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心亭還算沉得住氣,看出靈犀對此一無所知,溫言道:「他進了老風口,你事先可知曉?」
靈犀腦子亂糟糟一團,所有的事情急速旋轉著——方才那團火光是怎麼回事?莫非是唐石使的法術?不對,若是唐石使的法術就不會灼傷自己。那麼是墨瓏?還是不對,谷中不能使用法術。或者他想出法子過老風口了?為何不告訴她?……
忽然,墨瓏說過的話在她腦中復響起——
「拿不到,有拿不到的法子。」
「有我在這裡,你只管把心放肚子裡,踏踏實實的。」
莫非,真的如唐石所說,墨瓏根本沒指望自己能拿到避風珠,他一直都另有打算,卻始終沒有告訴她……
得不到靈犀的回答,雪心亭望向老風口的方向,皺緊眉頭,沒有避風珠,以他的修為也進不去,小狐狸貿然闖進去,著實危險。只是眼下別無他法,只能等雪九回來,只是時候一長,恐怕小狐狸性命難保。
看出雪五心中所想,唐石忍痛皺眉道:「那隻小狐狸……他自家要找死,攔都攔不住!」
手中握著從雪九屋中拿出來的避風珠,靈犀已經不能肯定它究竟是不是避風珠。唐石既然早已得知她會去偷避風珠,雪九肯定也知曉,他怎麼可能還把避風珠放在如此顯眼的地方等著自己來偷呢。
可是墨瓏進了老風口,沒有避風珠,他怎麼辦?
來不及多想,她攥緊避風珠,朝老風口衝去。
「這孩子!」唐石吃了一驚,正想起身,身旁的雪心亭已飛掠出去。
雪心亭身形比靈犀要快,在靈犀尚未來得及進入老風口之前攔在她身前,未料到靈犀衝勁甚大,一時竟阻不住她的去勢,反而被她撞得倒退丈餘。
兩人現下已在老風口邊界上,雪心亭擋在靈犀身前,背部承受著徹骨寒意,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萬年前那場大戰,他曾受過重傷,後來雖然傷癒,但還是給身子留下了損傷,鏡湖的寒意對他而言不在話下,但老風口的極度深寒卻如一把把冰刃,剜肉削骨,苦不堪言。這也是為何玄颶指定了雪九進出老風口,而非雪五。
「你不能進去!」他往外推靈犀。
寒風被他所遮擋,加上有鮫珠護體,寒意一時還無法侵入靈犀體內。靈犀的氣力還是大得驚人:「你讓開!」
話音剛落,她猛地格開他的雙臂,雪心亭反手再擒,拿住她的左手腕向後擰。此刻兩人皆側對老風口,雪心亭半身如浸冰窟,行動已是頗為勉強;靈犀也已感覺到手腳被凍得僵硬,心知必須速戰速決。
靈犀猛然一轉,伸腿鎖住他的右腿,再一轉,曲臂為肘,重重撞向雪心亭前胸,情急之下,她用盡全力,力大無比,生生將他撞飛出去。
怎麼也想不到她的氣力竟會這麼大,比當年靈均還要強,雪心亭甫一落地,站穩身形,回頭望去,靈犀已闖入老風口,風捲雪塵,渺渺茫茫,哪有還看得到她的身影,不由跺足嘆氣。
老風口內,一陣陣強勁的寒風撲面而來,墨瓏即便有烈火壁護體,依然感覺到寒氣透體,十分難熬,幾乎無法頂風前行,只能趁著一陣風與一陣風之間短暫的停歇才能勉力往前行幾步。寒風中卷雪夾塵,烈火壁火光雖亮,週遭卻是混沌一片,也是無濟於事。
如此,行出數丈,風力愈發強勁,火光籠罩處隱隱約約出現一道屏障,將去路堵了個結結實實。
此路竟是堵死的?!
難道此路根本不是通向雪峰?
或者,瀾南根本就不在雪峰?這只是玄颶對外的說辭。
剎那間,墨瓏腦中轉過數個念頭,他全身已被寒氣凍得生疼,便有烈火壁也不敢在老風口裡待太久。若是此路不通,他須得趕緊退出去才行。
轉念一想,這道屏障會不會這只是玄颶設下的障眼法——墨瓏想起鹿蹄山風雨神所設下的障眼法,猶豫一瞬,決定上前察看一番。忍著漸漸滲入體內的徹骨寒意,他走近那道屏障,試著伸手去觸碰。
只是稍稍一碰,他便吃了一驚,屏障竟是柔軟的,且微微起伏,起伏間便有少許雪屑從上面被抖落,彷彿是個活物一般。他試著用手掃去雪屑,想看清究竟是什麼,冷不防間,一股勁風當胸而至,強勁之極,他被吹得踉踉蹌蹌直退,努力想穩住身形,無奈手足皆被凍僵,幾乎都不停使喚,直至他的腳絆到某個物件,這才勉強站定。
他低頭望去,只一眼,呼吸立時艱難起來——雖然風雪太大看不清模樣,但一襲衣衫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靈犀的穿著。
她怎得進來了?!
