒,半身雖被籐蔓纏住,上半身卻驟然暴長而出,直撲向莫姬。
眼看數對毒足就要抓破莫姬的臉,夏侯風想都沒想,揉身撲上,擋在莫姬身前,硬生生接了崔阡陌這招。兩對毒足分別嵌入他的腰間和肩胛,暴怒的崔阡陌口吐毒氣,瞬間,夏侯風的脖頸和臉轉為紫黑。
「小風!」
眼看他中毒,身體軟軟癱下,莫姬大急,用盡全身靈力催動籐蔓,長籐枝條瘋狂生長,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幾乎將崔阡陌整個包裹起來。
墨瓏帶著靈犀和熊羆,再加上那團不知為何物的肉球,沿著陰暗的甬道,一路向上行。熊羆自進入象庭,便一直被關在獸房中,去鬥獸場時也只能走獸道,對於象庭內的其他甬道,他完全是一無所知。
方才那兩個侍衛,可稱得上不堪一擊,此時靈犀已對象庭整個守備力量很是看輕,估摸著就是再碰上一隊侍衛,也不過削瓜切菜般容易。故此,她輕鬆異常,還有心情與熊羆閒聊。
「你怎麼會進象庭來?」她問熊羆。
熊羆卻是知曉象庭可怖之處,只要未踏出象庭,未踏出長留城,他都不敢稍稍放鬆。他這般龐大的個頭,因為謹慎,腳步聲是三人中最輕的,寬厚的熊掌肉墊落地無聲。
「噓……」熊羆以此回應靈犀,緊張地傾聽週遭聲音。
靈犀不以為然道:「怕什麼,都是些無能之輩……」
墨瓏瞥了她一眼:「象庭在長留城這麼多年,沒有一頭異獸逃出去過,你以為是靠這些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