「靈犀!靈犀!」他忙扶起她來。
極度深寒之下,鮫珠在靈犀體內也逐漸被寒意所侵,出現了一道道裂紋,靈犀四肢百骸被寒意所侵,奮力往老風口闖進數丈,終因肢體被凍僵而栽倒在地。墨瓏扶起她時,她尚有知覺,艱難抬手,低低喃喃道:「避風珠,給你……」
「你……」墨瓏這才明白她竟然是為了把避風珠給自己才闖入老風口。他此前對於靈犀去偷避風珠其實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一方面是讓她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不願她跟著自己進老風口,畢竟烈火壁能起多大效驗,連他心裡也沒底。他相信,憑自己的能耐,便是烈火壁抵不住寒氣,他也可以全身而退,可靈犀卻未必能做到。
生怕碰傷她凍傷的手腳,墨瓏儘量輕柔地將她納入烈火壁的火光之中,然後才從她手中拿過那枚「避風珠」。
雪蘭河很厚道,雖然放在桌面的並非避風珠,卻是一枚玉靈珠。墨瓏試著以靈力催動,一**暖意從玉靈珠散發出來,瞬間緩解了兩人周身的寒意,手足處的凍傷也緩解了許多。玉靈珠暖而不炙,可以保護他們不受寒意所侵,不至於因為冒然進了老風口而喪命。
靈犀若有靈力,也能少遭些罪。墨瓏將她摟得更緊些,在她耳邊大聲道:「前頭有東西堵住了去路,過不去。」
實在太想過老風口,想見到瀾南問明哥哥的下落,靈犀不願放棄,強撐著精神:「什麼東西,我去看看!」
知曉她一心想要找到哥哥,好不容易進了老風口,絕不肯輕易放棄,墨瓏便順著她,帶著她行到方才所遇的屏障前,小心翼翼地躲開風力強勁之處。
「像是個活物,當心!」
方才被墨瓏掃開雪屑的地方現下□□出來,凹凹凸凸的暗紋,輕輕起伏著,靈犀端詳著,看不出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路都被它堵死了。」
墨瓏小心地留意著所處的位置,以防再次有猝不及防的勁風。靈犀掙開他些許,伸手去摸那物件,才摸了兩下,那物件驟然大動起來,雪屑噗噗直落,騰起團團雪霧。墨瓏忙護住靈犀,疾退開去。
這時,玉靈珠終究不是避風珠,暖意也抵不過老風口的寒氣,短暫的溫暖之後,玉靈珠發白,成了一枚死珠。墨瓏想帶她退出老風口,靈犀卻不肯,固執地先看看究竟是何物堵住去路。
雪霧消散,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頭體型龐大的雪蛤,通體暗紋,鼻吸口呼間,陣陣寒風勁湧。原來這老風口的風竟是從它而來。這樣一頭巨型雪蛤,也不知玄颶是從何處尋來,用它守老風口也算是一道奇景。
雪蛤鼓起腮幫子,呱呱叫了兩聲。
靈犀轉頭看墨瓏:「它說什麼?」
墨瓏懂些獸語,卻不是所有獸語都懂,雪蛤的叫聲他是當真聽不懂,當下搖搖頭。
雖然聽不懂,但雪蛤的動作卻是看得明明白白,它邁了兩步,側過身子,為他們倆讓出了一道路……
「……」墨瓏愣住。
眼見有一絲希望,靈犀不願想太多,催促他道:「我們走!快,它把路讓出來了!」
這頭雪蛤根本不認得他們,按理說不攻擊他們已是萬幸,怎得還會把路讓出來?會不會是個圈套?墨瓏猶豫著。
靈犀斷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急著過去,便想掙開他。其實以靈犀現下的狀態,便是墨瓏硬要帶她退出老風口,她也無力反抗,只是……墨瓏暗嘆口氣,日後被她埋怨也罷了,只是她不知會怎樣懊惱沮喪,那倒叫人看不下去。反正進來了,乾脆豁出去陪她走這一遭。
想著,墨瓏半蹲下身子,將靈犀負到背上,沉聲道:「我背你過去。」
體內,滿是裂縫的鮫珠在寒氣夾擊中無聲無息地破碎,靈犀的意識一點點消散,她輕輕「嗯」了一聲,把頭擱在墨瓏肩膀上。
墨瓏謹慎地朝雪蛤走近兩步,略停,試探它是否有攻擊的意圖。雪蛤非但未有絲毫攻擊之意,連呼吸都刻意壓抑著,似不想傷著他們。
它當真想讓他們過去?
靈犀的鼻息就在他脖頸邊,有點癢,墨瓏再不多想,大步向前行去,徑直穿過老風口——不多時,眼前豁然清晰起來,月光如水,白雪皚皚,極目望去,雪峰就在眼前高高聳立,冷雖冷,卻不是老風口的極度深寒,相較起來,簡直可以用清涼二字。
真的到了雪峰!墨瓏撤去烈火壁的火光,稍稍鬆了口氣,接下來只需找到瀾南所住之處便可。他輕聲喚靈犀:「你看……」
身後靜悄悄的,毫無反應。
忽然意識到她的鼻息比方才微弱了許多,墨瓏的心猛地被揪緊,轉頭想看她:「靈犀!靈犀!」
她的頭顱無意識地垂下,身體冷冰冰的,沒有任何回應。
恍惚間,墨瓏彷彿又回到了桃花林中找到她的那刻,那時候他還不太熟悉這種感覺,而現下他明白了——這是心慌,由於害怕、恐懼而帶來的心慌。
他慢慢安慰自己,她也許只是暫時暈厥過去,過會兒就能醒過來;或者和上次一樣,她進入了龜息狀態,終歸能醒來……先找個避風之處,把她放下來,墨瓏想著,邁步往前,靈犀髮絲有幾縷落在他胸前,隨著他的走動而輕輕擺動。他怔怔看著,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驟然間,腳下突然踩了個空,原本看上去平整的雪地下面竟是空的,這一生變著實猝不及防,何況他身上還負著靈犀,身子憑空下墜,落到下面的陡峭斜坡,沿著斜坡翻滾而下。